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65、醉生

　　“永远醉生梦死，永远活在酒里，永远在醉意中麻痹自己……”

　　范德顿了顿，心中的忧虑变得越来越重。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那回一起吃火锅他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年就变得这么……消极了呢？”

　　吴庆和范德都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一个搞编程，另一个是摄影师。一年间他们也才跟沈醉聚过两次，余下的几次见面则是受沈醉所托，在时间方便时送他酒后回家。

　　沈醉鲜少向他们提起工作中不顺心的事，两人每次一问，沈醉总是会说：“我都挺好的。”

　　两人觉得这是假话，娱乐圈种种泥潭，沈醉又是初初冒尖，个中利益纠缠、资源置换、人与人之间的踩高捧低，从小艺人走来的沈醉该是很明白的。

　　后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在网上看到各种娱乐头条，终于，他们得以知道沈醉口中的“都挺好的”究竟如何好了：

　　沈醉录一档萌宠综艺时不慎被狗咬伤了，录制被迫中断紧急送往医院打疫苗、媒体见面会上被挤在身边的人揩油不说，还有人借献花送礼的名义藏微型摄像头与大头针、还有沈醉据说因为童年阴影而永远无法治愈的亲密障碍。

　　他们总觉得，现在的沈醉所拥有的名气是用健康交换来的，或许他心理层次上的伤比肉眼可见的更多。

　　他们并不了解沈醉这半生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想就此对多年的好友进行批判，成年人的很多决定身不由己，也许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会开这个口，竭力劝阻沈醉别再“堕落”下去。

　　两人扶着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沈醉走过19楼过道，而林锦越听到声响下意识回头——

　　他一眼就认出中间那个昏昏沉沉低着头，被帽子口罩裹得面部严实，还套着宽大羽绒服的是他朝思暮念、思之如狂的人。

　　只那么短短一眼，林锦越就知道沈醉并没有听从他走前说的别再喝酒、好好生活的建议。

　　林锦越皱着眉朝沈醉走去，他下意识伸出冰冷的手，想要如同从前无数个日夜里那般——

　　他想揽住沈醉，再细细观察那副面容，想要摩挲沈醉脸颊与肌肤，想要感受属于沈醉的温热的身体。

　　一旁的吴庆则是眼里充满警戒，在林锦越靠近时，他伸出手横在林锦越与沈醉中间。

　　林锦越垂眼，硬生生压抑住内心最炽热的渴望。

　　在国外的半年里，他鲜少主动去获取与沈醉有关的消息。许多细节都是在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从林锦淑、安娜、网上关键词索引下的评论得出的。

　　他的大脑一旦接收到与沈醉有关的讯息，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更多。刚去法国的那段日子，林锦越就过着饮鸩止渴般的生活。他明白自己还放不下，于是强迫自己整日整夜地忙碌，身体足够累了，他才不会感觉到心空。

　　虽然偶尔闲下来时，林锦越也会想：等他回国了，沈醉会不会早就离开娱乐圈潇洒恣意呢？沈醉会不会已经跟展铭修成正果？又或者他已经一蹶不振……

　　……每每想到这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林锦越总会悔不当初，而他花了很长时间让自己得以平常心对待沈醉，但在真见到沈醉时，一切又崩了盘。

　　“别误会，我是他朋友，”林锦越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向你们提起过我，我跟他曾经……关系很好。”

　　吴庆与范德两人对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对此人身份的猜测：

　　前男友……？

　　林锦越自报家门，将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说完后便不顾那只仍然拦住他的手臂。

　　林锦越半弯腰，他捏起沈醉的口罩，将脸凑近了去看那张发红发烫的脸颊。

　　沈醉昏昏沉沉的，被林锦越这么一弄，反倒醒了会神，他发出被惊扰、不耐烦的呓语。

　　“我朋友喝多了，关于您是不是他前男友，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想就算是‘男朋友’，也是从前的事情了，你应该尊重选择，不再来打扰他。”

　　吴庆的态度十分强硬，即使面前的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即使他眉眼间流露的担忧那么明显。

　　林锦越顿了顿，他没再强求，向后侧退了半步给他们让路，“你们先送他回去，让他醒醒酒。”

　　见林锦越没再纠缠，吴庆从沈醉裤口袋里掏出钥匙，扶着沈醉进屋。

　　范德则在门口看着林锦越，万一这人突然图谋不轨可就坏事儿了，沈醉好歹是个明星，闹出什么新闻对他都是不利的。

　　“那个……我们也不认识你，他又喝醉了，不如你等他清醒了，过几天再来找他吧？”

