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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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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烟雾缭绕间,田雯英勾了唇,冷冷地笑了。她的眼睛像极了乔铭飏,同样的黝黑深邃不见底,眉宇间也有些许他的影子,这样冷笑起来时也带着几分不明意味的讽刺之意:“我还以为你不懂得尊重长辈了呢,原来也还是没忘的。”
乔铭飏掸了掸烟灰,动作有些急躁,烟灰不小心落了一些在茶几上:“我说你到底有事儿吗?”
“没事儿,”田雯英讥讽地说,“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猛地从坐的沙发上站起了身子,冷静的眸子里凛着凉薄的光,指尖捏着的香烟静静燃烧着。乔铭飏冷眼望着面前的田雯英———多可笑,这个人居然是他的母亲,却能对他说出这种话。
其实早已习惯,这么多年了,他和她之间的剑弩拔张,从未停下来过半分。只在爷爷去世时有过少许缓和,而现在,很显然又恢复了原样。
乔铭飏拧着眉毛,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带着嘲讽笑意地对田雯英笑说:“那这样的话,真的很抱歉,不能如你的愿了,因为我真的会活得很好的。”
田雯英冷哼一声:“呵,我亲爱的儿子,你离开家族以后过的就是这种低贱生活,我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你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能耐了吗?”
他们明明是母子,对话的语气却堪比几世仇人。乔铭飏只觉得好笑,他甚至有种错觉,这么多年的顽强斗争,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眼前这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又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有没有能耐和你没关系,”乔铭飏淡淡垂下眼帘,话中有话地说,“其实现在我要是你我就一定不会还处之泰然地坐在这儿,我会赶紧回去看看家里面那些整天坐吃山空的人,什么时候就把我的家底完全败光了。”
田雯英的面孔有了些动容,乔铭飏看出来她垂在身侧的手轻微的抖动了起来,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继续慢条斯理道:“你说他们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呢?再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样折腾啊。我真的好奇又期待,大名鼎鼎的乔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家财万贯呢?”
“你!”田雯英怒从中来,用力拍了拍茶几,疾言厉色,“乔铭飏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你不要忘了你还姓乔,我还是你母亲!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是吗?”乔铭飏脱下身上的风衣外套搭在沙发上,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声色慵懒平静的从空气里传进田雯英的耳朵,“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都不姓乔。”
“慢走不送。”
田雯英捏紧了自己的毛绒披肩,面容扭曲,气得连嘴唇都在哆嗦。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的好儿子。
他们斗了大半辈子,从她还年轻貌美之时到现在已经年过半百,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半点。她以为至少他能低个头,可事实却是,从来不会。
他铁了心要和她抗争到底,不管是精神上还是□□上。
乔铭飏,你好,你好得很。
你继续这样下去,让我们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
听到沉重摔门声传来,乔铭飏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耷拉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弄了杯喝的。
他没吃什么东西,其实也是不饿的,只是突然之间就想要往自己嘴里塞点什么东西。
是速溶咖啡,超市里买回来的,杂牌,味道不算太好。这种东西,要是放在田雯英面前,她能立刻捏紧了鼻子大喊大叫“赶紧拿开”“赶紧拿开”。
田雯英说得没错,这么些年,他的确过得不太好,吃穿用度都不太高档。但若是她口中的“低贱”,那也自然不是。
光是乔铭飏名下的店铺在不同城市就有好几家,雇了不少店员帮忙经营,收入稳定。这几年房价飞涨,若是以后他做不起生意了还能倒手卖出去赚差价,也算是另外一笔财富。
他对自己的生活规划向来很有规划,今天该干嘛明天该干嘛,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不慌不忙,不急不缓,才是最好的方式。
平静的,无波无澜的,在田雯英看来无趣至极的,却是乔铭飏一直以来都十分渴望的。
现在的他,好不容易过上了这种安稳的生活,摆脱了从前的那些阴影折磨,田雯英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时不时就要出现在他面前恶心隔应他一下。
乔铭飏将咖啡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随即溢满口腔,这种廉价咖啡的口味,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他却喝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
墙上的壁灯是柔和暖黄的光线,无声温柔的将乔铭飏笼罩其中,他喝完咖啡,拉关灯,又回到了客厅。
田雯英离开的很快,那支被他摁灭的烟孤零零躺在烟灰缸里还时不时闪着蓝莹莹的光,清灰烟雾顺着冷空气盘旋而上,倔强地想要绽放出最后一点点光热。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为田雯英的突然到来,乔铭飏忘记了要开空调,这会儿后知后觉想起来,找到了遥控器,调了空调合适的温度,将身体埋进柔软沙发里。
整间屋子里安静无比,连他的呼吸声都被无形放大了许多。
他突然觉得,自己过这种一个人的生活,是不是太久了一些。久到,已经逐渐开始厌烦。
久到,某时某刻,也会突然,想要有个人相伴身旁。
沉吟了许久,乔铭飏又慢慢直起身来,手伸进裤兜里想摸烟,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他沉下眸子,想起来是进房间时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烟盒,被他无情扔在了垃圾桶里。
