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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棠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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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
迷蒙间,扶风雁听到有人这么叫她。
温柔,缠绵。
“苏苏,苏苏。”
“苏苏……”
……
扶风雁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落到“扶风雁”这个躯壳里,她全无从前记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扶风雁”,甚至可能不是人。
但属于“扶风雁”的一份过去,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无法,她只好暂时用“扶风雁”这个身份生活下去。
“姑娘。”
玉灵把茶碗小心地放到了闭眼沉思的少女桌前。她站在少女身侧,低声道:“姑娘,外边已经把东西全都烧了。”
扶风雁睁开眼,“嗯”了一声。
窗台之上的小盆铃兰含苞待放,剔透的水珠在上面挂着,在太阳照耀之下发出七彩的光。
“出去走走吧。”
玉灵抿唇,有些心疼。她捏了捏扶风雁的肩,道:“姑娘,还是莫出去了。”
扶风雁伸手碰了碰铃兰,几滴水珠滑落,落到了她的掌心。
“没关系。”
她知道玉灵怕什么。
无非是芳华年纪的女子,身份明明显赫,无端没了亲事,会遭到世人议论。
玉灵怕她受不住。
可她不是“扶风雁”,且即便是原来的“扶风雁”,也分毫不会在意这些。
她知道,那是个坚强聪慧的女子。
如今不过四月,天气微凉。扶风雁裹了件白色的披风,系着面纱出了门。
玉灵紧紧跟在她身侧,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生怕她们被路上的行人认出。
她们最先去的,是“扶风雁”最常去的酒楼:海棠春。
扶风雁挑了个角落,寻小二点了几分原身爱吃的小点。
海棠春是城中有名的酒楼,不论是达官显贵,或是平头百姓,都爱来此。此时偌大空间被坐了个满当,几乎没有空余的位置。
“听说了吗,国公府和威远侯府的亲事黄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兴致勃勃地同一旁拼桌的年轻人谈天:“要我说,这亲事一开始就成不了!”
年轻人来了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中年男子凑过头去,煞有介事,“你想想看,扶二小姐什么身份,能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结为夫妻?”
“不对呀。”年轻人皱眉,“听说当初,是二人一同落了水……”
中年男子大手一摆,打断他:“是落了水,却是有人有意为之。”
越说,他越激动。竟猜测出扶风雁与郁百香的落水,是因郁百香意欲高攀,有心而为。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玉灵也系着面纱,此时出露的双眼含着泪,看上去很是委屈。
扶风雁笑笑,安慰道:“嘴在他人身上,管不得。”
小二端着小点来了,打量着少女纯粹美丽的眸子,凑过来小声道:“可是扶二小姐?”
玉灵顿时绷紧了身子,紧张地望向扶风雁。
扶风雁抬眸,语气有些冷,“有事?”
小二指了指二楼,道:“贵客说,请小姐一刻钟后到鸣凤间。”
玉灵当下便摇头,小心拉住扶风雁的衣袖,急道:“不行……”
扶风雁安抚地朝小姑娘点点头,抬眼望向二楼。
鸣凤是海棠春最华贵的雅间,在“扶风雁”的记忆中,那里的贵客从来只有一人。
“我会到。”
小二看她即便有面纱遮着,也难以掩盖的冷色,不禁有些疑惑。
这位,虽依旧少言,却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呢?他说不出来。
见小二走远了,玉灵一下便泄了气,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姑娘,我们不应该再与那位有联系的,一切都完了……”
扶风雁神色不改,捏了块雪白的桂花糕,送进面纱之下的小嘴。
“别怕,不会有事。”
玉灵虽怕,却还是止住了眼泪。
她谁也不信,但自家小姐,她是永远信的。
扶风雁吃过糕点,又听了一会其他宾客对她亲事的讨论,掐准了时间,迈步走上二楼,来到凤鸣间前。
门前有个气质温和的侍卫,见她来了,露出一个笑来,轻轻拉开了门。
“二小姐来了,我家主子有请。”
扶风雁记得这侍卫叫安山,她只扫了一眼,微微颔首,便迈步进去。
身后,玉灵则很是熟练地,站到了安山的一侧。
门轻轻的,被关上。
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背对着她,立于窗前,柔顺乌黑的墨发只用一条雪白的绸带系起,松松的,同发丝一起,落在他腰后。
扶风雁默了默,低身行了一礼。
“扶风雁,见过七皇子。”
少年转过身,一对略显薄情的长眼朝她望来。
他的姿容绝佳,一看便知并非凡夫俗子。长眉入鬓,桃花眼含着冰,唇角弧度很平,似笑非笑。
同他的身份一样,高高在上,难以触及。
扶风雁低眸。
如此风华少年,是圣上宠妃英贵妃独子,在当朝皇子中行七,如今一十有七,名唤周矜染。
