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99、新岁

　　发布会结束后，林锦越做东请朋友一聚。

　　展铭原本打算配合演完这出戏就离开，可在休息室里听到林锦越与唐更等人的聊天内容后，他主动开口要一起去吃晚饭。

　　一路上林锦越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太多颓废，顶多在聊及沈醉时话突然变少，展铭猜测这次发布会或许是一场以退为进的攻略序曲。

　　面前的林锦越，似乎还没有完全放弃沈醉。

　　柏笙作为最熟知内情的人，并不赞同林锦越的做法，他给沈醉发了几条信息拐弯抹角提醒，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作为朋友，他希望林锦越不要再做错事，也希望沈醉的遭遇不会再次重演。

　　一行人各怀心事，直到喝过酒才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锦越，我们真的没想到，你会专门开发布会替他澄清谣言。他现在小有名气，靠自己解决问题不是难事。如果说你们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你还帮他处理舆论，我只能承认你对沈醉真是用情至深了。”

　　他说完语气里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听唐更瞎说了，我们打赌猜你这次会上头多久，我说三年，他们说三天……”

　　“我还是头一回见锦越对谁这么上心。之前那个谁……不止找过柏笙，还来找过我，人家为了见你一面，可真是煞费苦心。”

　　一桌人边喝边八卦，围着林锦越几段旧情翻来覆去聊。

　　“别提，扫兴。”林锦越不愿多聊卢尘，给了个眼神后端起酒杯又聊到沈醉。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朋友，很感谢你们今天来现场陪我演了这场戏，虽然不算完美，但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这一次在公众面前承认我和沈醉的感情，是为了这之后能够帮他做更多事情。同时，我非常希望你们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为沈醉要走的路行使便利。你们知道从前我给他使过绊子，让他过得很艰难，而现在他的星途，绝不会终止于此。”

　　大家面面相觑，拿不准林锦越这是玩哪出，终是展铭率先开口：“他们和你是兄弟，我可不是，我可以不答应。再者，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你上赶着去追有意思？ ”

　　“ 是啊锦越，我们帮你是没问题，不让他察觉也很容易，但……值得吗？你俩最后要是还……还这样，你真的就能放下了吗？”

　　柏笙也理性劝说：“我和沈醉还算有些交情，我也知道你们一开始就彼此达成约定，平心而论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生活，但锦越你其实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哪怕你把心挖出来送到他面前，你们都很难冰释前嫌，关系再近一步了。 ”

　　“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定了。”

　　虽然林锦越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很荒唐，但他仍开口说：“我希望这件事的舆论永远站在他那一边，如果你们能去帮他，是我计划中最理想的状态。他不情不愿接受我们家的补偿，其实心里并不舒坦，不然他当初也不会舍近求远去找展铭。如果……连我的朋友都愿意不遗余力去帮他，大众会怎么想，那些害怕沈醉没有价值的人会怎么想？”

　　“大家都不说话，所以是都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了？ ”

　　林锦越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面孔，大家眼神两两对视，嘴上说着不同意，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唐更是他们中贯会来事起哄的一个，此情此景，僵着解决不了问题。他带头斟上酒，起身与林锦越碰杯：“哪能啊！你就是创业亏得倾家荡产，我们也不会让你去流浪街头的。这个忙，我一定帮你。”

　　除柏笙和展铭外，其他人纷纷表示会帮忙，但沈醉会不会领情，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餐后一行人散去，只剩下林锦越坐在沙发上等司机老吴来接。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沈醉的生日，他打算去一趟医院，祝沈醉生日快乐。

　　汽车疾驰在城市道路，林锦越透过车窗望见江水粼粼，沿江小路偶尔可见三三两两行走的人。

　　路遇红灯，车在一处临江广场边停下，他盯着窗外景象看了许久，一对情侣正搓着手，从塑料袋里拿出烟花。

　　男孩拿起一把点燃的电光花塞进女孩手里，在漆黑寒冷的夜空里，烟花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夺目。

　　林锦越若有所思摇下窗，想继续看一看，霎时红灯转绿，而女孩手里烟花燃尽火光熄灭。

　　自从城市禁燃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越来越少，可年味不能散，是以每年还会有一些人趁夜色来到空旷的户外燃放小烟花。

　　他从没认真陪沈醉度过生日，每次都是满足一己私欲的庆生。尽管在那之后，他会问沈醉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毕竟是一年一次的生日，他希望沈醉可以无所顾忌地开口。

　　沈醉每找借口敷衍过去时，林锦越就会想：是我不够有诚意，我得给他一个惊喜才行，我得做点什么让他高兴……

　　后来的后来，大家都被阴云笼罩，无从欣喜了。

　　等林锦越半刻钟后到达医院专用停车位时，早早有人候在一旁，林锦越敷衍摆摆手：“我没事，就想来看看他，他睡了吗？”

