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听》木柠余

13、2019年2月

　　寒假放假的七天，陈呦每天在家里看书学习，偶尔会跟谢晓晓聊聊天，她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她还没适应家里的生活就要返校。

　　返校那天正好赶上了路娟调休，陈忠林也在家，于是他们一家人去家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饭，吃过后陈呦便回了学校。

　　安阳市这段时间天气都很阴沉，仿佛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层灰色的薄纱之下。

　　连续的阴雨天气使得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大家都匆匆忙忙地赶路，不愿在潮湿的空气中多停留一秒。

　　陈呦打着一把伞走在细雨里，她今天心情很好，偶尔遇到一两个水坑也会开心的跳过，丝毫没有在意被污水弄脏的裤子。

　　她来的比较早，教室里人还很少，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看书写题。

　　陈呦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跟自己很熟的人，于是静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拿出书本和笔记本，也进入了学习状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互相打招呼，交流着这个假期的所见所闻。

　　陈呦无法再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熟悉的座位，那还没有人来。

　　不过也很正常，闻子皓几乎每次都是踩点进教室，不会有特殊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陆续到齐，但那个座位依然空着。

　　陈呦的心情越来越焦虑，她开始频繁地望向门口，期待着闻子皓的出现。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子皓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不用想就知道他昨天晚上熬夜了，但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让陈呦很是心安。

　　可闻子皓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后排传来了一阵起哄声，陈呦听到了一个“吴婧”，还想再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闻子皓也出声打断了那些人：“说什么呢？上课了，都安静些。”

　　说完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呦的目光，只是默默地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

　　没能听清楚的话让陈呦一头雾水，心里产生了不少的猜测。

　　他跟吴婧怎么了？

　　大家怎么会开他们两的玩笑？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使得陈呦整堂课都不能静下心来安静的学习。

　　晚自习的时候，她时不时的转头看向闻子皓，发现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趴在桌上一点精神都没有，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又看了看讲台上正在改作业的老张，在确保老张不会突然抬头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大家在说什么，一秒钟都不想等。

　　这是陈呦第一次上课偷偷玩手机，紧张到她手都有点发抖，她一边用眼睛偷瞄着老张，一边给手机开静音后解锁。

　　解锁后的手机自动跳转到了她忘记关闭的社交软件，她上下拖动着列表，一时间不知道该给谁发消息。

　　直接问闻子皓，显得她太过于八卦。

　　问张禹，他肯定会告诉闻子皓。

　　如果问谢晓晓的话，她会不会猜出点什么。

　　这三个人都让她没办法开口，陈呦内心产生了无力感，使得她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忘记了操作。

　　一直到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黑了屏，屏幕上倒映出了她的脸庞，她都没有回过神。

　　突然，她的屏幕闪动了一下。

　　「H:上课玩手机？」

　　陈呦没想到闻子皓会给她发消息，收到消息后的她转头看向了他，后者也正在看她，还给她做了一个看手机的手势。

　　「H:学坏了啊。」

　　又一条消息发了进来，换做平时陈呦会被他这样的语气逗笑，可是今天她怎么也笑不起来。

　　但消息还是要回，陈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打字回复道：“你不也一样。”

　　那头回的很快：“我跟你可不一样。”

　　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陈呦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们确实挺不一样的。

　　她所渴望了解的事情，全部与闻子皓有关。

　　而闻子皓所有的事情，都与其他女生有关。

　　本就不一样的人，却因为她盲目的喜欢有了所谓的联系。

　　是她的原因，也是她亲手结的果。

　　想着想着，陈呦自嘲的笑了笑，回复道：“确实。”

　　闻子皓并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还以为她是在附和他的消息，因此他再次发来的消息仍然在开玩笑：“确实个鬼。”

　　陈呦不想再跟他开玩笑了，犹豫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问出了今天晚上最想问的：“刚刚他们在起哄你跟吴婧？”

　　消息一发出，陈呦就紧张的等待着对面的回复，可对面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她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焦虑在心中慢慢蔓延。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每一秒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陈呦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况，她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消息让他感到了不适。

　　她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聊天界面，但依然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陈呦感到一阵失落，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冲动，于是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不喜欢的话就不回了。”

　　编辑好的消息一直停留在框里，陈呦很久都没办法点击发送，她的心情复杂，既希望得到回应，又害怕自己的追问会让闻子皓感到不舒服。

　　她坐在那里，手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犹豫不决。

　　她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想象着闻子皓看到这条消息后的反应。

　　但是脑子又很清醒的告诉她闻子皓到现在都没回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她说中了。

　　他现在是觉得被逼迫？还是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她不生气？

　　毕竟上次他才因为吴婧的事情跟她道歉，现在他们两又一次扯上了关系。

　　最终，陈呦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关了机，决定不发送这条消息，也不再等闻子皓的回答。

　　她知道，她这次再次输给了吴婧。

　　陈呦心里的刺，闻子皓一次又一次的推着它扎进，让她没办法反抗，只能承受痛苦。

　　她冷着，无法自拔。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起身想去吹吹风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闻子皓扯住了她的胳膊说：“我们聊聊。”

