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父子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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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柒仿佛不知所措，原本毫无光亮的双眼竟也微微睁大。
两人静静相拥，杨柒的双手在空中张合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在拥抱着他的青年——应该说是少年的身上。
指尖触碰到宽阔的脊背，瞬间感觉到身子轻微一颤，随后揽住他的力道也更加用力，如同落水之人拼命缠住那一线生机，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杨柒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
欧阳晖把毛茸茸的红色脑袋整个扎进去，深深吸了一口他幻想已久的气息，感受着身下的人先是一僵，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挣脱，却又好似习惯了似的，强行按下了这种条件反射，任由他蹭来蹭去。
明明身高和体型都是他占优势，却偏要佝偻着身子把头放在杨柒的颈窝处蹭着，让人不禁联想到，不论如何，他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会黏人喜欢撒娇也是正常的事。
更何况他们真的许久未见。
想到这里，杨柒道：“阿曜，你……”
“爸，没关系的，那边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因为不想听到别人的名字，哪怕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欧阳晖立刻打断了他，和夜重曜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眼眸此刻也愈发深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什么时候可以听见杨叔叫自己“阿晖”呢……
杨柒顿了一下，又道：“夜总也同意了吗。”
欧阳晖把脑袋埋得更深，半晌才闷声说道：“嗯。”
“我想在你身边。”
杨柒拍拍他的后背，欧阳晖又抱着他胡乱摸了几下，才恋恋不舍松开，一头炸毛已经乱的不像样子。不过，反正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人也看不到，他也不在意头发是不是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打开灯，欧阳晖才发现这里面空空荡荡，一些还未收拾的衣服、垃圾随意丢在地上或是桌椅上，看得出来屋主人无心收拾这些，倒是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欧阳晖玩味地一挑眉，他还以为杨叔会是个一丝不苟、有点小洁癖的人，没想到也有如此不羁的一面。
若是真正的夜重曜回来，应该会在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嘴上却用无奈的语气说“果然，我不在爸都不能照顾好自己，这样怎么让我放心离开呢”之类的。
然而欧阳晖把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绕回去。
他换了一个角度，语气十分怀念道：“家里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多大变化，爸却瘦了。”
杨柒走到哪儿，他就亦步亦趋跟到哪儿，像是十分没有安全感、害怕再次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却也只敢轻轻拽住衣角，不再奢求更多。
这样示弱的话语，夜重曜以前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杨柒果然心软了些，打算赶他走的话语到底没有说出来，默不作声进厨房做起了晚饭。
对于一个不开灯、不出门、几乎没有任何与外界交流的人来说，白天黑夜、时间的流逝基本上是感觉不到的。也就是恶魔时不时的出来代管一下身体，要不然依照杨柒的忍耐性，一整天水米不进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所以按照饥饿感和疲惫感来判断日夜对于他而言毫无作用。
而夜重曜以前在家里买的各种能够发出声响的、具有特殊提醒功能的电器，也都在他走了以后被杨柒全部关闭了。
他本是个喜静之人，在没有强烈的生存欲望之后，这些东西就变成了只会发出噪音的机器。杨柒甚至连钟表的滴答声都无法忍受，房间里但凡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都被他关闭或是丢弃了。
也因此，他在听到来自“夜重曜”极其微小的腹鸣声，才意识到，差不多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欧阳晖挺大的个子，站在厨房里杵着碍事，被杨柒赶了出去。虽然看不到，但是杨柒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放松和愉悦。
