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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1) ...

  •   第一章
      望凝月遇袭初见大天狗司徒泪前缘难断会朗夜

      此《六道混沌天劫遁月传说》开篇第一回也。

      一、无泪
      却说那被奇梦惊扰已近一月之久的望凝月,本是个二八有一的国中少女。她身材娇小,面容俏丽,最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那略显婴儿肥的红润脸颊,看上去着实的惹人怜爱。天真烂漫的年华,本就不知愁为何物,何况她的性格尤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纵使生得孤苦零丁、来历怪诞,却也不见她显露半分怨艾。
      凝月确实有些异常之处,譬如,她从未流过眼泪。
      这天恰逢生物课上老师讲解人类泪腺及其周边组织,凝月从开课起便凝神困窘,她感到周边不断涌来睥睨眼神和微妙的躁动,还有那明明听得很真却硬是假装压制的窃窃私语。终于一个混世魔孙小霸王挑起了事端。
      “老师!望凝月从来没哭过呢!”半大男孩流里流气地乜斜着凝月。
      “那……那是我从来都不会伤心啊!谁像你,天生鼻涕虫!”凝月佯装强硬口气回他。
      “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啊,我家就住在你们孤儿院附近,从小就看你光打雷不下雨的,还有,”男孩又转身看着老师,表情变得煞是严肃,“她是妖怪……”
      话刚至此,凝月便将课本扔向男孩,待那男孩捂着额头号叫一声,凝月便站起身走到男孩身边,像个汉子一样举起拳头打在男孩脸上。
      四下一片哗然,全视那凝月如异端怪物,老师也呵斥凝月过分乖唳,而凝月则不以为意地甩起高耸在脑后的马尾,说了句“心情不爽要请假”,便公然离开了教室。
      凝月出了校门便疾步向西郊的洞冥山走去,她迫不及待要去见司徒朗夜——她在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二、入世
      早春的午后,阳光和暖,空气怡人,凝月一路快步在山间小路上跋涉,额间早就渗出一层汗粒,她脱下大衣,身上只剩那套深蓝色的国中校服,倒也不觉得冷。抬头看去,洞冥寺门口的那棵月桂树已经闯入视野,凝月抬起右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便朝那寺院门口走去。
      月桂树,和梦里的一样呢。
      这洞冥寺并不是什么古刹名寺,它的前身不过是洞冥山上看林人住的四合小院。要说这洞冥寺的由来,和望凝月的出身可是颇有些关联。
      十二年前的中秋夜,秋风瑟瑟中,一个小女孩在洞冥山上那棵月桂树下,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酣,她只穿一身单薄衣裳,怀里抱着个舞姬模样的木偶,那木偶犹如襁褓婴儿般大小,身着流彩霓裳,长发及踝,秋波眉、桃花眼,娇柔美好,眉宇间竟带着些许仙气。
      “孩子啊,快醒醒,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听到低沉但祥和的呼唤,女孩的意识渐渐清晰,她痴痴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满月、星空、月桂树,还有,这个仙风逸骨的男子。
      男子身穿白衫僧袍,舒衣广袖,气质儒雅,新月眉毛柳叶眼,鼻惹悬胆唇如脂。本是年轻俊朗的面容,却见一头花白长发,直缀肩头。
      “多漂亮的小女孩儿啊!怎么会在这深山月桂树下?从哪儿来的?”
      女孩听着这温柔的声音,仿佛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的语言,她一时反映不过来,呆头呆脑地看着这个男子。
      “你的爸爸妈妈呢?”
      女孩极力地思索着,但大脑里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答案,经过一翻努力后,她只能摇摇头,表情还是呆呆的。
      “真可怜,你叫什么,几岁了?”女孩好像终于听懂了,她游离的眼神定睛看向了面前的男子,本是空白的脑海中终于出现了些许信息,“……五岁,我叫……”
      这时女孩再次语塞,她下意识地将手中木偶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思索一会儿,便叹息一声,抬头凝望着那轮满月。
      男子也顺着女孩的视线抬头看那月亮,再看向女孩时,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原来你叫……凝月,对吗?”