　　莫名的情绪产生，陈呦挣脱了他的束缚，没看他。她的心跳加速，内心的矛盾和困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还是抬脚想走，躲避跟他的正面交谈。

　　她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在对话中失控，害怕自己的心意会在闻子皓的面前暴露无遗。

　　闻子皓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坚决：“我有事找你。”

　　陈呦停下了脚步，她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抬头，看着闻子皓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持，让陈呦没办法继续强硬。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说。”

　　于是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闻子皓不知道从哪拖来了凳子坐到了她旁边。

　　闻子皓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思考措辞。

　　刚刚那条消息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陈呦没有再主动开口问，只是等待着闻子皓。

　　不知道等了多久，陈呦才听到他的声音：“昨天跟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选了大冒险。”

　　闻子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似乎并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但既然已经开始说了，陈呦便耐心地听着。

　　“然后让我给吴婧打电话表白。”

　　陈呦的心中突然一紧，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尽管知道这只是个游戏，她也没办法想通。

　　想不通为什么让他给人表白的第一人选是吴婧，想不通提到闻子皓的时候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吴婧。

　　她突然一点都不期待闻子皓的解释了，随手抓起了一支笔，低头看题，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说：“那你做了吗？”

　　此言一出，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笔，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些期盼又有些恍惚。

　　"嗯，玩得起输得起。"闻子皓回答的很快。

　　陈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她抬头看向了闻子皓，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自嘲和苦涩：“挺好的啊，她同意了吗？”

　　"你知道的…"闻子皓继续说道。

　　陈呦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她原以为闻子皓会像上次那样继续跟她道歉，毕竟他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吴婧。

　　可闻子皓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接着说道：“你快帮小爷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她不误会。”

　　有那么一刻，陈呦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呦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原以为闻子皓会注意到她的不快，然而，闻子皓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问题上。

　　关于吴婧的问题上，他的目光集中在了她最讨厌的那个人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心中的失落，然后尽量平静的说：“你找她说清楚就可以了。”

　　“快上课了，我想去外面吹吹风。”

　　说完没等闻子皓回答，陈呦就走出了教室。

　　不能再待了。

　　再晚一秒，她的情绪就掩饰不住了。

　　刚走出了教室，陈呦便感到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这让她稍微感到一些放松。

　　她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吴婧，为什么寻求办法偏偏找她，为什么是她？

　　她明明没有推开过闻子皓，为什么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她。

　　她突然就不想再喜欢闻子皓了，那天晚上她的日记本上写了很多遍——

　　“就到这里刚刚好。”

　　“就到这里刚刚好。”

　　“就到这里刚刚好。”

　　……

　　——

　　这件事后，陈呦很长时间都在躲避闻子皓。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老张突然又让大家挑选同桌，美其名曰大家互相帮助、互相进步。

　　陈呦这次的同桌不再是谢晓晓，而是她高一时候的室友杨文雨。

　　杨文雨性格跟谢晓晓完全不一样，谢晓晓阳光开朗到可以感染身边的每个人，而杨文雨则是温柔细心到处处都照顾陈呦。

　　不管是谢晓晓还是杨文雨，陈呦都很感激。

　　她身边的朋友并不多，她们都是在用真心实意对待她。

　　张禹跟闻子皓再次坐到了她的前面，只是这次陈呦不再喜欢跟他们多说话。

　　她没有问任何人上次的事情是否已经解决，也没有打听闻子皓跟吴婧现在的关系。

　　上课时她也不再看闻子皓，下课时她就去隔壁班找别人聊天，拒绝跟他们两有交流。

　　有时张禹会主动找话题跟她扯东扯西，陈呦都会淡淡的回应他。

　　张禹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压力太大，焦虑到脑子里只装着学习。

　　闻子皓也会找她说话，可陈呦已经拒绝跟他有多余的沟通，每次都是他说一句回答一句，从不多言。

　　她没有想过通过这种方式让闻子皓感受到她的不对，或者是在等待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让她感到被重视和理解的解释。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了，他的解释跟行为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心里在意的要死，她也只会尊重闻子皓的选择，并且祝福他。

　　然后远离他。

　　安阳市的春天逐渐逼近，天气一天天的暖和了起来。

　　每次一到换季班上就有不少同学感冒，即使陈呦很注意穿衣保暖，也因为免疫力低而被传染。

　　上午她上课时候觉得头很晕，她觉得睡一觉就好了，没有在意。

　　结果起床的时候，她就发起了高烧。

　　她只好让杨文雨帮她请假，一个人来到了校医院。

　　体温39.1°。

　　校医院的医生连忙给她打了退烧针，打完后又给她开了一堆药，并嘱咐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的休息。

　　她实在是很不舒服，就给路娟打了电话，路娟没多久就来学校接她回家了。老张听说她高烧不退，给她批了一天的假。

　　一到家，她就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她按照医生的嘱咐，吃了退烧药，然后便躺在床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睛。没过多久，她就被深深的睡意所吞没，进入了梦乡。

