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附鬼》独狐拜月

4、第四章

　　4.女鬼惊梦，命案难断。

　　回到家以后，吴妈对他更疏远了，准确的说，是彻底把他当作了异类。

　　他赞同吴妈的作为，现在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却对谁都保持着谦恭讨好的姿态，他是有罪的，他是肮脏的。

　　洗澡的时候，他用力地揉搓着那块刺青，直到洇出血来也不停手，他恨不得割下那层皮，或是用火烧用硫酸浇。

　　他知道随便找个纹身师傅，吃点苦头就能把刺青洗了，可冥冥之中又仿佛受制于谁的指令，他不敢毁坏这个图腾。

　　做噩梦是肯定的事，可是他太累了，生理战胜了心理，他倒在床上沉睡。

　　半夜里就听到小薇凄惨的哀嚎，他睁开眼睛，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环视漆黑的卧室，在视线收回床边的时候发出一声惊叫，心脏像要冲破胸腔一样快速跳动，而身体却失去了动弹的能力，他攥紧被子，直提到胸前，他只能用被子隔绝自己和那个可怕的女人。

　　那女人——不，一定是女鬼，那女鬼背对着陈宇坐在床尾，乌黑柔顺的长发覆盖了整个后背。

　　陈宇看不清女鬼的衣着，但他知道那布料是白色的，和女鬼的长发完全对立的颜色，又和衣服上的血渍交相呼应着阴森气势的颜色。

　　“你……你是谁？”

　　陈宇抖得像筛糠，声音更是难以控制的喑哑和颤抖。

　　女鬼幽幽地转过头来，借着窗外折射进来的月光，陈宇看到了女鬼的脸，不禁又发出几声惨叫。

　　那女鬼的鼻尖和下巴还是完美娇好的样子，鼻梁以上却溃烂得只剩下尸骨和腐肉，眼睛成了两个黑洞，从那黑洞里不时爬出几条小蛇和蚯蚓。

　　“别……别过来！”

　　陈宇喑哑着声音喊叫着。

　　那女鬼不可能听他的话，她轻挑起惨白的嘴唇，露出令人心悸的阴笑，向前一个探身，缓缓地在陈宇的床上站立起来，一头长发汇成两条黑色瀑布，从胸前两侧垂坠下来，直挂到腹胯住。

　　陈宇紧紧攥着被子，冷汗把睡衣溻得湿透，脸上的汗水在月光下泛起白光。

　　“你……你到底要……”

　　这时那女鬼缓缓地抬起了双手，陈宇这才注意到女鬼身穿白色开襟大氅，就像古时闺中女人的睡袍。

　　那女鬼的两只手分别提起两边的衣襟，慢慢地上移，白衣里面的情境即将呈现在陈宇面前。

　　而当陈宇看到了，他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本该裸.露出女人胴体的区域，却是一个被掏空了的腹腔，中间漆黑，边侧是泛着红光的血壁和清晰可辨的骨骼痕印。

　　“别过来……别过来……”陈宇向身后仰躺下去，绝望地小声叨念，他想像不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接着发生的是，女鬼空空如也的腹腔里伸出无数只手骨，手骨缝间还挂着腐肉和血浆，无数只手骨通通探向陈宇的身体。

　　陈宇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咽喉里不断发出的颤音完全是本能使然。

　　那无数只手骨紧紧抓住他的头发，捂住他的嘴巴，攥握住他的肩膀、手臂、大腿和脚踝，还有一只手骨狠狠地捏住他的两腿之间。

　　“呜——放开！好疼……放开……”

　　被捂住的嘴里本能地发出闷声叫喊，他感到像是无数支锥子同时插进他的每一寸皮肉，他被那无数只手骨拽向女鬼的腹腔。

　　在他将要被那团黑暗吞噬的时候，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通身一个激灵，陈宇猛然睁开了眼睛，四下里很安静，他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赶忙看向床角，没见到那个女鬼，他松了口气，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