      女孩讶然看着男子。
      “望月之夜,你我有缘在这世间聚首,那么,我就不妨妄猜你是哪个望家的遗孤吧。望、凝、月。”
      女孩虽然不明白个中含意,却是很喜欢这三个字,便欣喜地笑了。
      “来,你看这月桂树旁的院落,便是我刚买下的住处,你暂且在这儿安顿吧。”
      “嗯……,哥哥,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呵呵……”男子拉起凝月的小手,抬头看向浩瀚夜空,如同吟唱般诵起一首诗来,“朗朗乾坤夜,刹那亦永恒。鬼使神差遣,司察斗星徒。”
      女孩歪着头凝视着男子,觉得他颇有些癫痴奇特,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后来,凝月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司徒朗夜,他自称是个游僧,来到这洞冥山后,便觉和这片地界有些前缘,于是在此落户。洞冥寺本是他私人宅邸,院中正屋供奉地藏菩萨,他自个儿住一间厢房。但因他起初以算命维济,颇为灵验,于是方圆几里便传他深受地藏菩萨加持,便纷纷来他这儿求签拜佛,司徒朗夜便索性把这宅邸改造成了一间寺院。
      “度己度人,善哉善哉。”
      司徒朗夜后又召集了三五沙弥,却从不留外人住宿。凝月也只在这里住了个把月,便被朗夜送往城里一家孤儿院。

      三、冥灵
      幽冥之狱,忘川河上,一叶扁舟在水面上划弄层层涟漪,那舟上站一艳丽女子,身着藏青色绣凤曲裾,凤眼迷离,嘴唇微张,三分笑意,七分倨傲。曾几何时,她也是囚禁在这忘川水中不肯投胎的一枚野鬼,后幸得黑莲魔尊赏识,将她从这万千同类中挑选出来,赐予妖术,成为魔尊门下得力。如今,她便是受魔尊指派,去阳间赴一道使命。
      她早已不愿回首前缘往事,于是隐去生前闺名,仅得魔尊教诲,现被众魔道尊称鬼宿娘娘。
      鬼宿娘娘的手中抱着个桂木人偶,舞姬模样,流彩霓裳,长发及踝,妖媚万千;眉若秋波,微颦招怜;最是那一对狐狸媚眼,假作羞赧,实为勾引,欲拒还迎,风骚惑众。
      鬼宿娘娘的船转眼便驶到奈何桥下,惊扰了岸边枉绽千年的红花,那层层红艳如同被那扁舟吸将,纷纷向其航线摇曳颔首;而那水中号啕千年的野鬼,被这不速之客打断了躁乱,却瞬即如同见到解脱之物般,纷纷游至船边,争先恐后地想要登上船去。
      “业果!给我!莲花业果……”厉鬼们咆哮呼喊,好容易扒上船沿却又被无形之力甩回水中。
      那桂木娃娃见状向娘娘怀里扎进了几分,还抬头看向娘娘侧脸,虽无言语之力,却是极卖弄之能是,楚楚可怜,那眼神分明在说“好怕”。
      娘娘会意,低头看那娃娃,说道:“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谁都伤不到你。”

      四、天机
      凝月走进洞冥寺的时候是正午偏后,她如往常一样,先到正堂虔诚跪拜了地藏菩萨,遂便急冲冲直奔朗夜厢房。
      “丫头,跑来干吗?”朗夜见凝月前来,难掩心中欢喜。
      而凝月此次没有嘻嘻哈哈,而是反常地一本正经,她直视朗夜,郑重其事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呃……”朗夜不明所以,但毕竟早已淡泊出世,便泰然回道:“丫头,到底怎么了?”
      凝月抿起嘴唇,定定地看着面不改色的朗夜,终是敌不过人家的悠然气质,她像是吐出一股怨气般,一字一顿地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此话一出,即便朗夜也顿露惊慌之色,问道:“何……何出此言?”
      “到底是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这孩子,我一出家之人,若被佛祖听了……,哎,阿弥陀佛!”朗夜双手合十紧闭上眼。
      凝月嘟起了嘴,悻悻言道:“我想也不是,可是……”
      凝月此时面容扭曲,一副委屈模样,如果她能流泪,此刻必定是梨花带雨了。
      “可是我到底是哪儿来的?我是谁啊?”说完便低下头兀自消沉。
      朗夜见状,面露怜惜之情,拍拍凝月的头,说道:“劝过你多次了,不要着急,时候到时,天机便……”
      这时凝月突然神经质地抬起头来,毫无过渡地笑意盎然。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凝月此行便是为了将一个月来的罕梦告知朗夜,希望能受朗夜指点,摸索些关于她身世的蛛丝马迹。
      “所以说,先生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捡到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而此时朗夜早已无暇回复凝月,他兀自陷入沉思,心中暗自掐算。
      “喂,你怎么了?到底有没有嘛?”
