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叁上伞

98、父子25

　　在这一点上，两人完全一致。
　　血缘关系不是维系他们的纽带，不能给两头凶兽任何牵绊。
　　唯有一个与他们毫无亲缘的、来路不明的老男人，却能让这两头凶兽心甘情愿把头伸进驯兽用的皮套里，把控制他们的绳子双手奉上。
　　欧阳晖循着属下发来的聊天记录，找到了颜舒遥的办公室。
　　他敷衍的敲了两下门，没等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屋子里安静极了。
　　病床上静静沉睡着的杨柒，端坐在床边、一身黑色西装还未脱下的夜重曜，还有一旁办公椅上烦躁翻看着资料的颜医生。
　　气氛十分诡异。
　　三人谁都没有给欧阳晖一个眼神，他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杨柒身边，夜重曜的对面。
　　病床上，洁白柔软的枕头里深深陷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宽大厚实的被子被他的看护者细心掩到了锁骨处，把消瘦的身体严严实实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苍白的发丝被柔软的枕头簇拥着拢在脸颊两侧，有些散开铺在周围，末梢几乎要和枕在下面的白色融为一体。
　　头发比起之前长了一些。
　　脸上的胡茬被修理得干干净净，露出光洁的下巴，没有了紧蹙着的眉头，平静、舒展的眉眼让他看着增添了不少以前很少出现的柔和的气质。
　　打理干净的杨柒，总算恢复一些往日的英俊帅气。
　　时光似乎停留在了某一刻，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前进过的痕迹。
　　不可能有人十几、二十年都不曾改变分毫。
　　男人的奇怪之处其实早就存在，只是他们一直刻意忽视了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他们在罗什镇发现杨柒之前，还有发现时的异象。
　　刚刚带他回来检查的时候，夜重曜曾若无其事瞥了一下那个诡异图腾所在的位置，却发现那片皮肤已经恢复正常，看不出曾经有过一个标记的样子。
　　而他的亲生父亲，夜无殇身上的“诅咒”似乎也消失了。医生说他体内的免疫系统正在恢复，可是这些年对身体的损耗与伤害都是不可逆的。
　　换言之，夜无殇的病情不会恶化，但也不会彻底好转了。他会维持着虚弱的状态，在四十多岁男人本该正值壮年的时候黯然离世。
　　夜无殇自己倒是很想得开。他对世界没什么迷恋，唯一有的就是集团的责任，现在多了个夜重曜。有生之年他能够摆脱这东西，不至于死的时候也带着，他怕到了下面玥玥会认不出来。
　　夜重曜没有告诉他诅咒破除的真相，只说可能是时间到了。
　　“这纯粹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颜医生的一句吐槽打破了沉寂。
　　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把手上的检查结果和一系列图片甩在桌子上，双腿交叠从她心爱的旋转办公椅上转过来，“再做一百次检查也没有用，他的身体的自愈能力是常人的四到五倍，现在早就恢复到巅峰状态了；脑部的检查也没有任何问题，没有血块、没有异物、没有神经断裂、没有脑组织损伤变形……总之，物理层面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在我这里他就是个健健康康的一般人！不对，一般人的身体素质都比不过他。现在的年轻人年纪不大毛病不少，我看你们两个估计也……咳咳，扯远了。”
　　“总之，与其住在我这里，不如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我这里有几位专家的联系方式……”
　　颜舒遥看了一眼两人岿然不动的样子，差点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两只小兔崽子，我这里是医院！医院！不是疗养院也不是度假酒店！
　　……但是她也只能在心里咆哮一下。
　　她知道，这处医院是两人布下重重看守、戒备森严的地方，隶属于寰宇集团，医疗设备齐全，还有她坐镇，换个其他地方可没有这里安全。
　　更何况……颜舒遥略微抬起眼皮，打量着貌似和谐平静的两人。
　　杨柒至今未醒，自己做不了决定；而这两个对养父有心思的小子势均力敌，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偏还要合作应对外敌，怕是打着“先攘外后安内”的念头。这时候让杨柒去谁那里都不合适，在这个相对中立的地方，两人不时轮流过来探望也就是了。
　　颜舒遥何尝不知。她也不过是例行抱怨，倒也没觉得这俩人能真听进去。
　　谁知，夜重曜这次却开口了：“不用麻烦了。等过段日子，我就把他接回家住着。”
　　颜医生一怔，“真的？”
　　欧阳晖也跟着点头，“颜姨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来医院了，反正检查也做完了。”
　　颜医生：“好哇你，有事叫颜姨，没事颜医生，听着就可疑……还有，要不是你们非得把我绑来，难不成我还乐意在这里无所事事？你们耽误我的每分钟都是医学界的巨大损失。”
　　话虽如此，见到人以后积极给杨柒制定恢复方案的也是她，密切监视杨柒身体状况的也是她，为了查找导致杨柒昏迷的可能的原因熬红了眼睛的还是她。若非如此，就算有着魔力支撑的杨柒也不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在这一点，夜重曜和欧阳晖都很感激她，发自内心的。
　　欧阳晖正色道：“颜姨，说真的，最近你实在是太辛苦，还是回家休养几天吧，也别去实验室。”
　　颜舒遥抿着唇注视着他们，眸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不像单纯沉浸在医学领域的普通学者。
　　“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取下眼镜一甩，收进胸前的口袋里。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最近医院的确是有些异动。颜舒遥知道，这是不想牵扯到她，让她早点退场呢。