　　还好是个梦，他还活着。

　　陈宇坐起身，边擦着额头的汗边用脚探着地板上的拖鞋，这时突然闻到一股刺鼻腥臭。

　　每个人都有的常识，那气味是人血独有的，可是如此厚重的血腥，陈宇生平第一次遇到。

　　还没等将嗅觉感官传输给大脑信息组织系统，陈宇便突然感到右臂被几根尖锥插入了皮肉，他不禁又是一声痛苦的呻今。

　　低头一看，刚刚平复的恐惧便变本加厉地席卷重来。

　　陈宇接连地惨叫着挣脱开掐着他的惨白手骨。

　　陈宇连滚带爬直退到墙角，蜷缩着身体看向他的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骨，在月光下交错开合着五根手指，挂在骨头上的肉没有腐败，而是像刚刚被野兽撕咬开那样滴着血，肌肉断裂的纹理也相当鲜活。

　　“啊——”

　　陈宇失声惊叫着，可他想不到眼前所见并非最可怕的画面。

　　那手骨连着的人体原来就躺在他的床上，原来一直都和他同床共枕，那人影在黑暗中瑟瑟缩缩，吃力地起身，却几次努力都没能成功。

　　总是在上身刚刚挺起些角度的时候就又重重地摔倒回床铺。

　　那可怜的人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陈宇听清了，那声音竟然是——

　　“吴妈！”

　　陈宇又连滚带爬地回到床边，伸手打开床头灯，转回头看向床铺的瞬间，吴妈的血肉模糊的脸就贴到了他的鼻尖，那双已经不见了眼皮的眼睛瞪得像两颗桌球，紧盯着陈宇，惊恐地晃动。

　　“啊——走开！”

　　陈宇用力推开吴妈，他自己也瘫倒在地上，他向后爬行了一段距离，才敢再次转头看向床的方向。

　　吴妈倒在床上紧倒着气，那张不断滴血的脸，同样是被野兽撕咬的痕迹，血红的肌肉边缘泛着白花。

　　陈宇顿时感到一阵恶心，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吴妈……”陈宇知道吴妈就要死了，可他不敢靠近，只能看着吴妈失声痛哭，“是谁……这么残忍？”

　　吴妈听了陈宇的话，突然在喉咙里发出一声焦急的呻.吟，她的双眼紧瞪着陈宇，伸出一只手，无力而又坚定地指向陈宇的方向。

　　“吴妈……怎、怎么了？”陈宇顾不得害怕了，吴妈痛苦的表情，明明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气管里，她不能呼吸，他要去帮她。

　　可就在陈宇刚刚做出起身的趋势，突然腹部一阵剧痛，这痛感奇怪得很，像是有人从腹腔里用尖锐的利器向外劈斩。

　　陈宇解开睡衣，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那个刺青中部的骷髅里竟伸出了一只手。

　　“啊……”又是五脏六腑都被抻拽的绞痛，陈宇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快……快出去！”

　　而那只手的主人比陈宇还要迫切，陈宇感到腹腔内部有一团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挣脱开连结在一起的内腑组织，撕裂的痛苦让他的叫喊震彻了黑夜。

　　伴着让人胆寒的叫喊，一个女人从刺青正中的骷髅部位缓缓地爬出来，披头散发，白色大氅，和陈宇梦里见到的女鬼一模一样——一定就是她！

　　那女鬼的脸冲着前方，陈宇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女鬼像是体贴陈宇的好奇心一样，后脑的浓密黑发从中间分了道缝隙，慢慢向两侧拢去。

　　缝隙之间，露出了那张上骨下肉的脸，在陈宇惊恐得不知所措之时，那张脸还对陈宇温柔地笑着。

　　“你是谁？快滚开！”

　　陈宇伸出手想要拽女鬼的头发，而那女鬼却向远处飘去，越飘越远，那女鬼的身体不断地从陈宇的腹部钻出来，不断地延伸，牵动着陈宇腹腔里的撕裂感也越来越剧烈。

　　陈宇的申吟再也止不住了，直到声音劈哑，他还在地上本能地翻滚。

　　他拽住从刺青头骨处不断喷射出来的女鬼的白衣，想要阻止女鬼身体的延伸，可是他的努力都是徒劳。

　　***

　　痛不欲生之际，他看到女鬼飘到吴妈身边，俯上吴妈的肩膀，然后看向他，狂妄地大笑，而吴妈显然看不到女鬼，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还一刻不移陈宇的方向。

