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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处逢生 ...


  •   夜,漆黑如地狱,风,比刀还有锋利,寒气于悄然中伤人心肺。火光“腾”地跳跃起来,越来越红,慢慢地竟映红了整座山脉,可是却映不红阿雅亭等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们只是一群老人孩子和妇女,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背抵着山麓,被汉军团团包围。

      “只要你把单于的儿子交出来,我卫青保证不伤害你们一丝一毫。”将军的话掷地有声,却也宣示着决心。

      没有人答腔,气氛一下子紧张。忽然一个老者叫了起来:“我们不知道,要杀便杀,我们兰族人个个是铁打的好汉,决不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情!”

      “好,好!”卫青瞪视着对方半晌,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说:“那只好请大家都到大汉去做客了。”

      阿雅亭的脸上更无血色,此去大汉,亡国之奴,必是受尽屈辱与折磨,值得吗?为了一个小王子,她已经赔掉了最骄傲的儿子,难道还要赔掉整个兰族的未来与希望,她清瘦的手紧紧地抓着那象征着兰族的龙形杖,兰庭恩的危难授任的话顿时回响在耳边……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不,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但一刹那间却又顿时清醒,卖主求一逸,就算是兰族重新崛起,也必被匈奴人永远看不起,罢了,罢了……

      一个瘦弱的女人越众而出,她的背挺得比山脉还要直还要稳,她的眼眸漆黑幽深盛载了比大海还要深的仇恨,她的眉峰紧簇凝聚着比山还沉重的哀痛!她盘腿而座,双手平放在腿上,合上双眼,轻轻地诵起了经文,那是一段每个匈奴人都无比熟悉的经文,讲的是神的爱子被仇敌掳去,人们感念神的恩典,牺牲了全城人生命夺回神的独子……她轻轻诵着,眉宇间的戾气和伤痛慢慢淡去。所有的匈奴人都席地而坐,跟着她诵起了古老的经文,一种虔诚地声音在壮大,转眼间已充斥满天地,随着寒风,清音远送一如钟鼓。

      汉人也许不明白,可是每个匈奴人却清清楚楚,那就是宁死也不交出小王子。

      人群中的小王子於单被感动得不能自已,他想站起来大声说:“我就是於单,快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可是一直在他身边牢牢地挽着他的手的小萨庭吉却重重地阻碍了他。萨庭吉用坚定的眼神转诉着祖父的遗言:你是匈奴未来的王,身系着匈奴未来的命运,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於单猛然垂下了头,不让人看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把所有的男孩子带走!”将军令出如山。

      “不要!”阿雅亭一声尖叫,扑向萨庭吉,泪如雨下,“不能!”

      “他就是於单?”卫青打量着萨庭吉,身材颇高,似乎有八九岁大,匈奴人普遍比较高大,而兰家的孩子更是比同龄的孩童要大,而且又是满脸的桀骜,确实有王子的气度。

      “不是,不是,不是,他,他是,……他是我的儿子。”阿雅亭剧烈的摇头,死命的抱着幼子,谁也没看见她的手指轻轻地在儿子手背上划字。

      萨庭吉什么都懂了,他坚强的站起了,大声说:“是,我是於单!你们把我带走吧,但请放了这些老人孩子和妇女!”他摸出了刚才从小王子於单身上摸过来的身份令牌,交给了卫青。

      卫青瞪视了半晌,赞赏地说:“好,好个勇敢的孩子。来,跟我来!”

      范适策马而来,手臂一伸,一把揽起萨庭吉,催马而行。

      於单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扯开头上的假发,脱去女孩儿的外衣,大步前行,大声吼:“我才是真正的小王子,你们都错了。”

      众人大惊。

      於单跪在阿雅亭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阿雅亭阿妈,我知道你们的心,你们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护住我,但是我堂堂匈奴的王子,我的使命是保护我的子民,让他们生活富裕安逸,而不是让他们牺牲生命来保护我,所以,阿雅亭阿妈,各位老人和兄弟,谢谢你们的好意,好好保重。卫青将军,我知道你们汉人的故事,你们以前有个项羽,宁死不肯过江东,今天,我於单也决不能牺牲我好朋友而忍辱偷生让众人瞧不起,来吧,我跟你们走!”

      卫青用汉语欣喜地说:“真不愧是大汉朝真正公主的儿子啊!好,走,本将军送你们一程!”

      大军绝尘而去。

      阿雅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懂汉语,谁也不知道他们临去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於单和萨庭吉都被抓走,万物俱灭,悲伤地难以自已。

      天已大亮,大雪初晴,可天空却没有任何明媚的意思,灰蒙蒙的云如厚重的辎衣一样漫无边际的摊开,压得人无法透气。

      劫后余生的人们又回到龙城,望着被皑皑白雪掩埋的亲人尸体和鲜血,人们忍不住放声大哭。他们疯狂地挖着亲人的尸体,抱在怀里,痛彻心扉,绝望地吼叫着。好多老人看见自己儿子孙子的尸体禁不住打击昏死过去。

      阿雅亭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泪如雨下,双腿沉重如灌铅,她咬着牙往前走,跪倒在雪地里疯狂的挖着亲人的尸体,一具不是,又一具,又不是,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十指尖涌出,从她的嘴角流下,她的心正在遭受刀割。

      战争的本身很残酷,可是战争过后的满目伤夷远比战争本身更要残酷百倍。

      当兰格尔和拓拔雷回到龙城的时候,龙城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望着死寂一片的空城,寒意如心底涌出,迅速地扩散到四肢百骸,他们禁不住发抖了。

      “阿妈,阿妈,弟弟,弟弟!”他用力呼喊,四处找寻。风猛力地刮着,刮在脸上如刀割一样得疼,寒风卷席了一切,飞雪、声音、杂物、甚至石头,呼啸声中,奔向远方。

      当他们寻找到灵脊山麓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了。近千具的尸体用布蒙着,一字排开,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老人孩子都无声地痛哭着!他看见他的母亲阿雅亭和一群妇女哆嗦着双手一针一线地缝合着身首异处的尸体。

      兰格尔扑到母亲面前,大叫:“阿妈!爷爷阿爹叔叔呢?”他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不敢置信不能置信,一天之间,竟然全没了?

