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迁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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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枕头从来都显得多余，于是一只被踢到床底，他们共枕而卧。
床头灯粉濛濛光线罩满枕头上两张脸。
“宋先生是我第二个伯乐。结识他以后，走的路一下就变得没那么艰难。他女儿跟我相处得很好，他曾经对我有过更深的想法。可当我告诉他，我年少被强|暴、怀孕又堕胎这些事后，他明显后退一步。我所经历的苦难，在他心里是被量化的事件，他根据这些在做加减法，衡量我值不值得。”
荆果抚上叶颐脸颊，含笑而说：“这世上只有你，真正心疼我的苦难，甚至为此而更愿意深爱我。你跟所有人都不同。任何人都无法像你一样深爱我。因为你，我不再惧怕自己身上的伤疤。人为什么会害怕暴露自己的伤疤？其实不是因为伤疤太痛，而是伤疤会使别人嫌弃，是因为害怕被嫌弃所以才畏畏缩缩遮掩伤疤。”
叶颐笑问：“那你现在不怕了？”
她说：“怕什么？我是幸运的人，因为有你爱惜我的伤疤。”
叶颐吻一口她额头，轻轻说：“我也是幸运的人。你让我放下所有怨恨。”
荆果盯住他睡衣领口，伸手拨向两旁，露出刺青。叶颐不再闪躲。
“你就是因为怕我看到这个，所以不愿意跟我……”
叶颐抿唇默认。
“傻瓜……”
床头灯被拉熄，寂静的深夜里响起细微的接吻声，像温风吹过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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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叶颐没像往常一样清晨就醒来。他的开机密码是荆果生日，荆果趁他睡着后将七点的闹钟删掉了。
叶颐在床上睡得很沉，仿佛从来没这么轻松地睡着过。
荆果做的早餐是牛肉蔬菜三明治，减脂餐，叶颐背着她健身，其实她都晓得。桌上手机铃声响起，是纹身师打来的，荆果挂掉电话后叫醒了叶颐。
餐桌上叶颐喝着牛奶，问：“不是周末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荆果眨一眨眼：“今天有事啊。”
“什么事？”
“带你治病。”
“啊？”
荆果说的治病，是指治心病。
她开车载叶颐来到一家江边的纹身店，店面装潢素净，更像艺术品展览屋。店主就是纹身师，守着小店面悠哉哉过生活。
店主跟荆果显然认识，微笑着叫“荆姐”和“姐夫”。叶颐直觉她像美术学院里的学生，一聊果然是美院毕业的。曾经在荆果手底下做美工，后来辞职开了店，荆果甚至有“股份”。
店里还有一个做兼职的男学生，是店主的直系学弟，见到来人了，勤快地沏来两杯茶。
荆果招呼男学生带叶颐进小屋。叶颐不明白，尴尬地望向荆果。
她努努嘴，意指他胸前旧纹身，说：“洗掉呀。”她凑近他耳边，“洗掉了你就不会再害怕我看到了……”
叶颐垂着头，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待两个男人走进小屋关上门，店主将荆果领进另一个房间里，是干净整洁的纹身房。
荆果躺到软而深的纹身椅里，轻轻闭上双眼。
音箱里放着歌，像旧日阳光晒在皮肤上流淌。她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在深夜里看到烟花；又回到那一年的夏天，傍晚放学，她和他躲在教学楼背后，一人一只耳机听《七里香》……
“好了！”
荆果从回忆中苏醒，垂眼心脏位置，那里从此以后多了一片青色叶子。将抹胸提高，将将好遮住叶柄。
她蹲在店门口认真欣赏一幅幅水墨画，直到叶颐也从屋里出来。
他捂着发疼胸口，沿脸沾着汗珠，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荆果迎上去，从侧面抱紧他，将脸颊靠在他手臂，一瞬间体温相融。
她轻轻说：“叶颐，都过去了。”
叶颐颤着眼睫，低头与她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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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完所有工作，已经是一个月后。
文娱公司正式成为了荆果的过去。