　　下午五点左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烧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一些轻微的头痛。陈呦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她起床喝了杯温水，精神好了很多。

　　等路娟做饭的间隙里，陈呦用她的手机登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给她发消息的人挺多的，谢晓晓一直在问她有没有退烧，杨文雨则是将今天上课的内容告诉了她……她一一回复了这些消息。

　　高三毕业生最怕的就是还没高考就自我放松，眼看着2月份的到来，高考的脚步也越来越近，陈呦不想就此松懈。

　　回复完了之后她便停留在了跟杨文雨的对话框，翻看着对方发过来的知识点，一点一点的阅读和记忆着。

　　晚上7点左右，路娟叫她去洗手准备吃饭她才从对话框里退了出来。

　　看到熟悉的头像的那一刻，她恍惚了一下，觉得是因为自己烧糊涂而产生的幻觉，于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

　　可再看一眼，她还是看到了闻子皓发来的消息。

　　「H:你好点了吗？」

　　短短五个字的关心，让陈呦的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到她没办法抬脚继续向前。

　　她又坐回了沙发上，她愣愣的看着那条消息，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路娟的催促声、隔壁张奶奶的放歌声……都成了她情绪的伴奏。

　　陈呦觉得她又开始发烧了，不然她不会觉得头晕脑胀，心底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每每她想放弃的时候，闻子皓总是有各种无心的办法将她拉回来。

　　就像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单方面冷战像个孩子，明明是她自己对闻子皓有其他的想法，却任由这样的想法发酵，然后跟他生气、单方面不理人。

　　「谢谢关心，我好多了。」

　　太过于官方。

　　「好多了，你又偷偷玩手机。」

　　不行，这样回好像在尬聊。

　　「好多了，明天应该能回学校了。」

　　她不需要跟闻子皓报备行程。

　　她停留在了跟闻子皓的对话框里，想要打字回复他的关心，却删删改改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样，她对着手机痴痴的看了很久，想了半天都没发过去一条消息。

　　一直没见她有动作的路娟，从厨房出来催促她说：“呦呦，吃完了再看。”

　　没办法，陈呦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路娟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吃过晚饭后陈呦也没有再要，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

　　那条消息，一直到第二天返校陈呦都没有回复，主要原因是她不想回，次要原因是她没有手机可以回。

　　等她回到教室，张禹跟闻子皓都在。

　　谢晓晓见她回来便挽住了她的胳膊，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陈呦退烧后便说：“这段时间变季，感冒的人很多，以后记得多穿点衣服。”

　　陈呦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笑，回复道：“知道了，快上课了，快回座位吧。”

　　等她回到座位上时，注意到张禹和闻子皓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回头和她说话。

　　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最近也不太愿意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她从桌箱里拿出了课本和笔记本，准备复习昨天杨文雨通过手机发给她的知识点。尽管生病让她错过了课程，但学习是不能落下的。

　　陈呦翻开课本，回忆着杨文雨发来的信息，一点一点地复习起来。她认真地做笔记，将重要的内容标记出来，以便于加深记忆。

　　在她专注学习的时候，张禹突然开口说话了：“闻子皓你快看看，陈呦回来了吗？我怎么觉得背后一凉。”

　　很明显的开玩笑，闻子皓头都没回就说：“陈呦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这两个幼稚鬼，陈呦被他们逗笑了。

　　张禹还乐在其中的继续说道：“对啊，那我怎么背后一凉。“

　　陈呦放下了手中的笔，静静的观看他们两拙劣的表演。

　　闻子皓配合的回头看了一眼，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说：“我靠，这不是学霸这是谁。”

　　张禹也转过了头，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你们两没事吧。”陈呦笑了笑，毫不犹豫拆穿了他们两，“表演痕迹太重了。”

　　张禹和闻子皓听后都笑了，前者摆了摆手，笑着说：“看破不说破，这你都不懂？”

　　“不懂也不想懂。”陈呦回复道。

　　张禹见状，继续说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身体好差不多了。"

　　她什么样子，自然是又恢复了伶牙俐齿、在张禹面前一点亏都不能吃的陈呦。

　　陈呦懒得跟他多说了，她指了指墙壁上的时钟："现在立刻马上，转过头上课。"

　　闻子皓张了张想说些什么，陈呦感觉到了，但她立马低下了头，不想听的意思很明显。

　　有些事情，在她心里，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这段时间没听到他跟吴婧新的进展，陈呦内心一边庆幸，又一边审判自己。

　　庆幸在于他们两没有在一起，审判在于她觉得自己内心灰暗到不能接受闻子皓喜欢别的女孩子。

　　所以她强迫自己，强迫自己不再对闻子皓抱有希望，强迫自己不再满心欢喜的看向他。

　　可假装终究是假装，上课时她还是盯着闻子皓的背影发呆。

　　他今天没有睡觉，而是积极的配合老师上课，时不时还会回答问题，或者跟张禹偷偷说话。

　　纵然一次次提醒自己要回头，但陈呦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千百遍的余光里。

　　闻子皓仍然是她喜欢的那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