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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波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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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从公园被打回来后,我明显感觉到阿川看我的眼神变了。
里面依旧有疼爱,但多了许多犹豫、挣扎,甚至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绝育”这个词,像一片阴云,开始笼罩在我和阿川之间。
我虽然不懂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但从阿川和后来他父亲谈话的凝重语气里,我本能地感觉到,这绝不是一件好事,一件快乐的事。
阿川开始有意无意地查阅一些资料,或者去问隔壁宠物店的老板。
我听到他们零碎的交谈:“……对狗好……减少生病……性格会温顺……就是,唉,毕竟是公狗……”阿川说这话时,总会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脸上露出一种感同身受般的不忍。
他是个少年,一个刚刚体会到恋爱甜蜜的雄性。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剥夺另一个雄性与生俱来的能力和欲望,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他看着我依旧欢快摇动的尾巴,看着我因为一个球就兴奋不已的样子,他下不了决心。
他总觉得,可以管住我,就像他试图管住自己躁动的青春一样。
然而,本能的力量,远非少年的决心所能轻易束缚。
阿川的疏忽很快就被现实狠狠地惩罚了。
莉莉家附近也有一只散养的母狗,处于发情期。
有一次阿川带我去莉莉家附近玩,只是一个没看住,我再次被那股熟悉又致命的气味吸引,挣脱了绳索,循着气味找到了那只母狗。
后面发生的事情混乱而模糊。我只记得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以及和另外几只也被气味吸引来的公狗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咆哮、撕咬、争夺……等我稍微清醒一点时,那只母狗的主人——一个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已经怒气冲天地揪住了刚刚赶到的阿川。
“你怎么养狗的!看看!你家这大金毛把我家妞妞弄伤了!还跟别的狗打架!万一怀上了怎么办?!你得负责!”男人指着母狗后腿上的一道不深的划痕以及它疲惫惊恐的样子,不依不饶。
阿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指责和莉莉尴尬的目光下,他无力地辩解着,最终只能不停地道歉,并承诺承担所有责任。
最后,阿川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不得不向莉莉借了一些,支付了那只母狗所谓的“检查费”和“营养费”。
他牵着垂头丧气的我离开时,背影显得格外狼狈和落寞。
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阿川爸爸的耳朵里。
那天晚上,理发店打烊后,父子俩进行了一场异常严肃的谈话。
“我早就说过!畜生就是畜生,你跟它讲什么道理?它脑子里那点东西,是你用嘴巴能管住的吗?”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早就料到”的无奈。
阿川低着头,双手紧握,没有反驳。
“今天只是赔钱,明天呢?要是把别人的名贵狗弄伤了,或者真搞出小狗崽,你负得起这个责吗?还是它把别人咬了,我们倾家荡产?”父亲的话像锤子,一下下敲在阿川的心上,也敲在了躲在角落里的我的身上。
“可是,爸……那也太……”阿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没什么可是!”父亲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从抽屉里数出一叠钞票,拍在桌子上,“喏,钱我给你出。明天,就明天,带它去宠物医院,把手术做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四个字,像最终的判决。
阿川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的目光与他相遇,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决定我命运的气氛。
我走过去,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腿,想安慰他。
第二天,阿川没有开店。
他给我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早餐,然后牵着我去坐了摩托车。
不是去郊外,也不是去公园,车子停在了一家干净的、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店铺前——宠物医院。
里面的穿着白大褂的人很温和,他们和阿川说着话,检查我的身体。
阿川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停地摸着我的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愧疚。然后,他们把我带进了一个小房间,让我趴在一个台子上。
再然后,一根针扎进了我的皮肤。一阵轻微的刺痛后,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阿川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模糊,他最后好像对我说了句:“波比,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肚子后面某个地方有点隐隐的,空落落的疼。
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熟悉的垫子上,阿川就守在旁边,眼睛有些红。
他看到我醒来,立刻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额头,给我端来温水。
我努力想站起来像以前一样扑向他,却发现后腿有些别扭,动作迟缓。
我低头舔了舔那个不舒服的地方,那里毛被剃掉了一小块,皮肤上有一道小小的缝线。
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身体里某个部分被永远地取走了,不知道那股曾让我躁动不安、惹是生非的原始力量已经随着麻醉剂一同流逝。
我只是觉得有点疼,有点虚弱,还有点困惑。
但我看到阿川关切的眼神,感受到他温柔的抚摸,我便放下心来,用还有些无力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阿川看着我全然信任、毫无怨怼的样子,眼圈更红了。
他把我搂在怀里,低声说:“波比,对不起……但这样,以后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你再也不会因为那个闯祸了……以后我好好养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这句话我听懂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虽然身体有些异样,但只要能和阿川在一起,其他的,好像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我的成长,以一种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被画上了一个突兀的句点。
一个关于雄性本能的故事悄然落幕,而另一段关于纯粹陪伴的漫长篇章,才刚刚开始。
只是,我这身体里原始的冲动,从开始到结束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直到做完阿川嘴里地这个手术,我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