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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惜命 ...

  •   下午的时候,沈醉在病房里同节目组、杂志方、采访平台等打了一个又一个道歉电话,林锦越坐在与病床相隔数米的沙发上,摆着电脑美其名曰努力工作。

      而他电脑上的界面从始至终都是前言页,拨动鼠标的动作刻意又重复。

      沈醉连个眼神都没往那边看,可林锦越却感到如芒在刺、如坐针毡。

      ……

      时光匆匆,再难回头。

      林锦越还记得那年第一次给他介绍资源,XX老总让沈醉做自我介绍时那张脸上露出的害羞与窘迫。

      一别多日,在相似的场景下,沈醉已然进步神速。

      尽管右手被强行缚住,受过伤的左手在进行输液。这种情况下,沈醉仍然颇有效率打通一个个电话。

      其实这种电话本不用他亲自去打,他有助理、有经纪人,还有规模不错的团队,但出于多方考量沈醉还是这么做了。

      致歉电话打到晚上近八点,沈醉才将假笑的眉眼微微放松,带着复杂的心情拨通父母的电话。

      在父母面前,他不用舌灿莲花,也不需要以多么完美与夸张的字词开头。但是电话接通那一刻,沈醉张着干哑生涩的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也许是经历过很多次失望,在听到沈醉说“临时有事走不开,没法回家过年”时,他的父母并没有太意外,而是立刻转变为轻松语调说:“你还年轻,多打拼点也是好事。不过我和你爸得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等哪天我们上扬川去找你,你可不能不接电话,不管我们啊!”

      “ 妈,我巴不得你和爸来旅游,”沈醉一脸愧疚地笑:“到那时我一定空出时间,带你们好好逛逛,我这边还有几个大学同学,吵着想吃你做的菜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几分钟,沈芳蓦地提出说好久没见儿子了想打个视频。

      “这……”

      沈醉下意识想答应,接着记起这是在医院。他惊地一激灵坐起身,等回过神才发现手背上输液针头都飞了出去。

      林锦越立马招呼护士过来处理,一面小声劝慰沈醉:“你别激动,你就说在棚里拍摄不方便,改天再打。”

      沈醉点点头依言糊弄过去,沈芳也不想给儿子添麻烦,没再强求。

      这通电话挂断后,林锦越挪到病床前坐下,隔着被褥抚摸沈醉的手掌。他轻声问:“如果没有进医院,也不需要做手术的话,你本来是准备回家过年吗?”

      “……”

      沈醉似乎还在回想与母亲通话的内容,林锦越突然这一问,他下意识点头。

      “……前几年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太想出名了,当时每年都跟陈光跑去酒会晚宴之类的场合混眼熟,可能是去得多了,到年关我总能得到演出机会。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只要有机会,什么都愿意干。”

      “……不像现在,人人都说我耍大牌不敬业。虽然想过解释,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刚签约的一两年,虽然没名气,但还是有几个人认可的。”

      林锦越静静听他说以前的故事,字里行间竟是对从前的回首和羡慕。

      顺着柔和暖光灯看过去,两人氛围亲近又平常。

      此时这位合格的倾听者顺着沈醉的话笑问:“方便告诉我吗,这么有眼光的人都有谁呢?”

      沈醉一本正经答:“我兄弟、公司的宣传还有一些网友吧。”

      没有半分笑意与解释,沈醉的回答在普通陈述一个事实。

      演艺圈太过饱和,能登上顶端的艺人屈指可数,他曾在一声声夸赞中生出日渐上升的错觉,可等回到现实,不过是理想破碎浇湿全身,什么都不剩。

      他很难再去复盘自己是在何时丧失对这份事业的喜爱,是单方面撕毁和林锦越的合约时,亦或是在心理承受无能时早已被流言蜚语击垮。

      “我当初试着通过陈光了解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林锦越语带感慨:“ 我想如果一开始可以和你从朋友做起,我们会拥有一段愉快的时光。”

      沈醉抬眼,十分平静道:“ 不管我们怎么认识,结果都是一样的。”

      “或许……会不同的吧?”林锦越不死心道。

      沈醉不置可否。

      他爽快同意手术是知道自己的毛病没有其他办法了,或许哪一日会因疾病恶化死于胃癌也不一定。

      他终究是怕死的,在听到医生的诊断与治疗方法后,沈醉决定名正言顺给自己放个假——在大众视野前消失一段时间,找处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享受假期。

