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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如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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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柏笙与陶医生的话深信不疑。挂了电话后,沈醉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着,“我信。”
沈醉吃的安眠药里加入了催吐剂的成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一阵的昏睡感夹着催人作呕的不适纷至沓来。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不断旋转、折叠,变得模糊不堪。
leo的那张脸在精神错乱下好似变成了林锦越的样子,所以当那人好心地想要靠近沈醉后,被沈醉胡乱挥开了。
leo坐在一边,不知所措。他几度伸手都被沈醉挥开,不得已他只能去找人来帮忙。
沈醉感觉有一团烈火在胃的上半部灼烧炙烤,那些胃液以及各种消化后的食物漫无目的地涌向喉管。
“走开……”沈醉难受地推开身边微温的手掌,他咬着牙,强撑着意志让自己与服用药物后的昏睡感做对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被呕吐物堵住气管导致窒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困难至极的事,在他完全丧失意识前的那几秒,在他以为又赌输的前一刻,他被冲过来的人抱起,在一片混乱声中,跌入了宁静的黑暗里。
那个拥抱是如此温暖,让人贪恋,他下意识伸手想碰触那抹能感知到的最后温存。
这场聚会因沈醉自杀不欢而散,林锦越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警告在场的人要保守消息,不要走漏风声。
沈醉会自杀这一点,他是有意料的,只是……偏在自己恶意羞辱后,又偏在自己生日聚会上发生。
沈醉宁愿死都不愿意再臣服于自己,林锦越的心里一时涌入很多情绪,害怕、恐惧、难过、震惊、不知所措……
如果沈醉真的这样离开他,那他真的亲手毁了一个人。
一个美好纯粹始终都在反抗却被他逼死的人。
他第一次明白,看一个人赴死,原来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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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被送去医院洗胃,对于陪同的人选,林锦淑希望林锦越进去。
柏笙在一旁紧张得直搓手,他连问身边的陶郢,“他一定会没事吧?”
陶郢低声安慰,“会没事的。”
林锦越进去时,看到处在昏迷中的沈醉,他身边围着一圈人,医生几度将一根粗而长的管子塞进沈醉口中,可管子还没伸进口腔多少,就被沈醉吐了出来。
那管子的长度看得人心惊胆战,林锦越只要想一想那根管子若是伸到自己的身体里,该会有多难受。
此时沈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对抗了,所以当医生再次尝试时,管子沿着他的口腔继而深入气管,成功通到了胃里。
半昏迷的人想动却被病床周围的三四人按住身体,不管他要怎么挣脱,怎么疯癫,都不会成功。
那根深入胃里的管子让沈醉很想吐出来,但因为医生将管子堵在了口腔上,他根本不得其法。
沈醉只能痛苦地呼吸着。
“……”含糊的痛苦呻吟笼罩在林锦越周遭,他皱着眉,很想做点什么,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的声音又急又促,“哎,能听到我说话吗?!现在吞——好……咽——”,配合着做吞咽动作。
永无止境的灌流,其实不过才几分钟而已。
水沿着口腔外的软管灌入胃中,又通过呛咳吐出,这个动作在不断重复,不断进行着。
沈醉昏睡着被推入了病房,林锦越浑浑噩噩地走出急救室,脑子里回荡着今晚去丹湾前,沈醉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就能放过我了吗?
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之后,林锦越恍然大悟,沈醉早有预谋。
林锦越本想在夜里灌酒羞辱沈醉,再让他难堪。至少在让沈醉走之前,他还不想把人这么简单交给柏笙。
他走出急救室后,一个人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陶郢与柏笙相视一眼,两个人默默走到病房里去看沈醉。
林锦淑在来的路上听柏笙简单说了林锦越与沈醉之间的纠缠,而她并不打算此刻对林锦越做些什么,她这个弟弟为人处世都太乖张,仅有的那些分寸多半是喂了狗。
林锦淑叹了口气,作为姐姐的她,只是上前轻轻地拍着林锦越的肩,“我没想到你们之间会弄成这个样子,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来医院了。让他一个人静养,至于剩下的事,我们要补偿他。”
林锦越没抬眼,只是木讷地点头,“好。”
沈醉住的是单间病房,早在柏笙打电话时,林锦淑就安排好了一切。
一开始柏笙担心林锦越会使绊子,会威胁到沈醉的命,于是打的是公立医院的急救电话,最后……听从林锦淑的意见,去了林家的私立医院。
陶郢临时有事,没再久待就走了,柏笙倒是没事,只是他害怕林锦越再来,徒增烦恼。
病房内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隔了一堵墙就是休息室,柏笙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从他插手这件事开始,已经让林锦越不满意了,既然沈醉做到了这一步,无论无何都可以再陪他赌一把。
赌赢了沈醉就有自由,赌输了……以柏笙对林家的了解,事情再发展下去,林锦越做不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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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柏笙刚进门就看到病床上的人侧躺着,似乎在看什么。
“你醒了?”柏笙快步走到沈醉身边,沈醉愣了片刻,他润了润喉,哑声问道:“这是在哪?”
