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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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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口里的守护灵闪烁了一刹那,白光似乎把周围树叶的颜色都洗成了石灰的绿色,似乎连正午的太阳的饱和度也一瞬间就暗淡下来了。
又回来了,黑森林。
她单手支撑着身侧的高大落杉往下望去,能俯瞰到整个骆驼利亚岛。在呼啸的寒风中,这座遗迹一样的镇落从众多岩石组成的海洋中拔地而起,看起来就像来自于古老的预言。
这里不再是耳廓狐和精灵居住的岛屿,而是从未见过光明的古镇。
柚白走进小镇,镇上见不到一个人,街上的家具似乎又破又老,但也不至于和邮票那样陈旧,似乎是几周前才丢在这里的。遍地都是散落的煤油灯和燃尽的蜡烛。但还是没有人。
她望像两旁,发现所有房屋的木制大门都紧紧地闭着,通过破洞还能看见上了锁,门上清一色都用惨白的石灰色画了一个十字。
“都死了吗?”她问自己,然后敲了敲其中一扇。
无论如何,有人就能问路。
黑森林的居民,黑森林骆驼利亚岛的居民,一定见过苔原天鹅。
没人说话。
她又敲了敲,比上次多用了点力,却发现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低头瞄了一眼门栓,尽管链条看起来还依旧解释,但很显然被谁折断了。有人把链条打断了?
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带着刀子冲了出来,看到柚白忽然慌了神,下一秒就收住了脚步,整个人却因为惯性往前扑去。
她下意识往后躲。
女人摔在了地上,白森森的刀口在重重扎向地面后弹了起来,在整片沉寂的小镇里发出一阵空脆的响声。
柚白拔开腿就跑。
“你等一下!”女人在她身后大喊,“是外地人吗?”
柚白收住了脚步:“怎么了?”
“救救我的孩子们,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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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带着她走进卧室,三四个小孩蜷缩成一团挤在床角。小孩的眼睛是明亮的黑色,脸上却沾满了泥污,穿着破床单做成的灰布衣服,手上还各自拿着半个面包。
柚白心中一紧。
多像她小时候。
“这是我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死在了后山。”
柚白转过头:“是意外死的吗?”
“被人夺走灵魂后死的。”女人的眼睛里满是战栗,抚摸着小孩的脑袋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颤抖,“整个镇子除了我们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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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小镇还是正常的样子,没有人觉得不正常。有一天来了一个陌生人,是个瞎子,穿着深灰色的斗篷,沉默得像黑暗神霍德尔,但他看起来像只猫。有个面包匠同情他,给了他一个面包,那人似乎疯了,转手就把面包匠杀了,活生生掐死的,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尖叫起来。
“他在小镇上没有停留,直接走向后山。后山没什么,但是草木茂盛,居民们的柴火都是从后山带回来的。瞎子似乎凭空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我们就以为他离开骆驼利亚岛了,最好是跳进水星以萨湖里溺死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两周前一个去后山砍柴的男人失踪了。很多人接二连三地失踪,他们去了后山就再也没回来过。时间太快了,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镇上那些人的家属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二个都得了失心疯,变成一群暴徒,在镇上烧杀抢掠一遍就都去了后山,说是要找那个瞎子报仇。
“暴徒走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有凶器,他们以为他们能杀死那个人,但他们没回来。
“什么都没有了。有的人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想走就一定要经过后山的右侧小路。
“街上像疯了一样传言,说去到后山右侧小路的人会遇见那个瞎子,瞎子会问他:‘你知道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吗?’人们一旦回答错误就会被杀掉……
“但谁知道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啊!”女人疯了一样地哭嚎着。
孩子们的瞳孔黑得像松露。
“我必须救我的孩子们。”她说,“但我不能去后山,绝对不能。我不能抛下孩子们,他们必须活着。我必须活下去。”
“你打算让我去?”柚白顿了顿。
女人忽然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要是不去,你现在就得死。”
她挣扎着想逃脱,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我,我去。”
女人松开手,柚白的脖子上多了一道鲜红的勒痕。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柚白说,“你带我去找苔原天鹅。”
“苔原天鹅现在不在骆驼利亚岛,冬天一过它们就会移居到临近的那座小孤岛上。如果你杀死那个瞎子,我们去后山就没有危险了,我带你离开去那座岛上,然后和我的孩子们逃离这里。”
“成交。”
“沿着小镇一直走到尽头,你就能看到后山的小路。走右边的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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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沿着那条通往后山的右侧小路一直走,手紧紧纂成拳头捏在身后,已经微微冒汗。
午夜蓝水晶还在领口,它能保护她。
西西里橘灯还在手里,如果实在不行她就逃回白森林,妖精猫也没办法。
但是她不会。她要找到浣花。
一棵发光的小草引起了柚白的注意。草里藏着一株英蓝色小花,像是勿忘我,花开茂盛,风起摇落,往四周散播着花粉一样的荧蓝色光斑,蓝得无奈,如同干涸的水母。
再往前走,树杈越来越茂密,把整条路都遮挡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可天空似乎越来越亮,因为那些小蓝花越往前走就越多,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整个路边。
柚白收回视线不再搭理它们,但三秒钟之后她输了。
她在这片无尽的不安与诡异中玩心大起,蹲下来摘了一捧小蓝花。
“真可爱……”她轻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绽开的花瓣,下一秒整个指腹就沾上了蓝色的荧光粉,好看得像毕加索的油彩。
不知不觉天空又暗了下来。
路旁的森林小蓝花没有了。
树杈更密集,沉重得几乎垂下来,都能碰到柚白的发梢。
再往前走,就真的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但脚下的路还在继续。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伸手试图拨开挡住她的东西,却忽然踩到了什么,“吧唧”一声。
借着手上西西里橘灯的微光,她能看清楚那是一个靴子。
嗐,靴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靴子里似乎有一层水,她只踩了一脚就漫了出来。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也漫了出来。
靴子的是血。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挡住她去路的,根本不是什么叶子,也不是悬挂着死树的树枝,一个两个,都是没有手和脚的尸体。
他们像猫头鹰一样被倒挂在枝桠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无数棵树木,本来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只剩下无数黑漆漆的空洞,满脸都是已经结成黑色的血迹,头发像热带雨林里的榕树般拖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不时触碰着柚白冰冷的脸颊,往下滴着血。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一股恶心感翻涌而上,柚白来不及捂嘴,下一秒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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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忽然因为一声惨叫变得开阔起来。柚白下意识往前望去,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身后的那个瞎子把手伸进他的头颅,然后取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是金黄色的灵魂。
那个人的眼睛是金黄色。
“果然,每个人都只会回答自己眼睛的颜色。”妖精猫冷笑了两声,把灵魂关进一个瓶子,就好像把鲸鱼带血的心脏封进一个罐头。
柚白忽然觉得椅子上的那个死人就是浣花。
“你别动她!”她大喊一声。
妖精猫注意到了她,脑袋慢慢偏过来,缓慢僵硬得如同坏死的僵尸:“你猜猜,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柚白冷冷的回答。
椅子上的那个人不是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