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父子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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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实的第一件事，就是救治颜舒遥。
在异空间的时候，与现实连接的房间里时间似乎是暂停的，她虽然失去了将近一半的身体，但还维持着微弱的生命迹象。
杨柒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尤其是听说她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后，内心更加敬重，为此不惜花费剩余全部魔力修复她体内的创伤、止血，至少能让她活着躺进手术室。
期间不够的部分，他找兄弟俩补充了。
也许是托魔力的福，颜舒遥只是失去了两条腿，身体的其他方面并无大碍。只是腿的话，用现代技术结合杨柒对于机械魔偶的基础知识，再加上万能的魔力，可以保证她与常人基本无异。
在超自然现象这方面，颜舒遥可以说是当时仅剩的知情者了，她对于此事接受良好。
甚至想要尝试着把这项技术推广到其他病人身上，无奈关键性的魔力目前只有杨柒能够提供，而且每隔几个月就要在假腿上补充一次。颜医生这才作罢。
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杨柒，双眼发亮。
“你终于醒了。我真怕再这样下去，你家的两个小兔崽子要怪我医术不精，把我医院都拆了。”
杨柒眉头轻皱，“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颜舒遥故作严肃的表情瞬间松懈，眼角笑纹一根根冒出来，“哪儿呀，他们才不会呢。不过，确实，差一点就要送你去国外了。那里有更优秀的医生，也许能够提前唤醒你——现在看来，也许再好的医生也是徒劳。”
再高明的医术，又怎能唤起一个装睡的人呢？
杨柒沉默不语。
要论年龄，颜舒遥比他大那么十几岁，算是长辈。可是单看长相，他俩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一致认为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颜舒遥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若说年纪只差了十几岁，心境只怕是几十岁。
“你家的小牛也是奇怪，一个个年轻气盛，偏偏要来啃一棵干巴巴的枯草。唉——真不知道这样无趣的男人有什么好的？”颜舒遥语带戏谑，在她眼中哪里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杨柒看上去也不抗拒另外两个对他做的事，说明心里未必是不肯接受的。
偏偏那两个小的在这种时候矫情起来，除了必要的魔力需求以外，面上装得矜持得很，多余的小动作都不带有的。
据说三人至今还分房睡呢——这都是欧阳晖偷偷跟她吐槽的。
颜舒遥只想冷笑，那个别墅她也不是没去看过，主卧室床那么大，要说就睡一个人没别的心思，骗谁呢！
不过是想给杨柒一点考虑的时间罢了，生怕他某天晚上突然又消失了。
不过……颜舒遥趁着杨柒给她削苹果时露出的一截手腕，中心微微的圆形突起，眼皮一耷，心下有了成算。
杨柒好似浑然不觉。
颜舒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杨柒一般只有短短几个字，实在回答不上来就会闭口不言，她也不觉得尴尬，换个话题又继续聊。
虽然絮絮叨叨的，但是杨柒意外的不讨厌她这样的普通人。
因为会给他一种珍贵的、美好的感觉。
她有点像以前他待过的小镇上的一位面包房的太太，在他饥寒交迫、饿得实在不行，扒着橱窗眼巴巴盯着热气腾腾的面包看的时候，笑眯眯地端出一碗炖杂菜和一块黑面包，说是锅里剩下吃不了的一点食物，希望他帮忙解决一下。
一开始他信以为真，次数一多了他渐渐回过味来。谁也不是富人老爷，哪里来的这么多剩饭菜。他这么想着，便时不时跑去她店里干杂活，一些重体力的、繁琐的工作，他都接手了。
那位太太很喜欢他，有时候拉着他的手说话，时常念叨着自己的儿子在城市里当学徒云云，甚至动了收养他的念头。
那时候，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香气，女人温暖粗糙的大手，带着一点南部口音的碎碎念，是他灰色的人生中难得的一段美好。
只不过在那之后……杨柒暗红色的双眸许久未动，手上动作却越发迅速，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
颜舒遥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注意力集中在被他几乎玩出花来的水果刀上。
“苹果，削的挺好看。”
颜舒遥望着眼前像是脱了一圈衣服、露出白嫩果肉的苹果，在杨柒手里快速几刀，变成了胖胖的月牙形状，一口半块，能够清晰感受到清甜的果汁和脆爽的口感。
颜舒遥看着他玩刀，咔吱咔吱咬着苹果，“你是在这边才学会的削苹果吗？”
“嗯。”杨柒一顿，又继续道，“和阿曜一起生活的时候。”
颜舒遥若有所思，八卦之心冉冉升起，“那，你在那边没有谈过对象？”
“……没有。”
“家人呢？关系近的朋友之类的也没有？”
“嗯。”
“哎？那你岂不是一直单身？”颜舒遥是真的没想到，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居然……想想他的性格，莫名又不觉得稀奇了。
“真是便宜那两个小子。”她小声嘀咕。
虽然理论上，欧阳晖和她相处时间更久，几乎可以说是被她看着长大的，以前也颇为心疼这个孩子。但是她对于杨柒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也许是可怜他在这个世界纯粹的孤独，又或者单纯为他被两个差了将近二十岁的小孩攻了的事感到同情。
