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32、英雄壮年光芒盛

　　张少将拿眼锋冷冷一扫，众人赶紧纷纷垂下头，只觉得让他那么看上一眼，连空气里浮动的都是警诫的味道。“吴政委，你不要费心，我能为母校做些事情便尽量做，我能待的日子不多，什么也不用准备，过些日子又要上前线。”　张少将翘着嘴角，顿了顿，颇有些嘲弄的接着说：“刚才谈论女同学时候那么积极，怎么现在都蔫头耷脑的了？算起来诸位都是我校友，不妨和我谈谈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来报考军校的？　” 说完也不计较，极利落的往挤成一堆的“食花少王爷”和“品花老童生”之间一坐，眯着眼，将大手一挥，极爽朗得招呼着众纨绔子弟围坐过来。众人此刻又是好奇又是畏惧，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稀稀落落的都坐下，有几个讲究的，苦着脸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用手绢垫了才肯将就着坐。张少将舒展着两道极浓的连鬓剑眉，颇有耐心的等大家都坐稳了，才信手点了一个脸皮极白嫩的男生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黄埔武冈分校学军？”那名男生家里并不如其他人那么显赫，本是最最不起眼的，突然听到张少将点名，颇为受宠若惊：“报告少将，我叫黄千，家里虽然有点钱，但是平日里没机会结交什么达官显贵，我爹让我和我哥黄万报考军校，说是能让我们从小就多认识些有身份的人，日后生意场上更好办事。当然，我自己也希望可以多学些本领，争取和日本人狠狠干上几场的。”众人听到这里，简直要笑疯了，见张少将声色不动，又都不敢有丝毫放肆。张少将又随意点了一个手长脚细的凤眼少年，那少年嬉皮笑脸的，清了清嗓子，依次将纨绔子弟们望了一遍，方才慢条斯理的回到：“报告张少将，家父是特意让我来军校绕一圈，将来回到重庆也好直接混个少将当当，安心驻守大后方的。陪都不比前线，虽然拼出个上将不易，但是耐心熬个三五年，中将还是板上钉钉的。” 其余纨绔子弟莫不也都存着相近的心思，谁肯放着家里锦衣玉食不要，硬要跑出来提着脑袋过日子，再说大户人家遇到个兵荒马乱的，稍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只要自己可以安心享福，管他到底是谁的江山呢。一时间听这少年如此挑衅，也不由得暗自附和，频频点头。有些泼皮无赖的，也用挑衅的目光向张少将望过来。张少将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死人堆上累起的威名，这些毛头小子就算是汆成一团，他本来也不会放在心上半毫，只是素来痛恨国军政府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各谋其利，现下正好拿这些宝贝疙瘩开刀整顿，以儆效尤。人群里机灵些的，见他虽然还是微笑着，唇线却愈发紧绷，透出狠绝的气色来，便偷偷抽身欲溜。还没抬脚，就听一声平地惊雷，震得浑身就是一哆嗦：“把腰板给我挺直了！还没到战场上就做了逃兵？拿出军人的样子来，给我堂堂正正得走！去，到树荫下随便叫几个新兵过来。” 这几个人听了，面皮上都带着几分羞色，不由得齐声应了，身子笔直得向树荫下走去。树荫下聚集着大部分的新兵，多数并不是出身显赫，还有不少是从偏僻些的地方找寻来的，倒和这些纨绔子弟分得十分清楚，不愿意有半点厮混。这群纨绔子弟素来是白眼对人，极为势利浮夸，此刻虽然不明白张少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还是难免生出几分蔑视。很快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迈着正步，满面严肃的带回来了三个新兵，那新兵是两男一女，此刻站在张少将面前都有些激动，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张师长，您找我们？” 张少将细细得打量了三人一番，慈爱得笑笑，让三人在身前随意坐了，先问那个年纪稍嫌大些的瘦弱男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来军校？” 瘦弱男子颜色有些枯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也不知怎的也能考进黄埔来。他连忙跳起来，大声回到：“回张少将，我是四川人，本来是药铺里的账房先生，后来倭寇打过来，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全家躲到乡下，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让先锋队的骑兵团把东西全抢了，家里连老娘带三个妹妹，两个侄女都被凌辱死了 ，房子也被烧了，我和两个哥哥被抓去充了苦力，去修铁路。大哥得了伤寒，捱不住风雨，先死了，二哥和我修完铁路，已是骨瘦如柴，精疲力竭，日本人见了，逼着劳工们就地挖出个深坑，竟是要把我们活埋了。二哥比我有骨气，和几个劳工一起奋起反抗，我却趁乱逃出来捡了条命。我一路上，不断寻思，家已经败了，家人也都没了，就算再窝囊，也好歹是条汉子，怎么能一味忍气吞声，苟活于世？我上过私塾，能读会算，眼下断了其他念想，只盼可以多学些本领，早日报仇雪恨。” 那些纨绔子弟开始还嘲笑他寒酸猥琐，待得一径听下去，众人都是噤声无言，无不为之动容。张少将听毕，也觉酸楚，起身只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朗声赞到：“格老子，好样的！” 那四川人说完，自己也是眼眶发红，此刻听到张少将用家乡话当众夸奖自己，当真是惊喜非常，手足无措之际，猛的向张少将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在下姚戍鸣绝不会让少将失望！” 张少将含笑利落得回了个军礼，目光中满是赞许。张少又将眼光转向那位少女，众纨绔子弟见她双十年华，白皙的鹅蛋脸，生的清清爽爽，颇为文气，便比之先前，更多了份关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