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与狼》夏木玲苓

52、牢笼

　　沉重的皮鞋声响起，不用睁眼看，沈鱼就知道是江郁凌进来了。

　　“什么事，这么烦心。”
　　江郁凌刚刚落座，沈鱼就很不给面子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这里就是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就算是张着嘴，口鼻一起，还是呼吸不过来的压抑。
　　像她一样，戴上黄金的枷锁，是这里女人们终极奋斗目标。多么可悲的群体。

　　“你要是担心你的学生，我可以替她做别的安排。”
　　沈鱼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江郁凌。为了博得她欢心，他不介意偶尔为别人做做善事。

　　“别的安排”究竟是什么安排。
　　沈鱼清晰记得最近的那一次安排是威胁，要把人家小姑娘扔到秦明岛去。
　　不是任何人都像沈鱼这样命硬。

　　“把她也包养了？”室内的灯光把沈鱼的脸照得虚实不分。
　　“沈、鱼。”江郁凌有一点怒意。

　　“开玩笑的。还真当真了。”沈鱼笑得明朗，就好像刚刚那没心没肺的话不是她说的，“不过，这的确是王静环想要的。”

　　“我可以给她安排其他有钱男人，如果你点头的话！”
　　他的话竟有几分谐谑感。
　　“算了，别去祸害其他有钱男人了。就让她跟郑想，相互祸害吧。”

　　沈鱼话虽是这么说的，心里还是一牵一牵得不安着，毕竟是曾经的学生。
　　她不知道这学生究竟是在哪个环节走错了。

　　“不是说还有安排吗？”沈鱼回过神，问着。
　　江郁凌起身，让沈鱼挽着他的手，走出了花吟阁。
　　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来了。

　　车在阿黛尔酒店门口停住了。这是全市最高档的酒店。
　　阿刑下来开门时，沈鱼的一只脚就是踏不下去。
　　但是她总不能赖在车里面不走了，会被不客气地请下去的。

　　酒店。
　　江郁凌带她来酒店。

　　难怪他愿意掷金千万来打造她，原来是要她陪客。
　　应该是大亨级别吧，不然也配不上这身行头。

　　江郁凌是承诺过不再带她去花吟阁，这是个无效的承诺，毁灭她的方式并不限于一个空间。

　　“你不觉得恶心吗？”沈鱼偏过头，对着江郁凌说着。
　　他没懂她的意思，明显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讨要说法。

　　“慈善会在几楼？”江郁凌问着阿刑。
　　“在三楼。”
　　慈善会？不是来接客。沈鱼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沈鱼挽着江郁凌走上了三楼。
　　刚刚到门口还不不觉得热闹，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
　　来的人都签了到，并在巨形海报上留下了签名。沈鱼看到了业界大鳄的名字。

　　走进会场后，她才发现里面的金碧辉煌。
　　觥筹交错，交杯换盏，一派上流社会的喜剧高潮。

　　这种场合沈鱼来得很少很少，她看了一眼江郁凌。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时间不长，说不定也是第一次来。
　　她跟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里每一个人都披着人皮，带着圣洁的脸。
　　言谈举止彰显着高贵和教养，开口闭口指点江山，担忧民生，阔论经济。

　　绅士们恰到分寸地暗送秋波，淑女们不失时机展示着蜜意柔情，都在可控的范围内把彼此敷衍地风雨不透。

　　在花吟阁醉生梦死的，依旧是这一批人。
　　只不过他们把人皮暂时取了下来，披上了兽皮，把自己的肮脏和不堪统统扔进了花吟阁的怀抱。

　　江郁凌带着沈鱼走过时，总会引起身边人的侧目。
　　沈鱼以为大多数是在看商界的新贵---江郁凌。
　　只是沈鱼不知道她身上的裙子和脖子上的首饰同样让人津津乐道。

　　沈鱼兴致缺失，甚至还有几分心不在焉，她知道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跟随着江郁凌的脚步。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

　　虽说是慈善晚会，实际是一场拍卖会。
　　江郁凌是对拍卖感兴趣才来的。

　　其实他们来的比较晚，错过了拍卖会前的宴会。
　　他是故意的。一来这里又没有可以攀谈的熟人，二来沈鱼爱理不理时不时下他面子。

　　大家被带到了偏厅，拍卖会即将开始。
　　江郁凌带着沈鱼坐在偏僻的角落，即使这样，依旧有回头在他们身上驻留的人。

　　“这几幅画，要你选的话，你最不喜欢哪幅？”江郁凌把手里的拍卖清单指给沈鱼看。
　　沈鱼掠了一眼，“听实话？”
　　江郁凌点头。

　　“这种哥特风格的，我都不喜欢。”
　　江郁凌要的就是这种恐怖风格。
　　“那选一个最不想看到的。”

