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玩家逃生指南》渡野肆

32、第三十二章

　　尹恒接着问：

　　“你刚才说我打的那笔钱，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八九天前，我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好像是周一。”小野肆回忆了一下，然后突然急着道，“但我一分钱都没有花，我之后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尹恒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八九天前？林江的银行账户早就被自动注销，她现在所用的终端都是重新注册过的账号，没有任何过往交易和负债，同样也没有小野肆的终端账号，这笔钱自然也不会是她转过去的。

　　并且早在一个月前，秦宗就已经查明了林江并没有购买任何的意外险，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野肆自然也不可能会是她意外险的直接受益人。

　　——林江一个死了近一个月的人，是怎么会在八九天前给小野肆打款的？

　　尹恒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给你打过款。”

　　小野肆听到这个回答同样震惊，右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了自己的移动终端，点开自己的电子钱包，翻找着自己的交易记录信息，一边道：

　　“······不是你？可是汇款人那栏有你的签名，是你的笔迹，也有指纹认证，我认得出来。”

　　尹恒接过终端一看，首先在数额那一栏停顿了一下，被九千万的金额震惊了片刻，然后在汇款信息那一栏里追看下去，发现林江是通过一个叫叠重力空间的科技公司发起的定时汇款，她又在日期那一栏看了一眼：

　　“六月八号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小野肆摇了摇头。

　　“行，正常口头沟通就到这里吧。”尹恒了解了基本情况，明白以林江的身份并不能再问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伸出精神触角准确地探进对方的大脑，释放出了催眠的讯号，同时轻声诱导道，“现在先平静下来，对，深呼吸，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认真地听我的声音。”

　　小野肆抬起头，尹恒上前一步，突然离得他很近——太近了，那双漆黑的瞳孔完全将他的视线吸了进去，黑洞一般，以绝对的引力拖拽着他往里坠。周围的噪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淡去，他感觉到自己原本凝固的意识像是被高温融化，瘫软着溃散开来。

　　就在他恍惚间，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尹恒的声音突然响起：

　　“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野肆。”他对自己的声音感觉陌生，像是在真空的器皿里说话，音波在他的骨头和血液里传递，嗡鸣声盖过了音节，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我叫小野肆。”

　　尹恒留意到了他的动作，视线紧紧追着他不放，同时扎稳了自己的催眠触手，继续道：

　　“好，小野肆，那你告诉我，你和林江，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小野肆重复了一遍问题，潜意识里似乎还在抵抗尹恒的催眠，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我只是想听你告诉我。”尹恒上前一步，将自己的食指点在对方太阳穴的位置，精神触手稳稳地圈住了她的猎物，释放出足量麻醉的讯号，“嘘，专心，平静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和我，是怎么认识的？”

　　“我五岁那年，父亲带你回了家，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直到你被那个男人买走，离开了卡塔尔星。后来父亲去世，我来到塞亚星谋生，你回来找了我，但我拒绝了你的帮助。”

　　“为什么拒绝。”

　　小野肆摇了摇头，苦笑，记忆层随着情绪的调转浮现出往日的图像，十八岁的林江站在视野中心，像是刚刚疾跑追上了人，右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神色急促地说着什么。

　　“我听闻你上了首都星最好的大学，又有了新的资助人，将来想必也不会再回卡塔尔星······而且因为你没有出席父亲葬礼这事，我其实是恨你的，一直以来，我都很介意这件事情，他说你是白眼狼，绝对不会在和我们这种烂在泥潭里的人扯上半点关系。”

　　“后来呢？”

　　“后来？”

　　小野肆的记忆层波动片刻，图像转换，林江再次出现在尹恒的视野中，只不过比之前看上去年长了一些，穿着研究院统一的白色实验服，手上握着半截敲碎了的酒瓶，末端沾了血，从上往下俯视着男人。

　　“我惹了事，得罪了一帮海盗，你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突然出现在那里，然后带着我逃跑——那次你伤得很重，因为你根本也不会打架，全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疯劲儿。我问你为什么要回来淌这趟混水，你说，你答应过我父亲，不会放下我不管。”

　　因为催眠的缘故，小野肆原本泥塑一般凝滞的神色波动了片刻，神色几番变幻，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渐渐地，一切又好像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抹掺着疑惑的思虑之色，驱散不去，浓重起来。

　　尹恒的视野里的图像不断跳进，随着小野肆情绪的波动，记忆回溯的速度逐渐加快，她看见完整的故事如何蜿蜒蠕动，感官和情绪的轨道拖拽着她往前，几乎是无暇阅览的速度。

　　——她感受到了疼痛，背上温热流动下的血液，背后忽远忽近的骂声，然后一切旋转起来，眩晕的记忆让尹恒再也无力滞留，精神触角收回片刻，开始安抚自己逐渐陷入情绪沼泽的催眠对象。

　　视野收回的过程不算太顺利，神经触角因为强行脱离宿体爆出微弱的电花，白光，纯白色攫住了她的视网神经，尹恒睁着眼睛，又眨了一下，但仍旧只有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