看来，就算回到夜总身边，这个孩子也不如想象中那么舒心。杨柒第一次萌生了一些属于自己的“育儿观念”，但是由于太过不成熟，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杨柒看不见，他能做的食物也非常简单，烧水、下面，再往里面放一把青菜，卧一个鸡蛋，出锅前撒上一些调料和小葱花，淋上一点香油，闻起来也是香气袭人。
当初学着独自带孩子，杨柒所有事都是从零开始，甚至是从负数开始——因为他看不见东西，在能够做成任何一件视力完好的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的事之前，他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对一整套动作流程形成肌肉记忆。
但就烧水一件，他不知道被滚烫的锅壁烫伤多少次，有时候甚至会把水直接倒进煤气灶里；洗菜也不能保证绝对干净，因为有时候菜叶上的残留不是手指触摸就能摸出来的，还是阿曜长大了一点，主动提出帮忙。
最好做的竟然是切菜，但是杨柒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肉类，他一般会在购买的时候要求卖家处理好。因为有时会分不清自己切的究竟是食物，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欧阳晖不知道这些点滴往事，但是他时刻关注着杨柒在厨房里的举动，生怕有什么意外。他知道，能够形成这样流畅一丝不苟的动作，甚至让人看不出他视力的障碍，背后耗费的精力和经受的挫折可想而知。
“吃吧。”
等到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筷子整齐摆放在他面前，欧阳晖用筷子轻轻挑起一根，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面条软硬适中，有着淡淡的麦香，更多的是汤里鲜香的味道，还有一丝丝胡椒的辛辣。
但是不管多么好吃，这终归是一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家常面，甚至用的不是精心熬制的高汤而是清汤，面条也只是超市里的细挂面，泡一会儿就会软塌塌的，并不筋道。
更是和他从小到大入口的高档食材、米其林大厨精心烹调的菜肴无法相比。
欧阳晖以为自己只会吃一两口，随后就以一些借口搪塞掉，或者支开杨柒偷偷倒掉。毕竟他在家里都挑嘴得很，他也没打算委屈自己吃这种他以前都不会看一眼的食物——如果不是杨柒亲手给他做的，没有这层含义的这碗面就是一坨垃圾。
但是现在，他却如同品尝了无比美味的珍馐佳肴，一口接着一口，到最后甚至无师自通地抱起碗来，把从小到大刻进骨血里的礼仪和教养忘得一干二净。
根本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借口来拒绝这碗面。
不知不觉连碗底都吃了个干净，欧阳晖捏着筷子的手指用力了几分，脸色略显羞赧。他……他原本只是想尝尝，隔着冰冷的屏幕想象了无数次的味道，看着屏幕里的另一个比他年长一些但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大快朵颐又满足高兴的样子，有那么一丝不甘罢了。
他们本该共享一切，快乐，悲伤，愤怒，忧虑，甚至是对于这个男人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
日复一日的，隔着这一方小小的屏幕看着这两人日夜相处，夜重曜看向养父的眼神一天天变质，甚至终于在一天付诸行动……欧阳晖嫉妒得眼珠都要流出鲜血，修剪平整圆润的指甲在电子屏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即便如此他也无法触及。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仿佛他也曾经这样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深情地注视着一个人的身影。
看着他若无其事行动如常，偶尔却会十分警惕地四处观望，甚至是对着镜头露出了然又得意的微笑，晶亮的眼神仿佛在说着“看，我找到你了”……
他在想什么？欧阳晖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不清醒的想法赶出去。他想要主动接过洗碗的任务，却被杨柒拒绝了。
欧阳晖好奇地站在一旁观望。他在家里并不需要干这些家务，也不会做饭，而夜重曜是会的。他要想在这个家里完美地扮演好“夜重曜”这个身份，不能让杨柒看出破绽。
贴心的好儿子怎么会让看不见的老父亲一直干活呢，当然是反过来担起照顾人的一方。
若是让他的老爸老妈还有从小照顾的管家看到了，指不定惊讶到要放礼花庆祝的程度了。不过，一想到他服务的对象是眼前这人，他又敬又爱的对象，欧阳晖也是甘之如饴的。
当然，他也不会白白付出辛劳不求回报。欧阳晖费了这么大心力，甚至提前把他爸撺掇回A市，让本就因新掌权根基尚且不稳的夜重曜雪上加霜，还要花心思把他安排在附近的保镖调开，让欧阳晖能够趁虚而入——当然不是过来当保姆的。
钱，他是不需要的；代价么，就让男主人留在家里的独居老父亲小小偿还一下吧。