最后一天，荆果将办公室里陪伴她多年的几株盆栽搬走，叶颐充当搬运工，陪她进了公司。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公司里，都是送荆果到停车场后，就驱车去健身房，然后在下班前又准时抵达停车场接她回家。
这一趟倒引起不小骚动——
全公司都在八卦，这个跟在荆姐身后亦步亦趋的挺拔帅哥，到底是新签的男艺人，还是被包养的小白脸？
只有王潇潇在走廊里与他正面擦身而过后，手指哆嗦指着他背影，连咖啡都洒了一地。“这不是……这不是……”
“王助，这谁呀？”
王潇潇托腮说：“眼熟！真的眼熟！”
他绞尽脑汁回想，脑海里只浮现出一张蓝底寸照。哪里的蓝底寸照？简历上？
过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这是荆姐项链里的寸照！”
等等，那这不就是……那个男人？
荆果的办公室是透明玻璃墙。许多员工都围了过来，扒在玻璃上朝里张望。
“建模脸，绝了！咱刚买了版权的那个小说，男主角不就是这款式？”
“这么说是演员？中戏北电还是上电的？没听说过呀……”
“你看我这手机拍的……贼拉上镜！”
紧追而来的王潇潇一把推开围观人群，挤到第一排去，眼珠子都要贴上玻璃。
“是他！是他！我操……真的是他！”
职员们七嘴八舌地问：“潇潇，讲讲呗，咋回事啊？”
只见王潇潇咬牙切齿，恨恨一句：
“美色误国！荆姐为她的白月光洗手作羹汤了！”
“哈？？？”
……
洗手作羹汤的荆果，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中午。
叶颐在网上新学了一道人参炖鸡汤，想着中医说她长期操劳又热衷熬夜，气血两虚，得好好补补。
荆果对养生没兴趣，但叶颐是害了怕，不仅饮食上注意，每天早晨六点还要拉荆果起来晨跑，下午吃完晚饭还得散步一两小时才肯回家。荆果都顺着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身体健健康康的，才能活久一点，他们可以共度多一些生命。
叶颐说她太瘦。读书时是因为营养不良，工作后是因为不认真吃饭。他总是很用心在家里做每一顿饭，把吃饭当成一件天大的事，荆果起初不习惯，但后来却喜欢上跟他一起慢慢吃饭。
吃饭时，不看手机，不想工作。每一筷子菜入口，都仿佛有独特的香味，她第一次感受到，吃饭原来是一种享受。
叶颐喜欢逛菜市场，挑每天最新鲜的菜。他很会买菜——从前在县城上学的时候，周末也经常是叶若诚带他一起去菜市场，教他不同的菜式要买不同部位的肉、鱼眼浑浊鱼鳞没光泽的鱼不新鲜不能买……
他最年少的那十三年，一直处于社会边缘，几乎失去了正常社交的能力。他没有上班经验，内心有创伤会抗拒与人接触，不适合团队性的工作。可他才三十岁，不可能永远不融入这个社会。荆果默默下定决心，要让他重新适应阳光下的社会。
大boss发来邮件，是老家那个文化产业园的项目进度，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一个庞大的“文化寻根”工程。表面上她卸任文娱公司职务，将亲手打下的江山作为利益置换拱手让人，内情却是加入了臻华集团做部门高管，文化业务方面她是一把手。大boss的聘请很豪爽，没多少工资，全都是股份。
荆果默默想，这部门是赚钱最少的。
搞娱乐，九分为财一分情怀；搞文化，起码得五分情怀。大boss说，就看中她对钱不感兴趣，才能真正把文化当成文化去做，对得起中国人。
荆果把前期工作时的一些走访记录及照片放给叶颐看，仔细讲解，又发给他几篇同类型的公众号文章，问他能不能写出一篇宣传文章来。
荆果调侃：“年年作文比赛拿一等奖，每次语文考完试都被老师喊上讲台念作文。我还记得你脸红的样子，朗读时声音都比平时弱上几分。有次你迟到，头发炸毛一看就没梳，睡眼惺忪被叫上去念作文，我还在卷子上画了你的发型。”
“高一下期期中那次？”
“你还记得呀！”
“我听见你笑了。全班就你嘲笑我。”
“……”
臻华集团总部在北京，荆果暂时异地办公，成天在书房里开视频会。叶颐在阳台写文章，打字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他喜欢历史文化，曾经有一篇作文里就说，以后想当一名历史学者，或者历史老师。他不满足于她发给自己的一点资料，又去网上搜索相关背景，加了好几个贴吧和论坛，还学会了用知网。有些书在网上搜不到电子版，他就网购回家。
荆果原本想，无论他写得怎样，都要鼓励他、夸奖他。以此为跳板，把他介绍给工作室里的小伙伴，先网上交流，熟悉后再线下见面，一步步来……
谁知她幻想的演技还没施展，就真正被叶颐的文章击中。
“可以用吗？”
“啊……我马上发给小陈。”
她捏着他的打印稿，手激动得发抖。叶颐心想，不至于吧？却不知荆果是为他开心。