是国公府的死对头。
“春色撩人,二小姐觉得呢。”
周矜染只看了少女一眼,便回过身去,对着窗外盛景,不再发一言。
屋内安静,有淡淡的馨香自香炉中溢出,缓缓爬入人的衣袖,藏在发间缕缕青丝之中。
“呵。”
最终,还是周矜染先说了话。
“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他挥袖,一个古朴的小盒子落在桌上,上头的铃铛碰到桌面,叮当作响。
“吃了吧。”
扶风雁眸光落到那盒子上,心中觉得其中的气息很是熟悉。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属于她的感官记忆,而非“扶风雁”的。
“这是什么?”她收回了目光,没有动。
她不会如此轻易依顺面前的人,“扶风雁”也不会。
不等她反应,几个侍卫从房中各个地方涌出,迅速钳制住了她。
扶风雁有些惊讶,她微微瞪大了双眼,望向长身玉立的少年。
周矜染回过头,面上并无笑意。他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捏出一颗紫色的珠子。
这珠子漂亮,有丝丝雾气萦绕其中,看起来不似凡品。
周矜染款步走到扶风雁跟前,动作轻柔地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
一张纯美异常的脸露出。
肤色雪白如瓷,眼是杏眼,小嘴殷红挺翘,如春光明媚的面容,却无一丝笑意,反而平添了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感。
国公府最是出美人,上一个名动天下的,如今已是皇后。
眼前的这个,年纪尚小,还未入俗世。
周矜染仍是冷淡神色,轻轻抬手,修长的两指用力,轻易便撬开了少女的唇。
珠子落入了舌心,像是带了魔力,往扶风雁喉中坠去,一阵不适感过去,珠子便畅通无阻,融进了她的身体。
奇异的能量在体内绽开,扶风雁觉得四肢疲软无力,纵然被侍卫们架着,也不受控制地往下瘫软。
“滚吧。”
一声令下,侍卫尽数离开。
扶风雁坐在地上,艰难平复。
“这是什么?”颤抖的声音依旧微冷。
周矜染别过身,淡淡道:“一些小玩意,作为你任务失败的惩罚。”
任务?
扶风雁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第一次眉头拧起。
“扶风雁”喜欢周矜染。
在不知少年身份时,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周矜染知晓了这份隐秘的心意,便派人暗中联系,与原身偷偷相见。
伺机蛊惑原身,为他所用。
镇国将军府中的宴会,便是他为原身下的第一个任务。
他要让原身,勾引镇国将军之子。
原因无他,镇国公府向来中立,并不偏帮任何一位皇子。他要原身披着三皇子派别的外衣,深入镇国公府,从而悄无声息地掌控这么一个握着数万大军的镇国宝枪。
可原身虽年少,于情爱并无半分经验,却不是蠢材。
相反,她非常聪明。
她知晓自己不能与如此城府的少年越走越近,也知晓不能拒绝得明显,反而害了自己,便只好略施小计,企图逃过宴会,让此事就此翻篇。
却没想到,她会与威远侯世子郁百香在湖边相撞,最后于意外中消亡。
然后,扶风雁来了,占了她的身体。
周矜染半蹲下身子,狭长的眼睛里好似含着冰,定定地盯着身体无力的少女,像是想把人彻底看穿。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从小指上褪下一个玉戒指,修长的手指翻动,戒指便在他指尖跳起舞来。
“你想我说什么。”扶风雁按住了胸口,声音抖得厉害。
自落到这具躯壳以来,心,从未跳得这样快。
为什么呢?
周矜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骤然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过我?”
他伸手,把玉戒指套到了扶风雁的手上。
戴在少年小指的戒指,换到少女的食指上,竟然合适得不像话。
“骗你什么?”扶风雁想抬手拔了戒指,身体却根本不听她使唤。
周矜染收了笑意,缓步走回了窗前。
二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约摸一刻钟后,周矜染带着人离开了。
玉灵跑进来,扶起扶风雁。
“姑娘,发生什么了?”小姑娘很着急,拿柔软的帕子给扶风雁擦汗,道:“姑娘的脸色好差……”
扶风雁咳了几声,感觉到身体恢复了力气,便摇摇头,告诉玉灵她没事。
她抬眸,隔着好一段距离望向窗外。果然,春色满城。
“走吧。”
玉灵扶着扶风雁到大堂时,宾客已然换了一批。
“小姐慢走。”
之前代周矜染传话的小二面色无异,热情地要领扶风雁出酒楼。
却在这时,一对容色出众的少年闯了进来。
“三弟,是这里吗?”郁百香按住腰间玉穗,一双桃花眼警惕地打量楼内。
郁无香握住左手手镯,温热的力量传来。
“是这里没错。”
他抬眼,望向座位上的各个食客。
那双眼睛很漂亮,同郁百香一样,是桃花眼,眼型却更圆一些,眼尾也更挑。
人人都道威远侯世子郁百香容貌无双,却很少人知晓,其小弟郁无香,与他相比,更加俊郎。
手镯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在几乎灼伤他之时,郁无香伸手,拉住了从他身侧走过的少女。
他食指微动,一股微风拂过,带走了女子脸上的面纱。
四目相对,眼中皆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