但家里,应该是还有这玩意儿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乔铭飏就在电视机柜子里翻出了一整条新的、未拆封的烟。
他撕开包装,咬进嘴里,默默抽着,偶尔抖抖烟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直到浓郁的烟味充满整个客厅,直到鼻腔里阵阵泛痒,嘴里全是浓郁的香烟气息,他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抽完了一大包烟。
这可不太好,乔铭飏闷闷地想,换季时他一不小心感了冒去看医生,医生明确叮嘱过他,要记得戒烟了,否则会对身体有很大影响。
他当时明明是点头答应着的,也的确遵守了一段时间,可是一转眼,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人是清醒的,就是眼睛有些迷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江卓颜。
她清丽秀美的脸孔,慢慢的闯进了他的大脑。
乔铭飏记得,很多年前,他受朋友之托去那所补习班当代课老师时,他在黑板上写完自己的名字时,转过身眉眼带笑的面对全班为数不多的同学时,江卓颜的脸,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瘦小的,白静的,漂亮引人注目的。因为重感冒不得不裹着厚厚的棉衣,整个人看起来笨重得像头熊,却是清新脱俗的可爱,至少,是他能看进去的。
他说不上来对这个姑娘有什么感觉,只是在发现这个姑娘的目光偶尔投放到自己身上时不由自主红了大半圈的脸时,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在悄咪咪地慢慢发酵了。那时他年轻,她更年轻,都是没什么主见的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从补习班辞职,参加完爷爷的葬礼过后,乔铭飏一个人在外流浪了差不多三四年,辗转了许多个地方,也遇见了许许多多或甜美或可爱或漂亮的不同姑娘。他长得好,虽然自己不自知,却是很能吸引那些姑娘的致命工具,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向他示爱表白的扳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他却都委婉地回绝了。
就是打心眼里儿觉得,是自己不配,绝对不能耽误人家年轻貌美好姑娘。
有人笑着调侃打趣说:“你乔铭飏都不配,还有谁配?”
乔铭飏就也同样微笑回复着说:“我配什么?家世没有,存款没有,工作没有,一无所有流浪汉一个,我配什么?”
那些人就“哎呦”笑:“说得也是,凭你这张脸的确不能当饭吃。”
事实上,只有在外省,在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他才敢把这些话说得信誓旦旦。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乔铭飏的来历,也没有人会去深究他究竟为何会一个人孤身游离异地多年。
在其他地方,乔是常见姓氏,但在槐吾,乔却是极为稀少的姓。
也是大姓。
很多年前,在槐吾刚刚升级为市时,第一任市长,便是姓乔。
时至今日。
已是后话。
回想那些往日经历,乔铭飏仍然觉得,一切像场梦一样。
太虚幻,太华丽,太不真实。
而现在,他只庆幸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奋勇挣扎,终于逃离开了这个梦境。
可喜可贺。
他现在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东西是什么。
自大学起,乔铭飏就彻底和家里断了关系,也被切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那段时间很艰难,他几乎是靠着几个兄弟东拼西凑来的施舍,咬着牙挺过来,才算安稳上完的大学。
那时候家里盯得很紧,不允许任何人给他钱,但总归是患难见真情,他最难的时候,那帮兄弟还是给他雪中送炭,也算没有白认识一场。
游荡了大半辈子,居无定所,随心所欲惯了,找不到归处。
可是现在,在这个静谧无声的夜晚,在周身都被烟味迷雾弥漫之时,乔铭飏怔愣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好不容易才按开屏幕,按下了一个号码。
他突然很想有个家。
而这个家,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给他。
………
江卓颜再次赶到槐吾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城郊学校那儿打不到车,可她赶时间,又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办公室里一个男老师看不下去,于是便亲自开车送她进城。
路上他随口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要这么急,这么晚了还要赶回去,她一时紧张,脱口而出:“我男朋友出事了。”
说完才乍然反应过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脸立刻不争气的红到了脖子根:“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解释清楚,男老师倒是摆摆手不太在意地说说:“没事没事,我都懂。”
可江卓颜总觉得他误会了什么,毕竟他那个眼神,看起来实在太奇怪了。
你懂什么啊?
男老师将她送到指定公寓楼下,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记得你明天有课哦。”
她点点头,千恩万谢了好一番,眼见男老师开车扬长而去,然后才抬脚,走上了单元门台阶。
电梯还在楼上下不来,需要等,江卓颜就焦急地在原地跺着脚等,心急如焚。
回想起不久前,接到乔铭飏的电话,她从梦中愕然惊醒。
电话里,他用哑得不行的嗓子说:“我有事儿想跟你说,你现在能过来吗?”
江卓颜哪儿还管得着问什么事啊,一颗心急得要跳出心脏,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仔细看了看乔铭飏给自己发的地址,对了一下单元号,确定是这里。
“叮咚”,恰好这时电梯到了一楼,两扇金属门在江卓上面前缓缓打开,她连忙将手机塞进包里,疾步走了过去,想要进电梯。
就在江卓颜即将迈进电梯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从电梯旁的楼梯间伸了出来,轻而易举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朝楼梯间里带去。
她始料未及,被吓得惊叫出声:“啊————”
力气太大,她挣扎不开,只能拼了命地尖叫:“啊啊啊!————”
可是很快,她的嘴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楼道里没有灯,视线模糊不清,江卓颜什么也看不见,身体被人按在坚硬冰凉的墙背上,胡乱挥舞的手臂跟腿也被完全克制住,她发不出声音,内心害怕极了,眼睛里很快充盈了泪水。
不出多时,一股浓重的香烟啤酒味便包围了她整个周身,当中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熟悉的气味。
这个味道………江卓颜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