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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阳节登高怀古 ...

  •   小十六和三个少年的初次见面颇为戏剧化,她生得虎头豹眼,肤色微黧,生平最不喜女子娇柔可怜,所以素来做男子打扮,如今更是一身军装,衬得眉目硬朗,虎虎生威。她见宇文桐和桃叶二人面白如玉,气韵天成。尤其是桃叶,风流婉转,竟比她在上海滩上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妩媚精致,而他们二人神态亲昵,简直另人作呕。她轻蔑的从嘴里吐出“兔爷”两个字,见桃叶神色倨傲的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未了冲自己意味深长的一笑,抖了个漂亮的身段,竖着兰花指,咿咿呀呀的唱《思凡》:“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小十六心里有鬼,只道他看破了真身,更觉他猥琐可憎,更无二话,抡起鞭子狠狠的就照着桃叶身上抽去。桃叶笑得越发眉眼婉娩,口里正唱到精彩处:“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手里却一扣,就势绾了个潇洒的鞭花,逗得阿牛在一旁大声喝彩。小十六恼羞成怒,咬着牙怒急反笑:“好一个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我这就成全你!”她另一只手才要伸到腰侧掏枪,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宇文桐却先她一步,将枪抓在手里抛给桃叶:“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桃叶一边折着腰身唱着收尾:“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好了,被我逃下山来了!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一边好整以暇的将驳壳枪里的子弹悉数卸下来,一粒粒的丢还给小十六。小十六见她拆的如此轻松,知道是惯手,她自幼尚武,倒对桃叶减了些反感。三个少年见她神情缓和了,也各浮了一角笑意,从此三人行中就添了小十六的身影。她对青蚨镇四处流溢的安逸和喜悦感到十分惊奇,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宇文家业如此庞大,身旁却没娇妻美妾簇拥,而只糟糠在侧相伴。她更不赞同宇文桐的腐朽观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父亲从她断奶的时候就教育她,这个世界属于强者,弱者的一切都是强者的附庸品。而强者则是在数不清的血腥斗争后,依然可以站立起来,随时接受下一次挑战的。强者往往需要很多很多的资产来笼络人心,同时也往往需要很多很多的强权来巩固地位,而这一切,都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必须永远不择手段的去厮杀,去抢夺,去占有。可是凭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这样行云流水一样优雅的生活,虽然宇文桐他们三个人都不会过于迁就自己,虽然他们每天读书习军稍嫌枯燥,虽然青蚨镇没有上海滩那样的纸醉金迷。而她真正感觉自己融入到三个少年之间,则是在重阳节那天。少年们难得给自己放一天假,天不亮就都猫在厨房里做栗子糕。桃叶吃腻了往年的糖栗蒸糕,有心换个花样,便先将糯米和栗子在竹筒里烤得烂醉如泥,再用木槌擂得酥软胶着,掺了桂花蜜糖用小勺搅匀,用模子压成各式花样,再点上胭脂金粉,最后托在香艾叶子里,抹上糯米粉,在油锅里一滚,就仿若披霜挂雪一般,娇柔可人了。阿牛在剥栗子时,贪嘴吃的肚涨如鼓,又挖了好几大勺桂花蜜糖舔得无比畅快,待到糕点完工的时候,他只有瞪眼抓腮,懊恼不已的力气了。四个少年把糕点分给家人和邻里,采了吴茱萸放入锦囊中佩在腰侧,换了便装徒步到青蚨镇的美人肩-怀玉山去登高怀古。怀玉山山如其名,灵秀峻雅,险峻幽奇,敷雪眠冰,流霞倚翠,仿若幽谷佳人般清冷孤傲。只是山路斗崎,壁峰耸峭,苔滑岩锐,极难攀爬。小十六虽然自幼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最不怕的就是人心险恶,而此时赤手空拳的面对大自然的挑战,她却很有些手足无措了。