      须臾过后,朗夜突然如灵机一动,对凝月说道:“丫头,确实有件事,我瞒了你多年……”
      “啊!”凝月露出恍然神态,“我果然是你生的!”
      朗夜听罢一惊,但马上看出是这调皮女孩在拿他玩笑。
      “你这丫头,留点儿正形吧。我是说,那夜缘见你时,你身上还带着一个物件。”
      “我知道,是小玉嘛,十岁那年被我弄丢了。”凝月恻然。
      “不是,还有一物。”
      “啊?是什么?”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拿来。”
      朗夜出门走向别屋去取物件,留凝月一人在他房里。凝月天性好猎奇异,在她眼里,朗夜一屋古色古香,便是探宝妙地。她东看西看上下观摩,但觉得东墙书架上有一物格外耀眼,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本书的镶金书脊,被阳光照得反射出光来。凝月将书取下,看那书名:
      《六道混沌天劫遁月神鬼全录》
      乖乖,好长的名字啊,熟么意思?
      凝月不做多想便将书翻开,却见那书中大都是白纸页面,仅有零星几张带画配文。
      她首先翻到“神录”一册,但见那册首页上是一身穿白纱道袍的俊朗男子,头束一髻,中附一簪,剑眉细眼,玉柱鼻梁,仙风道骨,气宇非凡,那男子手捻一朵圣洁白莲,脚踏一颗莲心之上,那莲心四周围有十二枚莲瓣,净雅至极,一看便知绝非凡物。那画像右侧用楷体书写着“圣荷童子”四字,下面还有两行小楷:
      蟾宫一誓绝,度我三生劫。
      折桂混阴阳,啼泪玉身茫。
      什么意思?凝月暗想,但并无探究之意,便翻去下页。然随后的两页竟都是空白。
      接下来的那页,画中一只威风凛凛的灵兽,目光炯熠,凶神恶煞,似狮非狮,似虎非虎,霸气十足,全身棕黄毛发,脖颈处还有浓密的鬃毛,后背伸展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画的右边有一串标语:“大天狗铁阳,日尊神兽,仙缘于日神天尊”,紧接着便也是两行小楷:
      南天一神兽,辅月泯恩仇。
      纷飞不相忘,因缘际会盟。
      而后面那四页竟都是与这神兽模样相仿的“天狗”,只不过是毛发颜色及体形大小略显不同,那四只神兽画像旁也都撰有标的:
      水蓝的那只,标写“雨天狗,水尊望晴,仙缘于雨神河伯”;
      暗紫的那只,标写“震天狗,火尊雷霆,仙缘于雷神震子”;
      炫白的那只,标写“醉天狗,星尊流光,仙缘于计都星君”;
      玄黄的那只,标写“鸦天狗,兽尊雀引,仙缘于天命玄鸟”。
      其实那四只神兽画像旁也悉数都有些小楷,但凝月实在懒于细看,便又继续往下翻。
      “鬼录”那册里,空白页便多了起来,有画的零星几页,那画像也个个面目狰狞,慑人心魄,凝月撞着胆子跳翻过去,却在一页上凝视良久。
      那画上是一个舞姬模样的木偶,不正是凝月十岁那年在她屋里不翼而飞的“小玉”吗。可是再一细看,那木偶虽然穿饰相貌与小玉一样,但神态气质却截然不同。凝月记得,小时候的玩具木偶面容娇好,眉目清秀,虽是死物,但却仿佛通身散发着清朗仙气,犹如天庭仙子附身。而这画中的木偶,却在眉梢眼角尽显妖媚邪唳,眼神中还透露出一股杀气,凝月不禁暗自忖度,难不成是她的木偶被人拐了,调教成了个祸害?
      但见那木偶旁边并无交代名号的标语,却写了诸多小字:
      你本虚无身,奈何痴情种?
      业果已注定,前缘也惘然。
      好像这著书者对这小木偶格外在意,这页里的小字竟是凝月所见最多的,四句玄语下竟还有长长的一段:
      桂木为身,戾泪作脉。
      玉锁三魂,业定七魄。
      莫须有来,虚无中去。
      把玩之物,缘何重义?
