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爱丽丝》罐装世界

2、愿望

　　说实话，听到她说自己是幽灵时，根本一点都不惊讶了。只有“哦，果然呢。”这样的想法，毕竟她之前的一举一动太容易猜出来了。
　　而且像爱丽丝这样的幽灵，一点都不可怕。不像恐怖片里幽灵，有着肠穿肚烂的可怖外形，也没有任何对我不利的做法。
　　既然不会对我产生威胁，不管是什么东西，幽灵也好人类也好，都无所谓。
　　总之，我对爱丽丝已经没什么敌意了，目前对她只有陌生人的疏离。
　　然而，我会带她回家……不，准确来说是默许她跟着我回家的原因，是她说的那番话。
　　她说：“你很孤独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句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我孤独。
　　可是啊……
　　我真的好孤独。
　　孤独到想去自杀。所以在爱丽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忽视掉了她后面说的一切，产生了“和她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吧”这种想法。
　　“两个人生活的话，就不会孤独了。所以，要和我一起生活吗？”什么嘛，一个幽灵怎么可能有家，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死皮赖脸地蹭我的家吧。
　　我实在孤独太久了，连和一个人合租的想法都产生了。之前在宿舍里发生的不愉快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伤疤好了我也会铭记痛楚，但作为幽灵的爱丽丝……和人类还是不同的吧？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带了一个幽灵到自己的家里。
　　爱丽丝漂浮在我身后，跟我乘公交车回到家里。意料之中，其他人都看不见爱丽丝，她的声音自然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自然是清清楚楚的，为了防止被当成神经病，我一路上都牢牢地闭着嘴。和在桥上的话唠相反，路上的爱丽丝倒是贴心地安静。
　　这一点做得很好，让我的好感度增加了一些。
　　“哇哦——你的房间……真是……呃……”爱丽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狭小的出租屋，一时间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
　　我用脚将挡在门口的鞋子挪开，脱下鞋，在大脚趾地方破了个洞的袜子出现在我眼前，怪不得今天我总感觉脚趾痛。
　　“啧。”我脱下袜子，随手甩在沙发上，让它和一堆杂物躺在一起。我光脚踩在地上，这并不是我没有拖鞋，而是我的拖鞋经常不知道被我脱到哪里去了。
　　我一边四处找拖鞋，一边和爱丽丝聊天：“真是乱，对吧？”这一点我当然也十分清楚，在最开始自己搬出来租房子的时候，我就梦想着会有一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属于我的房子，绝不要像家里那个阴暗拥挤的杂乱房子一样。
　　但现实给予了我一记痛击，工作起来根本就没办法管那么多，有空闲时间就只想休息了，完全没时间收拾房间，连洗衣服晒衣服都觉得麻烦，更别提扫地拖地了。
　　多少有点理解妈妈了，但我还是喜欢不起来她。
　　“你要和我一起住吗？我这里可没有可以多住一个人的地方，话说你要睡觉吗？”终于在床底找到了拖鞋，我干脆坐在了床边，看着爱丽丝，说道。
　　爱丽丝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自己主动找了个我对面椅子坐着，跟我聊了起来：“不用，我可是幽灵哦，和小说上写的幽灵一样，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在你没看到我之前，我就像空气一样，在街上逛来逛去。毕竟我干涉不到任何东西，虽然现在你看到我‘坐’在椅子上，但其实……”
　　爱丽丝突然改变了姿势，她将弯曲的腿放了下来，就那样插在了椅子中间。那两条原本与正常人肌肤无异的腿，在和椅子交叠的部分变成了半透明。
　　“呐，就像这样。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个不存在的东西。能够目睹我存在的，只有你。”爱丽丝在说第二个存在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感觉那个词里带着嘲讽。好像……爱丽丝并不认为自己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产生了一丝同情，但这种事情就算安慰也没有用，何况我从小到大都不擅长安慰人。我也不喜欢安慰别人，只要其他人不在场，我就不会主动安慰别人。因为在许多人在场时，如果不对一个伤心的人做出善意的行为——无论那行为有用没用，就会被人认为是不善良的人。
　　就算这个社会不需要善良的人，就算其他人也不是善良的人，但必须伪装善良。
　　这是一个奇怪的，所有人都默认的法则。