      至于之后的种种琐碎困扰,此刻的他无暇去想了。

      -

      夜里稍晚一些,凌晨两三点时——

      彼时林锦越放心不下他,效仿从前那般在沈醉病床前支起一张低矮的折叠床。

      等床上的人睡熟了,林锦越便偷偷地坐起身,极慢地掀开被角一条缝,将食指率先探入其中。沈醉睡姿向来板正,熟睡中很难被惊醒,所以林锦越以手臂悬举的姿势维持贴手动作时,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也偏偏是林锦越费尽心思想再多些触碰的举动,让后来的沈醉拥有一个为这段不正当关系辩驳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锦越手臂近乎麻痹,手心的温度怅然消失,接着他混沌大脑听到床头传来低哑痛苦的喘息呻/吟声时,心中一个声音猝然惊鸣,整个脑子开始嗡然作响。

      床头呼叫铃被林锦越紧急按响,病房开始上下忙碌,没过多长时间便有了定音:依沈醉目前情况,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白天经过输液,沈醉的情况明明稳定很多,夜里突然的变故,让林锦越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沈醉此刻迷迷糊糊,一张脸因痛苦而变形。

      林锦越一开始还能握住他的手,耐心劝他别害怕、这只是一个微创手术;到了后来,听护士说要插胃管、打麻药,还要在身体上开两个洞引流……他也感同身受微微发抖起来,如今沈醉所受的这些苦,实在与他脱不开关系。
      沈醉神智不太清醒,他整个腹部因过于疼痛而紧绷板结。那只一直握住他的手突然消失,到了后来,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耳边传来朦胧嘈杂的叫喊与指令,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手术马上要开始了———

      无麻醉状态下,胃管从鼻子直插胃里,恶心、窒息感纷至沓来。沈醉躺在手术台,木然看着围在他身侧的医生。

      “ 别害怕,很快就结束了,就当自己睡了一觉……”

      沈醉认命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行至此刻,他对自己糟蹋身体的行为无比愧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未尽孝道,数年不归,好不容易将要回家,却因为疾病不得不进行手术。

      相隔千里,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做手术,也会很担心的吧。他想回家,想见一见爸妈,话一话家常,甚至还想把这些年遇到的好或不好的事都说给他们听。

      那故事里会出现林锦越吗?

      沈醉猛然睁眼,无影灯冷淡光线正笼罩着他,同一时间麻醉剂经由静脉注射进入身体,几乎是在短短一瞬,他透过头顶光源仿佛再次回到两年前参加公司聚会的深秋之夜。

      如果当年他借口有事不参加聚会、如果当时他没有自荐角色、踏上露台自怜……又或者他脚踏实地拒绝所有和林锦越有关的一切,这样的话他的人生轨迹不会更改,一切不会不同。

      他会仍旧活在对事业的焦虑不安中,但偶尔也会积极乐观面对人生挫折。

      如果是这么发展的话,好像也挺好的。

      除了——

      不会有人在门外等他。

      -

      直到沈醉被推进手术室,看到手术中的灯亮起,林锦越才感觉整个人从漂浮虚空归位。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害怕沈醉进医院,又是第几次看到那具身体了无生气躺在医院病床上。

      待在手术室门口,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再做些什么。

      医院的确是冰冷又可怖的存在,林锦越从小害怕医院,数十年后又害得所爱之人不得不被困在医院里。

      “ 我对不起你……”

      在离开扬川住在法国的那段日子,倒在血泊里冲他微笑的沈醉是永远挥不去的梦魇。在梦里,他无数次奔跑、追赶、试图护在沈醉渗血的身体之上,可每次都会突然惊醒——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梦里如此可怕,何况现实。所以他寸步不离紧盯分秒,生怕错过手术中任何情况。

      万幸,虽然中途出现突发情况,好在手术仍是有惊无险完成了。

      沈醉术后被推进监护病房,他还没有从麻醉中苏醒,护士已经给他贴好心电图、夹好血氧仪等监护设备。

      林锦越隔着玻璃望见这一幕,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老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光跟随林锦越一齐看向监护病房里。

      “ 他是个脾性很不错的孩子,我看他的眼睛感觉藏了太多心事。”

      老教授眼镜镜片中映出林锦越不解的神情,接着说道:

      “ 锦越,解开他的链子,放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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