“医院啊。”柏笙想了想,决定让沈醉放宽心,“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沈醉点头,轻噢了一声。
他迷迷糊糊又躺了下去,睡了个昏天暗地。
沈醉有些想逃避,但同时也因为极致的混沌与痛感,不想清醒过来。
洗胃后4-6小时要禁食禁水,等待24小时才可以进食。沈醉再醒来时已经过了禁食的24小时,他试着喝了两口温水,却皱起了眉头。
胃,还是很不舒服。
“你睡了很久,现在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米汤,现在想喝吗?”
柏笙说话间,已经打开了保温饭盒,清甜的米香味传到沈醉鼻间,他皱起眉,口腔与胃即刻记忆起痛苦的一切。
其实他真的很饿,醒来之后空腹感与洗胃造成的吞咽困难、胃部受损杂在一起,这些身体的变化让他慢慢想起夜里的痛感缠身。
沈醉看着柏笙,挣扎着坐起身,他决定忍下喉间的不适,饱一饱肚子,“麻烦你,我得赶快好起来。”
“好。”柏笙舀了一碗米汤,将它端到沈醉的面前,沈醉接过碗,小口小口喝着。
一吞一咽的时候,他能明显感到钻心的疼痛与异物感,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重组后的人,一举一动都不是自己的面目。
“锦越跟他姐姐回去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你麻烦,而且……怎么说?按照昨晚他说的话,你现在应该‘归我’了。”
柏笙坐在椅子上,回想昨晚的电话。他似乎想让沈醉开心点儿,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什么意思?”沈醉咳了两声,不安地看着柏笙。
“也许是他的玩笑话吧,那晚我去丹湾的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当时我就感觉晚上会有事情发生,我怕他对你做什么,于是我劝他别冲动。”
“但我没想到,意外是来自于你,”柏笙无奈地叹气,“昨天你喝了不少酒,我都要怀疑你是真寻死。”
“怎么会,”沈醉放下碗,摇头笑道,“我一向很听医生的话,这一次是意外情况。”
他当然不会把陶郢的话当做耳旁风,只是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行,等陶郢来,你自己跟他解释解释。这么危险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再做了。”柏笙瞄了一眼沈醉继续开口,“不过你可别太乐观了,你的身体情况自己还得多注意。”
沈醉茫然问:“我怎么了?”
他指了指自己咽喉处,十分清醒说,“洗胃后的吞咽困难是正常的。”
“是。”柏笙点头,紧接着叹了一口气,“我指的是你以后的生活,不是我在危言耸听啊,总之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他见过服用安眠药自杀没有抢救过来的人,也见过服药自杀被抢救回来后悔不已的人。
“首先是情绪方面,容易无端发怒、焦虑,因为胃部受损,从此变得忌口,时不时还会心口疼……我的朋友,她很后悔。”
他能提醒沈醉的也只有这些来自旁人的例子。他希望沈醉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好好地生活下去。
“为了林锦越,你犯不着这样,他不会因为你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和惩罚,倒是你,非要把自己身体也陪上去。”
柏笙见沈醉没反驳,继而缓声道,“吃不下的话放着吧,不要勉强。”
沈醉沉默了一阵,接着说了实话,“其实我现在头很晕,还有点想吐,胃……很难受,很饿,但一点儿都不想吃东西。”
柏笙望着小桌上的米汤,心想沈醉是不会再喝了。“我去叫医生过来,这儿我等会来收拾。”
“嗯。”沈醉点头。
柏笙出去的时间里,沈醉不信邪地甩了甩头,强撑着意志将那碗米汤灌了下去。
他靠在床头,不断思考自己身体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病房门再打开的那一刻,与医生一同进来的不是柏笙,而是林锦越和曲竹。
沈醉看到林锦越,从某种程度来讲,他是十分惊慌的。他害怕林锦越知道这是一出苦肉计,又继续来圈禁折磨自己。
被褥下的手指揪成了一团,隐隐地好似出了汗,医生进门说的那几句话,沈醉什么都没听清楚。
林锦越坐在沈醉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他觉得沈醉应该不想让自己离他特别近,于是从进门到现在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曲竹快步走到沈醉病床前,他有些担忧地问,“哥,怎么弄成……”
沈醉只摇了摇头,他暂时还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沈醉见到他很高兴,他们……很久没见了。
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他对曲竹印象很好,后面自己出事,他也没再问过曲竹的行踪。
曲竹住了口,麻利地将小桌收拾干净。林总找他,一定是让自己继续跟着沈醉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醉会变成这副样子,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被抽走了,剩一副皮囊虚虚地吊着命。
医生照顾到沈醉的不适,出口的问题尽量简单,尽量让沈醉可以通过点头、摇头来回答。
医院里稍微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林锦越很重视这位病人,但没人敢多八卦。
医生边问边记录,所幸情况并不糟糕。沈醉之前的服药依赖性并不严重,加上后来被林锦越叫停,好过一段时间。目前看来最严重的问题估计还是他的胃。
“当然,这些是比较细的一部分,肝肾方面等病人身体恢复了些再去做检查,此外,饮食方面要清淡,忌辛辣刺激。沈先生之前饮食偏重口,这段时间后不要这么吃了。以后的话,可以慢慢尝试,如果肠胃感到不舒服,就不要轻易再吃。”
医生推了推眼镜,望着林锦越与沈醉语重心长说:“心理方面的话……陶郢医生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我也想不到谁能治好沈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