　　但仅限于不够强大的人的圈子里。
　　我是个弱小且懦弱的人，不敢打破任何一条常规，但在没有围观的人时，就会暴露自己的本性。
　　所以现在我不会去安慰爱丽丝，而是继续问：“那为什么你能碰到我？我……好像也能碰到你？”第二个问题我也不怎么确定，因为当时在桥上我是抓住了爱丽丝的手，但爱丽丝也轻易挣脱了，仿佛我一开始就没有抓到过她。
　　“啊，该怎么说呢……”爱丽丝歪了歪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幽灵这种事是绝对的，干涉不到现实这种事也是绝对的。但是你是特殊的，在你能够看到我的那一刻，我们就产生了‘联系’。”
　　“这种‘联系’使我们能互相‘感受’到对方。这么说可能不太容易懂，那这样应该直观很多。”爱丽丝伸手，轻轻地附在了我的手上。
　　瞬间，寒意袭来。我定睛一看，发现爱丽丝和我的手交叠在了一起，她的手显现出了灵体的透明。
　　“我看到了，然后呢？”我立马把手挪开，毕竟爱丽丝的体温实在过冷了，就像插进了冰块堆里一样，就算是夏天也让我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爱丽丝自然地收回了手，看着我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的样子微笑着解释道：“其实我是不能碰到你的，同理，你也碰不到我。我们产生的，只有触摸到对方的错觉而已。你感受到的应该是冷吧，我的感觉倒是很温暖呢。”
　　“不过其实，我也是有办法干涉到现实的，但是很消耗力气，我就不演示了。估计人们看到的什么超自然现象就是幽灵在干涉现实吧。”
　　虽然还挺好奇，但爱丽丝不打算做我也就收起了好奇心，而且有些重要的问题还没有问呢。
　　“话说，你跟我回家到底想干什么？”
　　没错，虽然稀里糊涂地带了个幽灵回家，然而实际上我根本没想清楚带她来的意义是什么。不孤独这种理由，无法支持我以后不后悔。尽管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但如果爱丽丝的答案不合我心意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赶她出去。
　　出尔反尔很过分，但是与我的快乐比起来，别人的感受就不算什么了。
　　爱丽丝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即使面对这种无厘头的问题。
　　“你不是想自杀吗？”爱丽丝看着我，足尖一点，悬浮起来，“但总不会明天就去自杀吧？……不会吧？”
　　见我回了句不会后，爱丽丝才放心说下去。
　　“嗯……那小说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写的吗，死之前当然要列一份愿望清单啊，那才能放心去死嘛。可是！一个人去实现愿多孤独啊！”爱丽丝竖起食指，撅着嘴露出小孩子的得意神情，“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清单吗……这个我倒是真没想到。事实上，除了辞职和自杀这两个信念特别强烈，具体辞职后要干什么，完全没有想好。就连自杀的方式也没有决定，这么想想，我可真是个没有计划性的人。
　　说起愿望，倒是真有一个……那件事，没有别人一起的话，我还是会选择逃避吧。愿望清单……也是一个好主意，毕竟我想在死前做的事情，也是有不少的。
　　这个答案，姑且合格了。
　　“好吧。”我站起来，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你就留下来吧。愿望清单明天再想，好困，我去洗澡了。”
　　八点，是个早得以前根本就没办法睡觉的时间，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自杀倒计时，就从早睡开始吧。
　　洗澡回来，关了灯，拉了窗帘，陷入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看不清爱丽丝的身影，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晚安啦，阿雪。”
　　“嗯？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看到你桌子上的书了，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现在很少人会在小说上写名字了，但我还保留着这种小学生的习惯。写上了名字，打上了记号，总有种这样东西永远属于我，谁也夺不走的感觉。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爱丽丝叫我阿雪，很少人会叫我阿雪。我的名字叫顾雪，因为是两个字，一般都会连名带姓地叫。
　　称呼这种东西，亲昵一些总有种关系好的错觉。
　　但我不太喜欢陌生人叫得那么亲昵。
　　“叫我顾雪就好了，晚安。”我的语气冷了几分。
　　“好的，祝你好梦，阿雪。”爱丽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真是的……调皮的家伙。爱叫就叫吧，反正只是一个称呼。有和我说晚安的人，还是有点令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