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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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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乔铭飏细心地提醒江卓颜:“记得系安全带。”
她担心着陆晓娅,心不在焉地答着:“哦,好。”草草扯过来安全带扣上,也不管有没有扣稳,就再没搭理。
“江老师,”乔铭飏好气又好笑地叹口气,亲自俯身过去替她将安全带扣得牢牢实实,然后才坐回位置上,“再急也要系好安全带。”
“哦,谢谢……”江卓颜的脸不自觉红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
乔铭飏发动汽车,轻声说:“没关系的。”
“乔……”她开了口,想喊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乔先生还是乔老师?每一个都觉得奇奇怪怪。
于是一时间如梗在咽,说不下去了。
他听出了江卓颜话里的犹豫,于是说:“叫乔铭飏吧,我现在也不是你的老师了,没必要太过生分。”
“好,乔铭飏。”她乖乖叫着,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有些不太熟悉,“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吗?”
乔铭飏专心致志开着车,视线平视前方道路,轻轻点点头,答得理所当然:“对啊,你基本就没怎么变过,很好认的。”
江卓颜听得面上一喜,正要开口说“是吗”的时候,他懒散随意的嗓音又传了过来:“永远跟个小姑娘一样。”
“哦……”江卓颜沮丧地撇撇嘴,果然,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个小姑娘,一辈子长不大的那种。
乔铭飏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一回想自己先前说的话,抿起唇角:“是我说错话了吗?抱歉,我不太会聊天,如果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别放在心上。”
事实上,是不会跟女孩子聊天。在店里训手底下的员工他都是一套一套的,唯独对女孩子没什么辙,总觉得这种生物太不容易理解,沟通起来也很难。
江卓颜摆摆手:“没事儿,其实我也不太会说话的。”
“我记得……”乔铭飏拖长了声音说,“你以前语文成绩也很差的,现在不照样做了班主任吗?”
“那是我运气好。”她谦虚地低下头,“当时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的。”
他却说:“那可不一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话是拐着弯儿说江卓颜厉害,是夸她。她都听得出来,于是越发不好意思了:“哪儿有……”
乔铭飏打了方向盘,急转弯后在车后甩出一条漂亮的弧度,温声说:“不要妄自菲薄。”
总归他也做过一段时间语文老师,虽不是特别专业的,但底子也不弱,说起古文来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
江卓颜仍旧闷闷地说:“嗯,好。”
“不开心?”乔铭飏问。
她说:“没有,能开快一些吗?我有点担心晓娅。”
他扬唇无奈地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道路旁的一个图标。江卓颜抬眸望去,发现是时段限速标志,于是更加囧得不想说话了。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你俩居然还是闺蜜。”过了一会儿,又是乔铭飏开口打破车子里沉寂的气氛。
她皱起眉头,这话什么意思?质疑她跟晓娅的关系?但侧头看看他全神贯注开车的模样,似乎又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别人跟江卓颜说这个话,她可能会生气,可偏偏这人是他,她就主观觉得,他一定是没什么恶意的。
护犊子了。
“嗯,我们关系特别好。”
“嗯,挺好的。”
能够再见乔铭飏,还是以这种比较尴尬的方式,江卓颜说不上来心头是种什么心情。
她当年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的确是被他惊艳得不行,毕竟那样青涩平俗的时光里,乔铭飏的确耀眼至极,是大多数女孩子心里的光。
后来呢?
从补习学校辞职以后江卓颜再也没见过他。她知道他也是槐吾人,她甚至知道他的家跟她的家离得不远,可是这座城市不大不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中途又去了外省读大学,逢年过节极少回来,两人愣是没能再见过一面。
到现在都还记得,分别的那天晚上风很大,冷意刺骨。乔铭飏就站在小区门口自己的车前,风衣外套被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肆意摆动,他的眉眼在席席凉风中和昏暗灯光下被模糊掉了一些,却仍旧是俊朗显眼的。
江卓颜带着哭腔的问他:还能再见吗?
