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20、莫愁前路无知己

　　却单单余一个条纹西装的潇洒公子，随意搭着两条修长的腿，心不在焉得吸着雪茄，从始至终都在凝神沉思着什么，只留一个落寞至极的侧影在角落里浮沉，细细看去，眉宇间竟颇似顾盼。顾盼不愿与众人多加耽搁，略寒暄了几句，就携着桃叶和宇文桐告辞，坐着家里的黑色轿车一径离去。桃叶一路见各式建筑皆别具异国情调，哥特式，拜占庭式，巴洛克式，古希腊式，洛可可式，于碧空黄叶间交错相依，间或明灭着星罗棋布的古典园林，见中外文明于此水乳交融，迥异的经济，政治，宗教模式相得益彰，心中不觉疑惑，如果说各国不是以侵略占领的方式来分割吞噬中国，而是以和平友好的态度来交流合作，诸国携手，是否可以创建出求同存异，互利互惠的世界新格局呢？宇文桐轻轻地以手抚着桃叶温润的长发，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仿佛有什么更为深邃悠远的思想，正拼命试图着破土萌发，来迎接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只有顾盼身心俱惫，才坐稳，就挽着桃叶沉沉入睡了，秀眉微蹙，樱唇紧抿，仿佛暗藏了无限心事，桃叶替她将欲滑落的长流苏坠珠的玉色缎子披肩裹紧。一抬眼，见轿车前方道路通阔，两旁梧桐修茂，前方端立着一幢气势非凡的白色美式洋楼，高阶环台，花园四绕，神似《飘》里的橡树庄园，简约大气，华丽内敛。随着轿车渐渐驶近，早有衣着英式传统佣装的男女仆人躬身迎在两侧，守在最前面的一男一女都颇有些年纪了，皆作管家打扮，站姿笔直，面漾春风。三人身态优雅得接连下了车，早有人上来殷勤得接过三人手里的包和行李，“刘叔，刘婶，这两位是我的客人，要在公馆里好好住上一阵的，最近可能要多多辛苦您们，只是看管好那些势利眼的，千万不要怠慢了。”顾盼温和得嘱咐着，“小姐您尽管放心，有我们这把老骨头盯着，他们还敢翻了天不成？ ”刘管家声音虽不大，却颇有震慑力，惊得身后几个下人将头垂得更低。“还是您们真心疼我，若不是您们，顾家岂不是更让人欺负了去。”顾盼想起前一阵日本人纠缠的紧，流言四起，说是顾家快要散了，家里的仆人明偷暗盗，都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只等着变故一起，就卷了东西走人，直到齐家栋出面，灭了日本人的气焰，才又都老实起来，不禁眼圈一红，“小姐，你们都累了，先上楼好好休息下，我做了你最爱的杏仁甜汤，一会儿就给你们都端上去。”刘婶心疼得嘱咐着。桃叶无心细细品味考究奢华的古典贵族式装潢，偏偏对大厅正中的华美黑色三角钢琴情有独钟，宇文桐则对仿后文艺复兴时期的家具和壁饰更感兴趣。二人近两年来抱着“知耻而后勇”的信念，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得潜心钻研东西方各国时事，政治，宗教，和经济，将英文字典和日语词典几可倒背如流。宇文桐的父亲虽严谨却又十分开明，深信“师夷长技以制夷”，一方面督促着他们饱读经书，一方面鼓励着他们勤修科技，二人偶尔浮光掠影般得诵读些外国名著，鉴赏些西洋美学乐理，虽不如对华夏文艺领略的深厚，倒也培养出些许真品味来，只可惜从未有机会切身体会和感受。顾盼携着他们二人上楼，浅笑着问“这两间都是客房，各自带着卫生间。表妹你住左手这间如何？里面专是为女宾设计的，里面洗浴化妆用品一应俱全，各式衣物鞋帽也都搭配好了，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很方便的。表弟你若不介意，便住在右手这间绅士卧房吧！旁边住的是我哥哥，你们在公啡馆应该已经碰过面了，他晚上便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放心，他会很乐意照顾你的。最近我父母一直都会在外省应酬，不会回来打扰我们的，你们只管好好在我家休息。”宇文桐和桃叶见她如此体贴周到，不觉万分感动，“顾姐姐，今天多谢你仗义相救，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的不好意思再多加烦扰了。”桃叶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宇文桐，齐齐对着顾盼深深鞠了一躬意欲告辞。“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受不起，若是真的过意不去，好歹告诉我你们的姓名，”顾盼拉着桃叶的手，微笑嗔怪着，“你们不是要参军么，如果不介意，便听我句劝，你们才得罪了治安署长，现在跑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找你们麻烦。再者说，现如今战火纷纭，最不缺的便是没有技术和经验的炮灰。如果你们可以再等三个月，武冈那边的黄埔分校开始招生，连女子也是可以入学的。我和几个朋友本来就打算到时候一起前去报名，你们可愿意和我们一同前往？ ”桃叶和宇文桐听到这里，眼睛皆是一亮，“是我们失礼了！我叫桃叶，他叫宇文桐，苏州人士。如若真的可以入读军校，那可就太好了！”顾盼见桃叶和宇文桐目光温软诚挚，一时间也被这耀日生花般的喜悦情愫所感染，三人目光交集之处，已作无言知己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