总之，她希望这个什么都闭口不谈、把所有情绪都锁在心里的男人，偶尔也能够放松一下，至少不要活得那么辛苦。
“如果说，他们俩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直接来找我就行，他们倒还不会在我这里放肆。”颜舒遥语重心长地叮嘱着，接下来大部分的聊天内容都围绕着这些。
杨柒不管听没听进去，至少领了这份心。
颜舒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归处”，建立新的联系。
就像飘离家乡、云游海外的种子落地生根，抓紧新地点的土壤。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不如试着把这里当成“家”。
往事不可追，不如用新的牵绊填满空虚的心。
最后，颜舒遥语重心长地道：“不论如何，他们现在也只有你了。”
杨柒擦拭干净水果刀，放进抽屉，为她掩好被角，关上门静默离开。
坐落于山清水秀的郊区，集研究、疗养于一体的私人机构，地广人稀，风景秀丽，是欧阳晖在A市的产业之一，原本是打算用来给他父母养老的选择之一。
现在，他打算把这里交给颜舒遥，却被她拒绝了。既然双腿还能走能站，她不打算离开自己的医疗室，还要继续坐诊，在手术台上发光发热。既如此，欧阳晖便也作罢，只是让她在疗养期间住过来。
拒绝了代步车，穿行在林荫小道，偶尔过往的医护人员或是病人会与他微笑致意。
杨柒不止一次深刻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平静与美好，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觉得，没有魔力对于一般人而言是何等幸运。
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杨柒几乎快要忘记魔力在体内流淌的感受。那些杀伤力十分强大的、功效各异的符文阵法，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太粗暴了。
所以，当他发现体内魔力再次出现的时候，萌生了通过时空缝隙回到那个世界的念头。
他有能力，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生存意义，体内不断泉涌的魔力和日益强大的恶魔反而会招致灾祸，倒不如投身于时空缝隙之中，有可能回到他的故土，也有可能……就此泯灭。
当时的杨柒的确是这么想的。
生存意义……那是他认为，生命存在所必需的一个缘由。
他的手上逝去了无数的生命，有些是与他同种族的人，更多的是不同种族的魔兽与恶魔。
从荒原小镇的孤儿，到体内魔力觉醒被猎魔公会挖走，最终成为一个业内闻风丧胆的猎魔人，杨柒一步一步走下来，就是为了贯彻他生存的意义。
魔力对于他而言，就如同血管内奔腾的血液一样重要。
而拥有魔力的他的天职，就是斩杀威胁人类生存的恶魔。
他与大恶魔领主萨洛贝对决的时候，杨柒抱着必死之心，给予恶魔重创，代价是双眼的超负荷使用，然而意外出现的魔力旋涡吸走了一人一魔，当他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从魔力元素浓郁的魔界变为零魔力的陌生世界。
他一度以为是魅魔带来的幻觉，却想不通，没有魔力对于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如同让鱼失去水。他不认为单凭体术萨洛贝能够战胜他——即使那家伙有着惊人的肌肉与高大的身材。
望着这陌生至极的景色，从身边路过摇摇晃晃的醉汉，试图拦住他的小混混，这些人是那样鲜活。杨柒的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在小巷里徘徊了一整夜，遭受重创又得不到能量治愈的双眼只怕撑不了多久，失去魔力的他自觉是一个废人。
杨柒的生存意义，在这个世界显得尤为可笑。
没有魔力，也没有恶魔，更不会有所谓猎魔人。能在夜晚这样肆无忌惮在阴暗的地方乱晃，显然这里的人不受恶魔的侵扰。
那个魔力旋涡——应该是时空漩涡，万中无一的幸运，他从中穿越并存活下来。可是，同时，它像一只大掌无情撕碎了杨柒乏善可陈的前半生，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在这里的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要用最后的力气自尽、至少让□□回归尘埃之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抹白色的倩影闯入这条阴暗的巷道。
男人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二十年。
杨柒心想，够了。了无遗憾。
但是，这样想着、闭上双眼的他，又被两只手狠狠抓回来，紧紧拥入怀中。
用几乎要把他嵌入身体里、融入骨血里的力道。
“杨叔！”
“杨叔。”
一轻快、一沉稳的两道声音响起，杨柒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口。
本来应该在公司上班的两个人，正靠在一辆车上，目不转睛看着他，如出一辙的蔚蓝色眼睛里浓郁的情意缓缓漾开波澜。
他们两个，几乎是“完全一样”。
杨柒面色如常，丝毫不显惊讶，冲他们点点头。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沿途掠过一道道灰绿色的树影。
路还很长。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父子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