　　林锦越摇摇头，目光绕过范德，直勾勾地盯向屋内，他看到沈醉被放到沙发上，接着就在吴庆端水过来时，沈醉突然从沙发摔到了地上。

　　虽然吴庆连忙把沈醉扶回沙发，并仔细查看沈醉有没有摔到哪里，但还是让林锦越心堵到了嗓子眼。

　　他握紧拳头，闭了闭眼，暂时压下心头的担忧。

　　林锦越问：“这半年来，都是你们送他回家的吗？”

　　“嗯？”

　　范德点点头，随口应道：“一般是我们，我们有事儿的话，就是他助理来接。”

　　“麻烦你们了，不过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林锦越皱着眉，他快速扫过沈醉家的客厅，这片区域不像从前那般整洁简约，立柜与桌面上都零零散散摆放着饮料、酒瓶与各类药盒。

　　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该是再没有精心打扫布置过了。

　　可林锦越仍然不死心，问：“……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你、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范德朝屋内望了吴庆一眼，又挠了挠头，似乎在想这么说是否合适，“沈醉其实过得还挺好的，如果你不出现在这儿的话。”

　　林锦越听后反倒笑了：“那就好。”

　　平常两人送沈醉回家总会多陪他一会儿，一是担心他一个人没人照顾怪可怜的，二是害怕他酒后出意外。

　　但今晚是跨年夜，两人都还有各自的安排，他们放心不下沈醉，可也不认为这位“前男友”值得信赖。

　　范德走进屋内时，林锦越还一直待在门口没有走，范德有些纠结，他连问吴庆：“咱们要叫他进来吗？再说沈醉都没跟我们提过这个人，是真是假我们哪知道？要不……我们等他走了再回去？”

　　吴庆半蹲在沙发边上，他也在为此事犯愁，于是他极为轻柔地摇了摇沈醉肩膀，问：“你希望他进来吗？”

　　……

　　其实刚刚见到沈醉的那一眼，林锦越就对今晚是否要留下没那么执着了。

　　他看到沈醉将头发染成了金色，而林锦越一向认为这个颜色黄不拉几，难登台面。从前他就对沈醉说过这类的观点，当时沈醉怎么说来着？

　　“我也觉得。”

　　在门口时，沈醉顶着一头金黄的头发，稍长的刘海搭在他前额上，这样子倒不像什么明星，反倒像是个不良青年。

　　林锦越回过神，不再去胡思乱想。他看出屋内两人的焦急与坐立难安，于是便劝道：“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回去，我来照顾他，我们留个电话，有情况我随时联系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他助理我也认识，他可以证明我不是骗子，如果你们还是担心的话，那就叫曲竹过来。”

　　最后的最后，他们给曲竹打了电话，曲竹在听到林锦越的声音时，不自然地叫了声“林先生”，这一声称呼倒让吴庆、范德意外，难道这人还是xx老总不成？

　　不过确认林锦越不是坏人后，两人十分放心，叮嘱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林锦越关上门，迫不及待地走到沙发边。

　　他拨开沈醉前额凌乱的发丝，隔着一手指宽的距离虚空摸了摸那张脸。

　　在灯光的映衬下，金发显得沈醉更加白皙，发丝的阴影处，沈醉眼睫微微颤动着，勾起林锦越心中的一处涟漪。

　　林锦越将沈醉身上被子盖好，起身打来热水给他擦脸。沈醉迷迷糊糊中以为这人是吴庆或者范德，便任由他去做了。

　　只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的朋友是不会执着于擦身换上睡衣这种事的，一般醉酒之人也不会想要被如此折腾，只是这行径……倒让他想起一个人。

　　沈醉皱紧了眉头，微抿着嘴唇，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是一阵天旋地转。无奈之下，他放弃了知道面前之人是谁的机会。

　　酒精放空了沈醉的思绪，让他暂得喘息。如果连喝醉后还要为林锦越的出现而担惊受怕，那他的酒，真就算是白喝了。

　　沈醉笑了笑，复又抱紧了身上的被子，他脑海中浮现出热闹的声色场面，明亮的大堂、各色的霓虹与华服、养眼的男男女女欢聚一堂……

　　他以前从不知道，喝醉的感觉如此美好，可以让他忘却昨日所有的悲伤。

　　现在懂了，倒也不晚吧？

　　林锦越将沈醉搂在怀里，他轻轻踢开卧室门，将沈醉放到床边。沈醉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林锦越给沈醉盖好被子后，调好空调定了时。

　　方才他想要给沈醉换上睡衣，可沈醉不情愿，他便中途放弃了。此刻沈醉穿的打底衣裤又薄又少，林锦越怕他会感冒，又从柜子里找了床毯子给沈醉盖上。

　　林锦越走到窗边拉紧了窗帘，回头又观察沈醉有没有要吐的迹象。

　　一阵忙碌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林锦越关上门，缩在客厅沙发上躺了一晚。

　　至于明天的事，不如明天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