工作室的人看完文章，觉得跟公众号之前的叙述风格比，更多了一些文化追溯和人文思考，很适合当下项目的主题。排版上还有待进步，需要他们再进行润色。
荆果问：可以继续写吗？
工作室回复：延续风格，再发两篇，看看反馈。
过了几天，后台数据显示，叶颐这篇文章的点赞、收藏和转发量明显比之前的文章更高一些，读者的评论互动也多了上百条。
因为写文需要，叶颐主动提出要跟田野调查的工作人员进行联系，荆果欣然介绍。对方一上来就称呼“叶老师”，请他多指教。叶颐惭愧地回复。
公众号的运营团队在老家省会。臻华为了“文化寻根”项目，也特意在此省会租办公楼设立了专项部门。
水到渠成，两人决定搬回西南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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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离开的前一晚，叶颐才知道这间三室两厅的房子，原来是荆果租的。
她笑着解释：“买了房子，也还觉得自己在漂泊。我总想着，等你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选座房子。”
打包的衣服鞋子等都装了箱，摆满整个客厅。房子空了，心里却像是满的。
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荆果兴奋得睡不着，抓着叶颐睡衣咬。
她凑近他耳畔，神秘兮兮地说：“我要送你一个惊喜！”
温热呼吸扑进耳洞，叶颐只觉耳根痒酥酥的。
他抓住她胡闹的双手，严肃地问：“你买了房子送我？”
荆果不解地说：“房子还分你的我的？”
“那是车子？现在的两辆已经够了，我对豪车没兴趣。”
“你别猜啦，猜不到的！”
叶颐板起脸：“你明明说过，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了。”他观察荆果反应，这句果然有效。
荆果扭捏半天，叹一口气，正准备说。忽然又翻了脸，“惊喜就是惊喜，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为防止叶颐再问，她索性睡到床边，脸朝外闭眼不见他。
叶颐挪身过去，一猛子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问：“你真不说？”
见荆果心意坚决，他也不慌，只在她耳旁喃喃念叨：
“我真傻，会信你待我真的毫无保留，我总是什么事都告诉你，你做事却都不肯跟我商量，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嘴唇被荆果回头蓦然封住。
一个缠绵又冗长的吻，听得清彼此心跳。
她的唇移到他喉结上，他痒得轻嘶一声，抚在她背脊的手指不由得重重一按。
她抬眼亮晶晶凝视他。
“我想看看你腹肌。”——手明明已经摸上去了。
叶颐按住她乱动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垂下眼皮，骤然对上她抬起的额头。他从她的眼珠里，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被汹涌爱意框在她心里。
这是他朝思暮想、爱如生命的女人——
叶颐长叹一声，卸下所有包袱，再无任何保留，将自己统统献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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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一切心魔，都终止在这一夜。
如神秘仪式，将人从灵魂深处洗涤干净。各自为伍的两团火焰，终究融为了同一束热烈焰火，无论黑夜白天，永恒向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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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我曾经的家，我的妈妈。”
“好。妈妈也一定很想叶颐了。”
“她们会忘记我吗？”
“不，她们会像我一样，每天夜里都思念你，每个梦里都呼唤你。”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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