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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Ⅱ) ...

  •   浣花推开门走出来,心里慌慌的,总想着快点去孤儿院跑一趟就回去,在偌大的机场里跑了两步,忽然发现几双异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疯了,九月份穿毛袄,还裹得那么紧,关键是这袄子也像是菜市场里批发来的一样,都裂口了,还用橡皮筋绑着……”一个老头对另外一个老头耳语。

      “妈咪!你看那个大姐姐打扮的好像白熊!她在玩扮家家酒吗?”

      “真不像话……”

      浣花的耳根红了红,赶紧脱离人群,趁人不注意把白色的毛皮外套脱了下来,拎在手上。

      迎面走来一个巡逻的保安。

      她赶紧追上去:“请问……”

      “什么事?”

      “请问一下,如果现在乘火车去诺尔兰孤儿院,大概多久能到?”

      “诺尔兰孤儿院?早就倒闭了。”

      “倒闭?”浣花心脏一停,“那我母……孤儿院的院主呢?”

      “好几年前就死了。”

      呼吸间夹杂着微痛。浣花哽住了,吸了吸鼻子,震惊得不肯相信:“谁干的?”

      保安皱了皱眉头:“请问你是院主的什么人?”

      浣花犹豫了一下,也不知是为什么犹豫,但总归像是不想承认某个事实:“……我是她女儿。”

      “什么?!”他好像目睹了火星撞击地球一样,不过普天之下奇妙何其多,他很快降温下来,“的确,经过警方调查她的确有一个继女,不过好像已经失踪很久了。我把你带到公安局去,警方会和你核实一下信息,再把她的情况告诉你。”

      “好。”

      @

      核实完毕,警长确认了浣花和院主的母女关系之后,把可可粉倒进杯子里,冲了一杯巧克力,喝一口热的压压惊,才正眼看她:“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

      “……”

      “不说也可以,不过,我想警方有必要把你母亲的死因告诉你。”

      浣花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抓着白袄下的布裙衣角,抓出一团褶皱。

      警长翻开记录本,深吸一口气,说:“警方因为条件不足,初步判定你母亲是死于自杀,用的是一把手术刀。发现尸体的地方在离孤儿院不远的山丘上,死者的右手手臂上有一道划痕,经过鉴定确认是用同一把手术刀所造出的伤口。”

      浣花还记得柚白在逃脱的时候,划伤过院主,但她知道柚白应该不是院主的死因。

      “手术刀上的指纹有两个人的,一个是死者指纹,另一种指纹在挪威官方上并没有记载,所以专家认为导致死者死亡的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自杀,可能性也较大,另一种是被非挪威国籍的人所杀的。”

      警长又冲了一杯热朱古力,推到浣花面前:“你需要一份吗?”

      “……”

      “你需要一份吗?”

      “不,不用了,谢谢。”浣花的嘴唇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她仿佛已经死掉一半了。

      @

      “后来我们发现诺尔兰孤儿院是非法建造的,死者生前有严重的恋童癖和施虐倾向,三天后这所孤儿院就被强制倒闭了。”

      “为什么自杀?”

      “条件不足,无法判断。”警长似乎对一个罪犯的生死并不关心,“博特!我预定的披萨到了没有?”

      “还没!”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饿死了。”他不满地咕哝一声。

      浣花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嗯,没事。”警长耸了耸肩,似乎对披萨的不守时而感到分外失望,“不过对于死者的自杀动机也有很多争论,支持者较多的一种说法是,当初因为女儿失踪,死者精神失常导致自杀。”

      精神失常?

      这么说,死因还是因为她和柚白的离家出走。

      “总而言之,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希望你节哀。还有,挪威一些居民出于好心,朝你捐助了一笔补助金,都在这里了,一共是四千三百欧元十二欧分,请拿好。”

      他递过来厚厚的一沓钱币。

      浣花眨了眨眼睛,眼泪漫过眼眶,掉到桌案上,在心底砸出一个黑沉沉的洞。

      “请拿好。”

      浣花指尖颤抖,在触碰到纸币毛糙边角的一刹那,她的手指好像被地下火灼烧出血,黑色的恐怖瞬间从指尖传播到了整个身体,死蓝的忧伤如酸雨般落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如果当初没有柚白,就没有停尸房的那具尸体。

      也就是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好心把食物与水塞进门缝,没有在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放弃告发,也没有在她打不开孤儿院铁门的时候递上钥匙,那么得了热病的柚白就不会活下来,逃于手术刀下的柚白也不会活下来,将刀片扎进院主手臂的柚白也不会活下来。

      当所有的柚白都不会活下来的时候,院主就能在某个星期天复活,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她不是希望柚白去死,她只是希望院主活着。

      “嘿兄弟,披萨到了!”博特端着披萨盒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凑热闹的警察。

      “你以后打算去哪儿?”警长出于闲心,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

      “……”她很突兀地问了一句,“如果一个女孩喜欢另一个女孩……”

      空气滞留几秒钟,然后整个办公室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说什么?你打算让一个穿婚纱的女人单膝下跪?什么牛马笑话,真好笑,我要笑疯了,不行我肚子疼,博特帮我倒杯水……哦我的天,今天我的心情一定会很好,哦老天……”警长笑得青筋暴起。

      浣花的心脏好像被打孔机订出一个洞,所有的希望都如海底的细沙般,留不住。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们。”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在岔路上走得很远了,连呼吸都觉得累。

      “哈哈哈老天我不行了……啊,走好。”

      @

      浣花捏着板砖一样沉甸甸的钱币走出警局,在浑浑噩噩中,发现自己又身处奥斯陆机场的那个杂物室。

      原来,潜意识里,还是想和柚白聚在一起啊。

      往昔的故事好像西式的电影黑胶片,一帧帧上映。

      院主,母亲,妈咪,精致猪猪女孩的房间,每日睡前故事,摇篮曲,蛋糕,苹果味棒棒糖,玩具,泡泡水,天真。

      都没有了。

      如果回到那个荒诞怪异的□□里,那个精神分裂的母亲,很快就会被遗忘,一如从前。

      如果执意留在这个生活的悲剧里,那个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小孩,或许再也不会回来,好像炎炎炙夏中掉到地上的香草冰淇淋球,三秒钟,消融。

      她往后退了一步,三秒钟,忘掉所有现实,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裹杂着刀尖的暴风雪迎面扑来,寒凉刺入脚背。

      她能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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