得到的回答是:不出意外的话,不会了。
还说什么如果有缘分的话,不过都是骗人的。
乔铭飏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却能让江卓颜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瞬间落下了滚烫的热泪。
都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想哭,就是突然间觉得,这辈子,好像就这样走到这里了。
那时候她还小,十七八岁的年纪,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也走不出来,死心眼地钻牛角尖,整个人颓废消极了许久,才从彻底失去他的情绪里慢慢走出来。
过了新年,回到补习班,果然听见乔铭飏辞职的消息。陆晓娅感慨了一句:“唉,我还以为能跟乔老师再多做一段时间的师生呢,真是遗憾。”江卓颜就沉着脸不说话,内心的难受跟想哭的冲动,一直蔓延到了嗓子眼。
她废了很大的心思才重新振作起来参与学习,比乔铭飏还在补习班的时候都还要努力积极几分,其他老师见了都得竖个大拇指的那种程度。记得那会儿陆晓娅总是惊讶地望着她:“颜颜你疯了吧?没必要这么拼的。”
江卓颜只是固执地摇头,说:“没关系,我得努力啊。”
这般赌气的小女生口气,明明是想让他看到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连个联系方式也不愿意留给她,她以为他避她跟洪水猛兽一样,于是更加难过了。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悄悄埋头在被子里哭,流着泪小声地喊“乔铭飏乔铭飏乔铭飏………”,要喊上很多很多遍,又不敢让别人听见,有些声音就只能哽在喉咙里,委屈极了。
后来再次参加高考,江卓颜毫无悬念地考出了个好成绩。拿到成绩单的那天妈妈陈韵茹高兴坏了,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说是想要什么都给她买。
她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最后只能随口说:“想买个新手机。”
这要求太容易,陈韵茹一口答应下来,殊不知只这根本是江卓颜应付的话语,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给不给买也没关系的。
努力了一年多终于得到了回报,她只觉得浑身轻松,终于,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可是,想让他看到的,却还是看不到了。
跟陆晓娅说的一样,挺遗憾的。
没能让你看到。
这时候再回想那些过去的岁月,除了些许怅然若失,江卓颜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似乎很多记忆都已经被漫长的时间一点点消耗殆尽记得不甚分明了,可有些事情,却是清晰深刻映在心口上没法抹去的。她怀念那个冬天,却也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冬天。
她总觉得是自己长大了,却不知,她其实真的没有长大。只不过时间在不断地走,不允许任何人掉下队去,所以一路催促着她赶快成长赶快成长,导致她现在在他面前成了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乔铭飏,其实我不小了,我都22岁了。
这样闷闷不乐想着,江卓颜已经无知无觉地说出了口:“乔老师,我还是觉得我不是小孩子,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肯定很多人在你看来都是小孩子啊。”
她一脸理所应当,恍惚间以为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被家人遗忘的深夜,他好心地将她捡上了车带着送她回家的情景。
那时候乔铭飏委婉拒绝了江卓颜要联系方式的话,其实也是在间接告诉她:我和你没可能。
她却死脑筋地想:为什么没可能,等我再长大一点点不行吗?再等等我不行吗?我也是会长大的。
乔铭飏一愣,偏过头来看江卓颜两眼,疑惑地开口说:“不是说了不用叫乔老师了吗?现在是我该叫你江老师了。”
她从汹涌的回忆中愕然醒过来,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啊?哦,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他好脾气地答着:“没事。”
江卓颜在心里偷偷的想,乔铭飏今年也快三十岁了吧………看起来还是这样年轻英俊,时间似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仍旧是当年那般清风明月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甚至有没有孩子……
一切最坏的可能性都被江卓颜想了个编,她这人容易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一想到爸爸江平豪跟乔铭飏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都能跑了,她就止不住地难过。
是啊,他都三十岁了,正常人这个时候可能都在筹备二胎了。
他们错过了这么多年,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仍旧孑然一身等着她?更何况他都不愿意,她能怎么办?
想哭,可身旁还坐着乔铭飏,她没这个勇气在他面前哭出来,太丢脸了。
眼眶很快不争气的红了,江卓颜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才会坐在乔铭飏车上的,满心满眼都在想着自己过去这么些年的委屈难过。在一联想到他根本都不知道她为他这么难过,日子照样过得潇洒快活,鼻腔就抑制不住的酸了。
江卓颜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哽咽了两下。
尽管她已经刻意放轻了声音,却依然被乔铭飏敏感的察觉到了:“你怎么了?”
他单手执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搭在车窗边上,姿势是说不出的惹眼好看。回过头看了看她,他这才发现她眼睛红得不行:“怎么哭了?”
乔铭飏不会哄女孩子,急忙在路边停下车子,一阵手忙脚乱:“江老师?江老师?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卓颜就更委屈,眼泪止都止不住的掉下来,落到衣服上,很快消失不见。
她倔强地抬手抹掉眼泪,哑着嗓子说:“没事……我没事……”
乔铭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对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手足无措。他试探着喊了一句:“江老师?”
“你别喊我江老师了。江卓颜哭着说,“我讨厌你这么叫我。””
他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这么叫了,叫你江卓颜总可以了吧?”
她带着浓重鼻音“嗯”了一声,泪珠还是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到底怎么了?”乔铭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江卓颜,“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天知道他最不会跟女孩子打交道,对哭的女孩子更是不知所措。
江卓颜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一个不小心两人的手指就碰在了一起。
她的温热,他的冰凉,这触感,相当奇怪。
愣愣了一会儿,江卓颜才拿起纸巾擦自己脸上的水。
她现在已经好转了太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这个狼狈不堪样子被乔铭飏看到了,他要是告诉她学生,以后她还怎么做老师?还怎么震慑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跟我学生说……我不是故意的……”江卓颜擦干净泪水,嗓子还有些哽咽,断断续续说着。
乔铭飏忙不迭点着头,哭笑不得:“放心吧,我不是这种人,你没事就好了。”
“只是,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他关心的是地问,“突然就哭了,哪儿难受?”
江卓颜红着眼睛摇头:“没有……”
乔铭飏不信:“怎么可能……”
“你别问了好不好?”她咬着唇打断他说的话,“我真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些事情,就难过了。”
我想到你了,我心里难过,我就哭了。
他于是不再问,给她一个台阶下:“好,没事就好。”
终于安抚好了江卓颜的情绪,乔铭飏才如释重负叹口气,重新启动了汽车。
心里却在想:真是是个小姑娘,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依旧如此。
以前她小,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儿接受她的爱。
现在她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