      悲兮叹惜,万劫不复。
      凝月虽然不太懂得古诗文言,但也依稀觉得这些词句没有什么好兆。她才想再仔细读上几篇,朗夜便迈着方步折回屋来。凝月怕被责怪擅动他人物件,便赶忙将那书册背到身后,一不留神,那册子便掉到了地上,凝月用脚扒拉一下,便把那书踢到了书架下面。
      “嗨,……你回来啦!”凝月极不自然地打着招呼。
      朗夜仍然是一副意味深远的含笑模样,他从广袖之中拿出个链戒递给凝月,言道:“那,这便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凝月接过链戒放在手心仔细打量,白银质地的手链,还有一根链条把一枚指环连在了链身上,指环上拴着一枚大银铃,四颗个头稍小的银铃依序栓在手链上。凝月把链戒放到耳边摇了摇,并未闻什么响动,再一细看,那些铃铛里边都是空的。
      “什么东东?”凝月小声念叨,便顺手将链戒戴上了右手腕,又把指环戴在右手食指上。
      “虽然铃铛坏了,但样子蛮好看的!”凝月满心欢喜,“哥,送我了吧!”
      朗夜听了,淡然一笑,应道:“何言相送?物归原主而已。”
      “嗯!”凝月悦然点头,瞥眼一看窗外,发现竟已是暮色四合,她不禁纳罕,明明正午刚过进的洞冥寺,感觉才待了一个多小时,怎么天都黑了呢,难道是刚刚看那什么六道什么神鬼的录,看得太入神,消磨了大半个午后?
      凝月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竟是晚上七点了,她赶忙向司徒朗夜道了别,便冲出了寺院。
      司徒朗夜仍然带着三分笑意,神态莫测高深,让人琢磨不来,但见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移到面前,将手中握着的移宙罗盘收回了广袖之中,原来那时间匆匆、须臾如一更,便是朗夜把弄这罗盘所致。
      他又走到书架处,弓身捡起被凝月藏在下面的《六道混沌天劫遁月神鬼全录》,拍了拍上面的土,把它放回原处。
      朗夜走回屋子正中,对着八仙桌上那尊地藏菩萨像做一合掌,抬头看向菩萨,说道:“弟子愚钝,恐有负佛祖重托,好在那圣荷转世尚有仙缘未尽,自悟了些许天机。”
      言至此处,朗夜剑眉微蹙,神情变得忧虑凝重,“六道混沌,下界犯上,一场天劫已是难免,弟子愿倾尽所能,助圣荷转世了断前缘业障,绝不再负其轮回!”

      五、遇袭
      凝月一路奔跑往山下赶,从洞冥寺回孤儿院起码要两个小时,如果九点回不去,那就又会被院长骂了。她现在也彻底相信司徒朗夜绝非她的亲人,要不怎么舍得她一个女孩子在这荒郊野外的夜里独自行走呢。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便抬头看向了那轮满月,月光柔美洁白,熨染了它四周大片的夜空,无奈天空中满是乌云,不时地遮挡了月亮,阻碍光线下落人间,所以四下里还是黑黝黝的,山石树林,在稀薄的月光下,斑驳着暗淡的轮廓。凝月胆颤心惊,紧赶着碎步,生怕从哪棵树后面窜出个孤魂野鬼来。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凝月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女子吟唱的声音,那音调九曲回旋,难以把握,女子的声线也纤细诡异,阴柔可畏。凝月不禁慢下了步子,无奈这条小路是下山必经之径,她只得撞着胆子一探究竟。
      再往前走上几步,山路回转,她便看到那路旁一棵树下,有一女子靠着树干席地坐着,夜色冥冥,凝月看不清她的长相和衣着,但能确定她身穿着的是古代女子的衣服,头发也盘得像古代女子的发髻,而比她的吟唱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正怀抱着一只舞姬模样的木偶,右手拿一支毛笔,给那木偶的嘴唇上色。她的歌声,她的动作,尽显怡然自得,却又暗藏着阴戾诡异。
      凝月早已吓得骨寒胆颤,但觉即将魂飞魄散,她本能地想折回洞冥寺,却在此时注意到那女子手中抱着的正是她十岁那年遗失的木偶小玉。孤独的童年仅有这一个玩偶,凝月早已将其视为活物视为亲信,再加上刚看到的那本什么录上,关于小玉的描写有几分怪诞,凝月就更不可能弃之不顾。
      “姐……姐姐,你……在这儿……干干干熟么呢?”凝月像抖筛子一样说道。
      那女子听了,极其柔媚地将眼神抛过来,停下手中动作,捻着毛笔的手抵到下颌处,翘着兰花指做娇羞状。
      “点、绛、唇~~~”那言语的腔调就如同京剧花旦的念白,而此时她手中的木偶也将头转向了凝月,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上,唯有那双狐狸眼直直地盯着她,在朦胧的月光下,射出两道骇人寒光。
      “啊……,你……你的那个娃娃……”
      “哎,呀、呀、呀,”女子此时又将捻着毛笔的手拂向了眼角,如同花旦拭泪,“可怜我这苦命滴孩儿啊,生得这般美好,却为他人奴婢,受尽虐待凌辱,哎,”女子将木偶抱得更紧,而那木偶却始终不移开盯着凝月的视线,“这位小姐,你可愿将她从主子手里买去收留啊?”
