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悦斋记》鄙淀

85、第二章 小小

　　昨天，苏小小这梦璃宫里，一个人也没来。
　　元生没来，梅妃也没有来，那些往年热情的妃子更没有来。
　　他们大概是不记得了，又或者记得，但只能怪苏小小运气不好，生辰和孟媚楚的太过接近，那些人忙着替孟媚楚准备礼物，哪个还顾得上苏小小。
　　厚重的云层逐渐盖住阳光，苏小小在院子里越发觉得寒冷。
　　忽然来了瞌睡。
　　在半醒半寐间，有一双温柔的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这触感如此熟悉，苏小小在瞌睡中就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反握住，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苏小小如坠冰窖：“怎么不去给梅妃过生日，看戏！”
　　苏小小猛地睁开眼睛，果然是元生，他倚坐在床边，面容一如十多年前英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沉着，还有自己所陌生的冷酷。
　　他依然是元生，然而更是当今的皇帝，他是苏小小的丈夫，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
　　苏小小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元生却不容苏小小反抗，更用力地握住苏小小的手，说：“躲什么？”
　　“还没给皇上行礼。”苏小小找了个最可以当借口的借口。
　　元生似是不屑一笑：“不必了。”
　　苏小小忍不住看了眼窗户，天似乎还是灰蒙蒙的，元生在孟媚楚那里过夜之后，现在居然早早起床，到自己这里来，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我忽然想到前日是你的生日，所以才来的。”钟尘元生似乎看出苏小小的想法，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这可真是难住了苏小小。
　　自己是个将死之人，所有的东西，死后都不能带走，还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但自己不能这么说。
　　元生不知道苏小小要死了，自己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若说什么都不要。
　　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耍小性子。
　　所以，苏小小说：“听说城外郊外百花盛开，我想出去看一看。”
　　元生皱了皱眉头：“你前几日才替梅妃抽了血，身子还很虚，不宜出门。”
　　顿了顿，元生似是回忆般地说：“我记得那时候你替我抽血治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原来他还记得。
　　苏小小很早就开始想，爱情这个东西，不过是元生一时兴起所给的小恩小惠和几句甜言蜜语，自己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放在心上，然而自己还是错了。
　　元生给自己送补汤，自己不在乎；他清晨来看自己，自己也不在乎；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自己更加不在乎。
　　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记得那时候·……”，自己就还是被打动了，已经溃不成军了！
　　是啊，那时候。
　　苏小小刚入宫里，一切危机四伏，元生还年轻，皇位还未坐稳，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可能伸出手把他推倒。
　　后来，前朝丞相造反，在与丞相战斗中，元生中了一剑，剑上有剧毒。
　　苏小小得到消息之后，立马跑了回去，苏小小从小被人抓去炼药，却因为体质特殊，被炼做药人，她的血可治百病，但却只能使用两次，两次之后，便命不久矣。
　　那时的苏小小怎么能让自己深爱的元生死去呢？
　　事实上，这个的血可解百毒的事情元生不知道，苏小小也没多大把握，所以趁着半夜无人，偷偷给他抽血治病，元生毫无知觉，苏小小就着月光看他苍白的脸，心里泛起怜惜和痛苦。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第二日元生便醒来，所有的人都惊呼元生果然是龙子。
　　可元生却晓得，他抓着苏小小的手问苏小小做了什么。
　　她想隐瞒，却还是挨不住昏了过去，这一躺就是一个月。
　　元生大概是怕苏小小真的死去，每晚拥着苏小小睡觉。
　　苏小小半夜醒来，他居然都没睡着，一双如不见底深渊的眸子牢牢地看着苏小小。
　　见苏小小身体冰凉，他又紧紧地拥着，苏小小贪恋那样的温暖，经常在元生不注意时把药给倒了。
　　故而苏小小一躺就躺了好久。
　　可这次不同。
　　梅妃不知道什么原因中了毒，而后，因为元生的原因，自己再一次抽了血解毒，虽说知道会死，但现如今，失去了元生的爱，岂不是比死更难受。
　　那时，抽完血的当下，元生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抱住梅妃查看她的状况，甚至看也没有看苏小小一眼。
　　没人扶她，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走到室外，月儿担忧地扶住她。
　　苏小小昏迷了半日，醒来之时浑身冰冷，喝了太医配的药，还算管用，如此，没多久便可以下地活动了。
　　期间元生忙着照顾梅妃，
　　要为梅妃的生辰准备，对苏小小唯一的关怀，便是那些连一点儿心思都没花的补汤补药。
　　没有人爱，苏小小就更要爱自己。
　　这句话她在很久以前就听到过，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现如今，元生握着自己的手，冰冷到快要窒息，再也体会不到当初的温暖了。
　　苏小小看着元生，无奈地说：“那便不出去吧。”
　　元生有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道：“你如果真的很想出去，我也可以安排，每次都用这样要死不活的口气又有什么意思？！”
　　要死不活……元生倒是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