　　“沈先生还没睡，他知道您要过来，现在在病房里等您。”

　　等他？

　　林锦越蓦地想起纳塞回国后装在两人手机里的定位App，不禁拍了拍自己昏沉的头。

　　是了，他为了随时掌握沈醉位置动态而添置的app，此刻被沈醉恰到好处地反向使用了。

　　这一插曲让他清醒几分，林锦越推开护士递来的醒酒汤，一个人走出停车场，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沈醉不会是真想见他，两个人就算再见面，也已经无话可说了。

　　林锦越缓缓走到沈醉病房前，门口守着的人知趣离开。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打开那扇门，就可以……

　　他的呼吸与脚步都随握紧门把的动作一滞，在数秒挣扎后，林锦越最终松开手，几近落荒而逃。

　　既然下定决心不再见面，就不要再给双方徒增困扰。

　　老吴见林锦越下来得这么快，心里隐约猜测到几分。

　　直到半刻钟后，坐在后座的林锦越才主动开口：“吴叔，我甚至连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的勇气都没有。”

　　老吴瞥见后视镜里林锦越略显颓废的神情，想了很久才说：“或许沈先生是真的想见您。”

　　林锦越摇头叹息：“没这个可能了。”

　　林锦越不知道的是，这的确是沈醉最想见他的一次。

　　身处纳塞期间，沈醉曾经被注射过一种不明药剂，虽然事后查不出任何成瘾倾向，但在药物作用下，那夜陪伴在他身边的林锦越成了精神与心理上最佳的依赖人选；加上他此次急症住院手术，也是在林锦越安排下进行，而在术后久久没有见到林锦越，他的身体反应比心里更加诚实。

　　他会无意识握住靠近自己的手心、会不安地看向病房门口、甚至开始期待手机的来电与讯息……

　　不同寻常的依赖，这太可怕了。

　　当沈醉在一次次挣扎后主动点开定位app，发现界面中林锦越的图标缓缓移向医院，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不安的雀跃。

　　他开始隐隐期待这次见面，他知道林锦越并不是一个说话做数的人。林锦越总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总作出一些自己根本无法做到的承诺，但林锦越又总是一次次食言，那些含情脉脉低声下气的保证，比白纸还无用。

　　可这天晚上，林锦越没有敲门进来。

　　手机上象征林锦越的浅蓝色图标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停止不动。

　　沈醉看着手机发了好一阵子呆，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少人卡点给他送上祝福，还有人语音通话问他恢复得如何，沈醉短暂放下对林锦越的复杂心情，一条条回消息。

　　“哥，生日快乐。 ”

　　因为今天是沈醉生日，曲竹给他定了一只非常可爱且毛茸茸的小羊玩偶。一开始还担心沈醉会不喜欢这个礼物，直到他把玩偶抱在怀里一起睡觉，曲竹才意识到自己担心多余了。

　　沈醉此前很少蜷伏入眠，后来常犯胃病，在车上休憩时几乎都是蜷缩状，偶尔症状太急太重，被人拍到没脱鞋躺在皮座椅里，一通舆论发酵后又要说他耍大牌。一开始沈醉还会解释，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扒、被放大，加上不管怎么澄清都会被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只好放任其发展了。

　　曲竹并不清楚纳塞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沈醉是在彩排结束后被绑架虐待过，似乎还跟当地的一桩案件有所牵扯。那时最让曲竹意外的就是赶到医院时，看见林锦越寸步不离陪在沈醉身边。

　　从纳塞回来后，沈醉和林锦越仍旧纠缠不断，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比如他一点也不理解今时今日沈醉对林锦越莫名的依赖出自何处，也不理解明明那么期待与沈醉见面的林锦越为何突然变卦不再露面。

　　曲竹回忆这些事的时候，沈醉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关了灯退出病房，坐在医院走廊里等佟溪过来。

　　隔了半刻钟，一个带着深冬冷气的身影从电梯口出现，进入曲竹眼帘。

　　佟溪看向病房方向，低声道：“ 事都办好了，沈老师已经休息了？”

　　“嗯，沈哥刚睡下。 ”曲竹没再多言，起身引佟溪到旁边的接待室聊。

　　“给我提吧，看着怪重的。”曲竹扫了一眼他被冻红的指节，想必一路上风尘仆仆，没少花心思准备礼物。

　　“没事，第一次给沈老师过生日，就算是在医院过，该有的仪式还是要的。 ”佟溪笑了笑，想到沈醉在病中替自己安排好一切，不由得心生感激。“ 等明天上午我们再布置，给他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