　　沈鱼将画册拿到了自己手里看了看。
　　她没有鉴赏画的能力，只能凭主观臆断。

　　第一幅图：《修道院》
　　油画中干枯多叉的树笔直指向夜空与修道院的残墙断壁构成了恐怖而神秘的画面。

　　连死亡的气息都很久远，何谈人的气息。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世界。

　　第二幅图：《修道士》
　　画家使用大量黑色、灰色、青色、暗红色等。沈鱼看不出画里究竟画的是什么。画家内心一定是痛苦得找不到任何出路。

　　第三幅图：《岛》
　　岛峭壁林立，阴森可怖，只有一船可达，白衣的死神静立于船首，把亡魂渡往不归之地。肯定不是去天堂。

　　第四幅图：《废城》
　　画作仿佛一张古旧泛黄的照片，没有人的气息，甚至连一只鸟、一根草也看不到。

　　一片死寂，时间似乎停止了。砖瓦铺建的大宅，窗户扇扇紧闭，门上连门把都没有。

　　第五幅图：《牢笼》
　　冷而冒着水汽的灰色墙壁内，蹲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女人垂在自己的臂弯里。牢笼明明只是半围着的墙，可她依旧被死死围困在了里面……

　　这画的不就是沈鱼她本人吗？

　　沈鱼的手指停留在了最后一副画上面，她想着画家是不是也经历了同样的事，能把沈鱼内心所有的怔忡都描绘了出来。

　　“什么时候放我走？”
　　沈鱼的声音被拍卖台上人的声音盖住了，江郁凌没听清。

　　难道你要从我身上，弥补你失去的十年吗？
　　可是我觉得，在这个牢笼里，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沈鱼热切地看着江郁凌，这几秒里，她抛开了爱恨情仇，以一个超脱的灵魂看着他。

　　沈鱼很快会过了神。
　　第一幅画已经开始叫价了。

　　沈鱼扯了扯江郁凌的袖子，“最后一幅画，我最不想看到。”
　　“你说，要是把这五幅图都挂在家里，会是什么感觉？”
　　沈鱼双瞳乱颤，“要挂挂你自己房间。
　　江郁凌神秘一笑。

　　等后面人出价疲软后，江郁凌再加的价格。
　　但每一幅画都有一个人出价比他高，存心跟他杠似的。
　　他本就不是出于喜欢而买的这些画，过高的价格，是他不愿出的。

　　最终，他一幅画都没买到手。他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拍卖会之后的party，他没有参加。
　　来得最晚，却走得最早，给大家留足了遐想的空间，不禁又成了大家讨论的对象。

　　不少淑女们开启了“一个小时内，我要这个男人所有资料”的竞争中。

　　江郁凌和沈鱼人还没到家，与他失之交臂的五幅画都被送到了家里。

　　都是乔叶安派人给买下了，然后送给了江郁凌。他原本想作为结婚礼物，把这五幅画送给乔叶安的。
　　礼尚往来，感谢安哥之前送了那么多的艺术品来。
　　结果被乔叶安先下手为强。

　　对于这些过于溢价且鬼畜的画，江郁凌自然是束之高阁，尤其是沈鱼最不想见到的第五幅图。

　　躺在床上时，江郁凌问着，“你说的那句'你不觉得恶心吗？'是什么意思？”
　　之前沈鱼以为他没听清。看来不是。
　　“没什么。我以为，你又要我去陪别的男人。”
　　“我说了，以后不会。更何况我没有……”

　　沈鱼的手机不合时宜响了。凌晨十二点差一刻的时间。
　　比那五幅画的总和还要诡异。
　　江郁凌伸手去摸沈鱼的手机，表情不太对劲，“你母亲打来的。”

　　这个点，除了天地第一号的头等大事，母亲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沈鱼这段时间连微信都没有登录过。除了父母，基本没有人联系过她。

　　“你接啊！”
　　见沈鱼迟迟不伸手，江郁凌催促道。
　　“你帮我接。”
　　“你确定？”江郁凌扬着眉毛问着，他是想接，就怕她不肯。

　　果真是口是心非，沈鱼一把夺过手机，按了接听键，放到了耳边。
　　“开免提。”江郁凌做着嘴型。
　　沈鱼选择熟视无睹。

　　“我打了你一下午的电话。”
　　沈鱼下午出门的确没带手机，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我没看手机。”
　　“你外婆她……”

　　舒婉妤越是在大事上越是冷静，这过于沉静的语气，让沈鱼感知到了大事不妙。

　　“她怎么了？”沈鱼的功力不够，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外婆，她走了。
　　“去哪里了？”明明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接受现实。

　　怎么可能，前一段时间才见的外婆，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月。
　　”……”
　　“您跟爸爸说了没？”
　　“还没有。你快点过来，我有事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