欧阳晖顺利“登堂入室”，心情十分舒畅地抱着原主人的衣服进了浴室。虽然他其实很嫌弃，哪怕是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的旧物，但是他来不及置办新衣服，贸然带进来会被杨柒注意到并怀疑。
回头随便找个借口，就说自己正在长身体，衣服型号不合适，把那个衣柜里的东西彻底翻新好了。
他一个人进入这间狭窄的浴室，对什么都十分新奇，从两人混着的东西里精准挑出杨柒的物品，毛巾、牙刷、沐浴露等等，而属于夜重曜没有带走的物件连多看一眼都嫌弃。
隔着水雾，眼睫上的水滴迅速下坠，映入眼帘的是这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这是青年充满自信的本钱……虽然这幅美景无法让最想看见的人欣赏。
奇怪的是，欧阳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和夜重曜的差异让杨柒注意到，明明知道他是个不依靠双眼就能敏锐判别周遭事物的人。
声音，形态，举止，气味……只要有一丁点差异，谎言就如同脆弱的白纸一戳即破。
他就完了。
只要想想那个人平静的假面被打破，对他展现出陌生和厌恶，如同对待一只恶心的虫子一般用锋锐冰冷的刀尖贴在他的颈侧……欧阳晖浑身禁不住的颤栗。
他极速收缩的瞳孔本该是为这终将出现的一幕而无比惧怕，惶恐，然而……
不需要看着镜子欧阳晖也知道，因为他的嘴角竟是无意识上扬的。
哦，不，现在意识到了。
他一手撑着墙，看向对面的镜子里，凝结的水珠一颗颗滚落，如同划下的泪痕，让他映在其中的上半身逐渐清晰。
切——
真是恶心。
想也知道在这里放置的镜子绝不可能是看不见的杨柒准备的。
也不知道那家伙，每天洗澡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究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对，欧阳晖心念急转，许久，想通一切的他忍不住锤了一下墙，“艹！”
……什么下流玩意儿！
血气方刚的青年，一张俊脸红艳艳的像是打翻了颜料筒。
这次却不是因为水蒸汽的氤氲。
“阿曜”洗澡的时候，杨柒就在客厅里坐着，电视里放着搞笑节目的回看，观众哈哈大笑了一轮又一轮，却不能让眼前这个“观众”嘴角稍稍翘一下。
他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动静，走过去敲了敲门。
“阿曜，怎么了吗。”
欧阳晖怔愣了一瞬，刚想说没事，眼珠一转，竟是走上前打开了浴室门。
杨柒也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出来，门把手转动的时候他心下一惊，紧接着一股带着潮湿水汽的热流扑面袭来，伴随着充斥在其中的男性气息……似乎还有点什么其他的味道，让杨柒鼻翼翕动，渐渐压低了眉眼。
“有事？”杨柒淡淡开口。
欧阳晖止不住地咧嘴，语气却冷淡矜持中带着一丝小期待：“爸，能不能帮我搓一下后背？”
曾经一度被养父拒之门外，态度疏远如同对待陌生人，好不容易再次被允许进入，心中难以轻易释怀的不安和慌乱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通过一些行为，来确定养父对他的关怀。
虽然已经成年，一般的青少年到了这个岁数，都是恨不得立刻展翅高飞、脱离父母的管护，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立，“撒娇”着要求父亲“搓背”之类的事是绝不可能开口的。
夜重曜也是被杨柒一手养大，类似的心情总会有一些，再加上性格使然，两个人可以说都是锯嘴葫芦，放在一起也憋不出三句话。
尤其是夜重曜，自认为对杨柒有一些不纯洁的小心思，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正值青春期，涌上心头的羞愧、耻辱、劣等感，对怀有这样背德想法的自己的厌恶和唾弃，无法摆脱、愈演愈烈的变质的情感，种种交织在一起，最终让他试图靠近却又不得不远离。
——但是这些欧阳晖完全体会不到。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大声嘲笑夜重曜是个道貌岸然的胆小鬼吧。
望着被水汽洇湿了单薄上衣的养父，某只佯装家犬的大型野狼忍不住用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甚至对着无知无觉的猎物肆意咧开嘴，猩红的舌尖滑过雪白的獠牙，仗着对面的人无法用肉眼看到。
身体已经摆好了进攻的架势，嘴上却说着“能不能”这种虚情假意的，仿佛是在征求意见的词语。
杨柒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听完他的要求，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
见他这么爽快，本来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欧阳晖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但他一想到杨柒会如此心软的对象其实是夜重曜，他一下子又莫名觉得心情不爽。
顶级猎手的气势消减，纠结扭曲的五官倒是增添了不少拆家二哈的气质。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父子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