      “我……我,她好像……本来就是我的。”
      “啧啧……”女子此时又破啼而笑,“我家孩儿今儿个真是找到主儿了,小姐,您快过来看看她吧!”言罢,便将木偶用两手捧起,示意凝月前来接纳。
      “我……”凝月听那女子一番念白调嗓,犹如被抛进云里雾中,竟不觉慢慢向前挪开了步,待惊醒过来,不禁吓出冷汗,却感到有股无明之力仍牵引着她向前走,她情急之下,赶忙抱住了身边的一棵树。
      “你……你别闹了,她……她只是个木偶,什么虐待凌辱,什么主子奴婢啊!”
      女子怔了一下,便又露出失望和愤恨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木偶,说道:“孩儿啊,你可听到了罢,枉你一片忠心于她了啊,如今为娘替你做主,你也不会再念什么旧情劝阻为娘了吧。”
      言罢,那女子便将手中毛笔横于眉间,倏地从地上飞跃而起,向凝月扑来,凝月见势扭头便跑,边跑边向后查看,但见那女子飞在空中,如同一团青色鬼火,她手中的毛笔不断射出青色暗光,直奔凝月,凝月左右闪躲,那青光便射向周边树木草地,如同地雷炸开,升起团团青烟。
      凝月见对方如此狠毒,这样躲闪迟早中招,何况她也有些体力不支,于是便疯了似的大喊:“朗夜哥哥救命啊!朗夜救我啊!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啊!救人一命胜造七个陀螺啊!”
      这时,凝月手腕上那条链戒竟随她狂甩手臂的动作而响了起来,那指环处的铃铛里还射出一道红色灵光,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掠过一道暗影,如同大鹏展翅,黑压压地飞将过来,带起一阵旋风,撩拨得周边野草树叶俯仰凌乱。那女子立刻警觉,停下动作,悬于空中抬眼查看,但见一通身耀眼红光之人挥舞着一对黑色翅膀正在其头顶盘旋。
      凝月见势也停了下来,躲到一棵树后大口喘气,还没来得及看那来人模样,便听“忽忽”的两声,那男子挥着翅膀直飞到了前方一棵树上,然后收起翅膀,如蜻蜓点水一般,单脚独立在树梢之上,飞行之中带起的那股旋风也慢慢收势,然他通身红光却未消退,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光芒中,也把他周边的一小方空间映得十分通透。
      那袭击凝月的女子谨慎打量了一番来者,认定了后,便发出一声嗤笑,她边用手抚弄怀中木偶的头发,边用轻佻的语气说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天神兽,天狗铁阳啊。”言罢,便在空中一个折腰翻转,落到地上。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点逃命去。”声音浑厚低沉,荡气回肠。
      “呵呵……”女子发出尖细笑声,斜眼看向藏在树后的凝月,言道:“我不杀了你的新主子,我的主子那儿,叫我怎么交代?”
      凝月见那女子乜斜,便吓得犹如筛糠:“啊……,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凭……什么杀——神仙哥哥!”凝月紧抱着树干,转向那神秘男子求救,“帅哥,大仙,救我啊!”