　　“吴妈……不要伤害吴妈……”陈宇强忍自身的痛苦，吃力地向吴妈的方向爬，他想要赶走女鬼，他想要保护吴妈。

　　可是吴妈却在一声凄惨的申吟之后断了气。

　　“啊……”陈宇怔了一下，继而悲愤地冲着还在空中飘荡的女鬼咒骂。

　　“混蛋！你这个不要脸的女鬼！你……”

　　那女鬼恼羞成怒，猛地抖了几下身体，如同波浪一样的扭动便沿着女鬼绵长的身体直传向陈宇的腹内。

　　“啊——嗯，停下！停下！……混蛋！”

　　陈宇骂得越狠，女鬼的抖动就越猛，还不停地发出猖狂的大笑。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啊！疼……好疼啊，杀了我吧！”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一定是陈宇的喊叫声太大，惊动了邻里，卧室外传来一阵骚动。

　　那女鬼警觉起来，如同一继青烟飘回了陈宇的腹腔。

　　顾健康带着一行人冲进陈宇的卧室，所见之状，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警察都不禁惊恐失色。

　　一个女人惨死在床上，脸部和右手臂都血肉模糊直至露骨，目测死因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利齿所咬。

　　而陈宇瘫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板上，全身抽搐，汗水湿透了头发，眼神迷离，奄奄一息。

　　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发现外伤，可是他已经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地念叨：“好疼……，肚子……撕开了，放了我……，救救我……”

　　***

　　陈宇又回到了警察局，这次是以嫌疑人的身份坐到顾健康面前。

　　“吴妈……死了吗？”陈宇紧盯着顾健康，眼神里像是在乞求对方不要说出已成事实的答案。

　　顾健康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陈宇把头偏向一边，眼角淌出一滴眼泪。

　　“你们……怀疑是我？”陈宇颤抖着声音，搭在一起的双手揉搓着手铐间的链条。

　　“现场没有第二个人，而且你当时身上都是血，经过检验，是吴妈的。”

　　“不是！”陈宇猛然转回头，用声讨的眼神瞪着顾健康。

　　“我怎么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吴妈……”陈宇突然不安地晃动起眼眸，继而一阵恶心，又开始干呕起来。

　　“要不要紧？”顾健康问。

　　“你们……你们是因为我吃了……就瞧不起我！”陈宇大口喘息着，下巴挂满了黏稠的唾液和呕吐物，“我……我是被逼的，我……你们不会相信的，是安婉……”

　　“你是说，安婉就是杀了吴妈的女鬼？”顾健康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是，是！可是你们不会相信我的，你们会杀了我，我就要被你们枪毙了，我……我不想死……”

　　陈宇抬起铐在一起的双手，揉搓起眼睛。

　　“你还没成年，不会枪毙的。”顾健康冷漠地说，陈宇的话被他看成了罪犯的花招。

　　“真的不是我！我才是受害者！真的有鬼，你看，你看……”

　　陈宇神经质地掀起衣襟，露出了那个刺青，顾健康和在场另一个负责笔录的警察都露出反感的表情。

　　“你们相信我，她早晚都会再出来的，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们，都看着我……”

　　陈宇的哀求始终被冷漠和怀疑的目光拒绝着，他绝望地恸哭起来，“妈，爸，你们为什么还不回来，你们……你们也不要我了吗？”

　　“这个你放心，你的监护人已经把你的事全权委托给我们了。”顾健康右手提起一张纸，展示在陈宇面前，刚刚从大洋彼岸传真过来的文件，还带着喷墨的刺鼻气味。

　　泪眼婆娑的陈宇抬起头看着顾健康，他心生怜悯之情，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

　　“你的情况……我们会先给你做个测试，请你配合。”

　　“什么测试？你们怀疑我是精神病吗？”陈宇质问道。

　　“嗯……请你不要排斥，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你……你们会把我送进精神病医院吗？”

　　“如果测试结果……”

　　“我不！”

　　陈宇突然惊恐失常，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就算死在监狱里也不能去精神病院住院。

　　“我不去！我……我不用做测试，我……我没见过什么鬼，我……我是……我是凶手，都是我干的，我认罪！你们把我关起来吧，只要……只要别让我一个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