　　不说，不问，心谋意会。
　　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
　　颜医生爽快地走了。
　　合上门之前，颜舒遥背对着他们，忽然问了一句话：“如果，他醒过来也不肯接受你们……”
　　“不会的。”欧阳晖回答得十分果断。
　　“不会存在这种选择。”不同于急冲冲的口气，夜重曜语调舒缓而带着志在必得，“他是我们的‘父亲’，是不会离开他的‘儿子’的。”
　　颜舒遥深深叹了口气，“随你们便吧，别太过分。”
　　光是听到话里爆棚的占有欲，不必回头她也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两头狼崽子的眼珠一定是炯炯发亮。
　　肥美的鲜肉只有一块，却有两头互不相让、你死我活的饿狼。
　　颜舒遥纠结，她开始替一脸祥和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的杨柒纠结。明明是同年龄的人，对方的感情生活可比她多姿多彩。
　　啊不，这可怜见的，说不定还什么也不知道。
　　颜舒遥听着自己鞋跟在楼梯间回响的清脆声音，脑海中隐约冒出了一个想法。
　　杨柒一直昏迷不醒……
　　与身体原因无关……
　　找一个心理专家看看……
　　他什么也不知道，若是醒来想必会觉得不如继续睡着……
　　……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一道黑影自上而下笼罩着她。
　　颜舒遥忽然发现，原本跟在她后面的保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她的步子慢慢停下，猛然回头，却发现背后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最近熬夜太多，神经敏感了……”
　　她喃喃自语。
　　在她面前，一只长相怪异、让人看了就想反胃的诡谲生物，裂开丑陋的流淌着恶心涎水的大嘴，不断滚动的眼珠里流露出富有人性化的得逞的精光。
　　……
　　洁白的病房里，淡淡的花果香气覆盖住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儿，让人紧绷的精神得以片刻舒缓。
　　无论是夜重曜还是欧阳晖，难得抽出时间陪伴杨柒的时候，总喜欢静静坐在一旁，哪怕什么也不做，单纯的享受这静谧的氛围，苦中作乐一般从中品出那一丝丝甜蜜。
　　他们又能维持这边表面的宁静多久呢？
　　如果杨柒就这样不醒来，他们就永远不会面对那个残酷的现实，永远不可能……失去他。
　　但与此同时，等待也是痛苦而充满折磨的。
　　就像是在沙漠中心吞咽乙醇，不是一瞬间，而是持续不断地，如同钝刀切割喉咙，然后顺着食道扔下一根划开的火柴，火苗迅速窜起，灼烧着敏感娇嫩的喉管——即便如此，在这持续不断的折磨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也是可以品尝到缓解炎热和干枯的清凉，以及那些许的甜味儿。
　　连日来，这对兄弟脑子里思考着同一件事——如果杨柒最后醒来，要如何防止他再次逃跑。
　　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其实这两头狼崽想的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他们也不相信，或者说不敢去赌，杨柒对于他们能有多少留恋。
　　欧阳晖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或者某宝的搜索界面，记录里全是诸如“送给心上人的手链款式集合全男女可用”“夜用□□道具”“亲测无伤！内置柔软真兔毛绝不伤手用了都说好”“黑皮配什么颜色的首饰好看”等等。当然，这些只是作为款式参考，真正要做他自有专门定制的地方。这可是要做给杨柒的贴身物品，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外头的无良商家。
　　至于夜重曜，则是面不改色打开了微信里某个聊天记录，欣赏着肖秘书刚刚发来的一张照片。
　　只见照片里房间的设计简约时尚，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光亮，让房间显得有些昏暗，但是从略微被风掀起的一角可以看到窗外阳光明媚、绿树成荫，隐约还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水。
　　除了笼罩着整间卧室的、巨大的金色笼子以外。
　　肖秘书：这是设计师发来的成果图，我在现场看了，基本一致。
　　夜重曜眼眸微动，似乎联想到什么不错的景色，湛蓝的眸色渐渐加深，仿佛一滴墨融入其中。
　　半晌，肖秘书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脸上挂着笑，一边用金卡安抚了叫嚷着“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再给那个变态设计软装”的设计师，一边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GB老板：不错，加钱。]
　　[GB老板：奖金翻倍，回来后给你放三天假。]
　　肖秘书热泪盈眶：太好了！他终于可以脱离这个折磨他良心的变态项目了！
　　其实他也想和其他秘书同事一样，平日里衣冠楚楚代替老板参加各种宴会，和各种难缠的老总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为夜总（他们早就不再叫小夜总了）的江山事业添砖加瓦，而不是像个太监总管一样给皇帝监督后宫名胜古迹修建情况，还特么充满了老板令人心颤的霸总恶趣味……
　　总之，干完这一票，奖金休假我来了！Good Boos老板万岁！
　　手机又一颤，只见下一条消息显示[GB老板：你留在别墅这边，等我过去。]
　　笑容僵在脸上的肖秘书：……
　　草！狗比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