      此时,那树上男子犹如发怒了般,通身的红焰燃得更旺,但见“嘭”——,一声巨响,他又展开翅膀,径直朝那女子飞来,凝月已忘却恐惧被他彻底帅呆,随着那男子轻盈而飘逸的飞翔,他周身的光芒也随之划过夜空,这不是仙子下凡吗?当男子临近地面时,凝月借着他通身的光芒,看清了他的全貌。
      那是一个身穿直褶深衣、腰配宽边束带的俊美男子,黑缎之中夹杂着棕裳,迎风招展,犹如玉树临风,他背上的翅膀却是乌黑得不见任何杂色。深棕色的头发在飞行中略显凌乱,但也衬托了此人的风流潇洒。他剑眉入鬓,丹凤深邃,虽未表露多少神色,却是不怒自威,霸气非凡。那男子落地的瞬间,他周身的光晕便消散了。
      男人收起翅膀,阔步向前走来,面容冷漠而稳重,气宇轩昂,威武逼人,他走到凝月藏身的树干旁停住了,扭头乜斜一眼,冷冷地说道:“哼,真可笑,不可一世的孤影修罗竟然堕落成个笨蛋少女。”
      “什么,你说谁,我吗?” 凝月就算承认自己是笨蛋少女,但也着实不认识什么孤影修罗啊。
      而男子没有理会,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女子。
      “报上名来。”
      “嗯,小女子鬼宿,有礼了。”女子言罢行了个礼。
      “哼,你的主子,一定就是那个烂心的黑莲吧。”
      “呵呵呵……”女子又掩面笑了, “不要这么说嘛,黑莲魔尊可是称霸下三道的魔王,小女子为他效忠也觉得荣幸加身,哪儿像你……呵呵,”女子和怀中的木偶对视了一眼,幸灾乐祸般说道:“明知她如此蠢材,又是仇人转世,还要被她差遣为她卖命,可怜,可悲啊。”
      男子轻笑了一声,仍用冷静的口吻应道:“鬼宿吗?其实你真正的荣幸,是死在我铁阳的火焰掌下。”
      说完,铁阳的双眼突然露出凶光,他抬起右手做一托掌,那手心里便幻化出一团红色火焰,再一甩手,那团火焰便向鬼宿击去。鬼宿腾空一跃,躲闪了过去。
      “还有,她不是我主子!”说话的声音犹如猛兽咆哮,但见他纵身飞去,甩开的手臂间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春秋大刀。
      两人便时而空中时而地上地打斗起来,鬼宿右手中的毛笔已变成棍棒般长度,与铁阳的日尊辅月刀周旋。铁阳每一挥刀便有一团红焰从刀刃处飞射,那女子便甩开手中毛笔,笔墨飞溅便化作一团青火加以抵挡。几个回合下来,鬼宿难抵铁阳攻势,情急之下将怀中木偶抛出,腾出双手招架。
      凝月见那木偶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重重地落到近旁草地上,她便撞着胆子跑过去,将木偶捡起,抱在怀中。
      “小玉!”凝月像对待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仔细查看木偶的身体,担心它受伤,而此时那木偶的双眼突然亮起红光,那红光酝酿了一阵儿便冷不防从眼里直射向凝月。
      “啊!——”凝月感到一股强大气流随红光压迫上身,她惊叫一声便顺势倒地。她慌乱失措地查看起自身,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发现那红光并未在身上造成伤害。
      正与鬼宿周旋的铁阳回转过头,大喊了一声“笨蛋”,便腾出右手向着木偶做一柳叶掌,从手心里喷出一团红焰直打木偶身上。
      “不要伤害她!”凝月见木偶通身燃烧,便扑过去想要救火,可那火却越烧越旺,根本无法靠近。
      而与此同时,铁阳一记狠招,那大刀划破鬼宿娘娘的右臂,鬼宿一个纵眉,甩开水袖将地上木偶连火包裹,拽起来便逃进了暗黑夜色。
      铁阳并未乘胜去追,他收回神通,将大刀幻化虚无,回身走向那笨蛋少女。
      “你……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小玉!”凝月厉声。
      “哼,孤还影,没想到你也会变得这么无知,那木偶已经被魔化成妖了,她刚才明明是想杀你。”
      “妖?杀我?怎么可能?我没有受伤啊!”
      “我也不太明白,那木偶妖精的妖术可能对你不太管用,可是她着实不简单啊,我的日尊红焰都没有烧化她。”
      “你……你说别人是妖,你自己呢?也是妖吧,要不怎么……怎么会自燃?”