宇文桐虽不若桃叶,阿牛那般灵巧,却胜在步履稳健,一身布衣,一步一顾,倒有几分隐士的雅致。桃叶五岁掏鹰,七岁投潭,自幼林子里撒欢,雪地上撒野,总是藏着份追逐野性的情怀,所以径自选了最为生僻的路上山,一路且歌且行,甚是洒脱。阿牛见小十六跌跌撞撞,却又不肯叫苦,也有几分可怜可爱,便有心慢下步子,时不时搀扶一把。一路风花雪月下来,桃叶心情甚佳,编了首《山鬼》,让宇文桐箫管相随:“禅鬓不挽微松,步摇欲坠还停。折腰香麝若月,飞天顾盼多情。箜篌尤扶鸿影,南音一曲莲生。描眉画皮山鬼,嗅梅拈花婴宁。青史红颜染指,巧笑嫣歌风情。诸子百家浅唱,低吟四书五经。绛唇胭脂不胜,素手勾却篾青。开天阴阳相岐,辟地融合雌雄。奈何双肩道义,不敌眉眼盈盈。”她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飘然若仙,只是小十六并不知她亦是女扮男装,见她唇红齿白,风情万种,难免又在心里腹诽一番。行到山颈的时候,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雪了,松松软软的如银菊插发,而响瀑跌坠,仿佛壁挂千绦,玉碎飞珠,好似银瓶迸裂,在颈窝,脐间,腰眼处,荡漾出一泊泊的深潭,青黛如蓝。小十六见潭边野花吐火,倒映着波光云影里如卧丹珠,粼粼烁烁,诱人得很,便玩心大起,蹭到一边要去撩水嬉戏。桃叶才要喝止她,却见她已经脚下一滑,落入水中,扑腾了几下就沉下去了。桃叶三人都是一惊,此处潭水虽不是很深,却是倒葫芦型,上宽下窄,即便会水的人,如果没有经验,也很难游上来,更何况小十六这样不谙水性的人。宇文桐和阿牛才要搭成人梯,缠上藤索下水救人,桃叶已经一个猛子扎到潭心深处去了,阿牛见了脸急得煞白,扭头冲宇文桐喊了句:“你不会水,就站在岸边别乱动!”转身就跃入水中。过了许久,水面上才逐渐泛起水泡,水泡里慢慢伸出一只手来,宇文桐将自己拦腰系在岸边的礁石上,将浮木和藤索狠命得抛将过去,那只手将藤索抓得紧紧的,让宇文桐拽着一点一点的将身子冒了出来,宇文桐见是阿牛,赶忙焦急得往他身后张望,见他另一只手托着桃叶的下巴,将她推到浮木旁,桃叶一手抱着浮木,一手拉着已经昏厥的小十六,冲阿牛点了点头,二人合力将小十六绑在藤索上,自己合抱着浮木,借着宇文桐的力推着她往岸边游去,宇文桐等他们游得近了,赶忙将这三个人一一抱上来。桃叶见他急得双眼通红,微微一笑,搂着他的脖子用冰凉凉的鼻尖蹭了一下,和阿牛一个垫头控水,一个按肚子的救小十六。宇文桐也过来一边轻轻拍打着小十六的脸颊,一边清理她口腔里的污泥水草。小十六醒来时,正靠在桃叶怀里,见桃叶面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正冲着自己温柔的笑。小十六抬手抹去桃叶脸上的水珠,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又是愧疚,小嘴一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桃叶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不禁又柔软了几分,学着平素里宇文桐的样子,将她拥揽着一面慢慢的抚拍,一面轻轻的哄道:“不怕了,没事了,小十六不要怕。”等她抽泣得差不多了,这才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责怪道:“哭的和花脸猫一样,也不害羞!以后可不许这么淘气了!”小十六看着她的笑脸,恍惚间竟然有些失神,只觉桃叶身上的气息清新温暖,仿若春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赶忙拧着身子挣开桃叶的怀抱。宇文桐并不知小十六是女孩子,此时见桃叶与她举止亲昵,丝毫也不避嫌,不知为什么,心里酸涩不已,似乎是受了风寒一般,揪扯的隐隐作痛。阿牛面带嘲弄的静静蹲在一旁,捡拾了些油脂丰富的松枝,堆在背风的空地上,用洋火引着点燃了,又有枯杈搭了一个简陋的支架,懒洋洋的招呼宇文桐三人过来烤火取暖。过了一会儿,四个人的气色逐渐红润过来,便相互搀挽着继续上山,待登到了山顶,极目远眺,见天际炮火熏烤的城郭,影影绰绰的笼罩在烟赤色的硝尘中,仿佛可以听见黎民绝望的哭泣,少年们的怀古忧今之情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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