      “自燃?哈哈哈……”铁阳大笑起来,声若洪钟,值叫地动山摇。凝月也被这气势吓慑得不禁颤抖了起来。
      “瞧你那衰样儿,你追杀我们的气势哪儿去了?”说这话时铁阳不断从喉咙深处发出猛兽般的低吼,眼神充满了杀气,他一步步逼近,凝月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你说什么呢?好像我跟你有仇似的。”
      “就是有仇!不共戴天之仇!”铁阳挥起拳头做打人状。
      凝月赶忙举起双手护头,言道:“你欺负人!我不是孤什么影也不是什么修罗,你认错人了!一个大男人在荒郊野岭打女人!”心想这一拳下去她必定小命断送。
      然而凝月抱头闭眼僵持良久,也没等到铁阳落拳,她怯生生地睁眼看去,发现铁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离她十米开外的草地,抬起头犹如沐浴月光一样,惬意地闭起眼睛,满脸陶醉。
      “望月之夜,本是我日尊铁阳借月光护法之时啊。”夜风拂过他的深棕色头发,这刚毅的男子尽显侠骨柔情。
      “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就认识了吗?”凝月问道。
      男人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凝月。
      “我是日尊大天狗,铁阳。”一字一顿的回答,语气中透露出必须要凝月牢牢记住的强势,以及试探对方是否忆起些什么的意味。
      “铁阳……”凝月凝眉思索,终于有点收获,“你是那本什么神鬼什么录里的那只狗!”
      “天狗!”
      “好好好,天狗,肯定是这么回事吧,我和你的仇人孤什么修罗很像……”
      “不是很像,你是他的转世!”
      “啊……,真有这种事吗?那你现在……”说到此处,凝月向后退避了几步,“你现在是要杀我的吗?”
      “杀你还用我动手?再说,你这副德性,叫我怎么杀?哼,”铁阳说到这里无奈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在你觉悟之前,我还要负责保护你,你可是我仇人啊,又变成女人了,想打你都不好意思出手,哎,我这是什么命啊,罢了,罢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喂!等等!”
      铁阳停下,没有回身,只是扭过头来,冷傲的侧脸显出了厌烦神态。凝月本想进一步打探自身来历和所谓的仇怨,却被铁阳的威严震慑住了,她不得不改口。
      “神狗哥哥,你看这荒郊野岭月黑风高的,我一个女孩子……再说,万一那个鬼宿又回来了,那我不就完蛋了吗?要不,你送我回家好吗?”
      本以为会被厉声拒绝,铁阳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凝月本打算利用这一路护送从铁阳嘴里打探出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却不想那铁阳走到她身边便一拽她的衣领,把她甩到背上。在凝月一阵划破长空的尖叫声中,铁阳展开翅膀,带着凝月飞到天上。
      “啊!我在飞!好棒啊!……看,那是飞机!飞机!——你们好!神狗哥哥我爱你!”
      “你这个疯女人,好烦啊!”
      这段飞行不过十分钟,铁阳就带着凝月到了孤儿院上空,凝月见铁阳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对着她房间的窗户俯冲下去,眼看就要撞到玻璃了。
      “啊啊啊——”
      又是一阵划破长空的尖叫,凝月闭起眼睛,而就在他们即将撞上玻璃的刹那,铁阳突然消失了,而凝月竟毫发无损地穿过了玻璃,并凭着飞行的惯性,滑翔一般,直落到了自己的床上。
      凝月坐在床上恍惚了好久,待静下神来,她赶忙起身,拉开窗子看向夜空,却找不见铁阳的身影。
      凝月一觉醒来便觉隔世,甚至怀疑昨晚的一切仅是场梦,然而她手中的那条链戒却让事实不言而喻。她收拾了收拾便上学去了。
      这一路上她都自顾着思索,想着一定要再去洞冥寺,朗夜这个“千年童颜”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除了亟待明晰自己的出身,她更是被那铁阳男神勾走了魂儿,一想到趴在他背上跨跃夜空、沐浴月光,她便不知不觉地露出笑靥。
      她突然想到一个点子,便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对着指环上的那颗铃铛轻声唤着:“铁阳,铁阳……”叫了几次,那铃铛也未见变化,凝月失望地嘟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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