      “小王子呢,弟弟呢?”他急切地问。

      “被汉军抓走了!” 阿雅亭终于哭出声来了。

      “什么?”兰格尔大叫,“我去救他们!”

      阿雅亭一把拦住了儿子:“不能去,不准去!你们只是孩子,千军万马就凭你们两个少年,能救出来吗?你不能去,兰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男子只剩下你,决不能再失去你了,阿妈也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弟弟,也决不能再失去你了,孩子,阿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阿妈!我也决不能看着小王子和弟弟就这样送死!”他惊跳着说。

      阿雅亭深深地注视着他,缓缓地说:“你还记得那个汉奴张骞说过的一个汉人伍子胥的故事吗?伍子胥本是春秋时期的楚国人,他的父亲伍奢为楚国的太子太傅,楚国王怀疑太子谋反,迁怒伍奢并囚禁了他,国王知道伍奢两个儿子的厉害,想一并杀之,就以伍奢为人质派人去骗两子前来,伍子胥闻讯,就对哥哥伍尚说,不能去,去了伍氏父子就全部死在楚王手里了,你还是和我一起逃亡吧,日后再来报父亲的大仇。伍尚说,弟弟,我知道如果去了,肯定是死路一条,但父亲在楚王手里,我不去就是置父亲的安危不顾,此为大逆,所以弟弟你还是快快逃亡,我跟他们走,日后你一定记得要为我和父亲报仇。于是,伍奢伍尚被杀,伍子胥逃到吴国,做了吴国的大官,终于灭了吴国,报了父兄之仇。孩子,我知道你要保护王子也疼爱弟弟,可是你要学伍尚愚忠还是学伍子胥忍一时以待大业呢?”

      兰格尔陷入沉思。

      阿雅亭继续说:“单于是个有智慧的人,他知道我们已经尽了力不会责怪你们的。”

      她见儿子还是不语,素知儿子脾气,就怕他激于义就此而去,大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决不会让你去,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踏着阿妈的尸体过去!”

      “阿妈!”

      拓拔雷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对兰格尔说:“兰格尔,你阿妈说得对,如果我们冒然去救他们,不但救不出来,而且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死有重于昆仑山也有轻于羽毛,大丈夫应死得其所,而不是一味地讲勇蛮干,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去救他们,我们忍着这个屈辱咬牙活下去终有一定可以报今天这个仇的。我今天见识了汉人的武功,现在我要跟你告别,因为我要去学汉人的功夫,兰格尔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要用学回来的本事把汉人打得落花流水一雪今日的耻辱。”他一口气说完,跟他拥抱告别,迎着寒风踏着乱雪头也不回的去了。

      兰格尔转过脸来,说:“阿妈,儿子听你的,我们先安葬将士们的尸体,然后一起回兰族的老家呼伦大草原去,在那里我们有祖上留下来的土地,我们好好的休养生息,来日来报此大仇。”

      阿雅亭终于放下心来了,含着泪想笑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雅亭清点了一下人数,和兰家的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带着近千个余生的老人妇孺回呼伦大草原,他们虽然有近半不是兰族人,但是经过这场灾难的洗礼,都是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不带他们走,在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原始社会里他们怎么活下来?尽管自己前途茫茫,可她还是不忍心抛开他们,她说:“各位老人家和孩子们,我,阿雅亭和我的儿子将带着兰族的人回到呼伦大草原去生活,我们兰家离开大草原已经几十年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但是那里是兰家祖先成长发展的地方,祖先的灵魂必会保佑兰族再次成长,未来的日子可能会非常辛苦,因为我们没有劳动力了,但是我发誓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你们,你们如果愿意跟我走,那么,我老人就是我阿雅亭的长辈,孩子就是我阿雅亭的骨肉,不管有多苦,我们一起努力闯过去。你们当中有亲友可依靠的请站在那一边,我让兰格尔护送你们去,没有的而又愿意跟我回草原的请站在那一边,但是请记住,来了就请永远不要有二心,如果不听从我的指挥或背叛我们,兰家也必会毫无容情的驱逐你,听清楚了吗?”

      “是!”队伍迅速地分开了。

      于是阿雅亭和兰格尔便分头行事,约定他日在草原上集合。

      *********************************
      深夜,汉军营地。

      一个身着军衣的少年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将军帐外。

      “范都尉到!”守夜的士兵唱名。
      “进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帐中传出。年轻的将军还在研究军事,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卫将军,您要的人已经带来了。”

      卫青注视了两个孩子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小孩子,都很不错啊,小小年纪于千军万马前而面不改色,很多大人都及不上你们啊,你是单于的太子,有这份气度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是谁家的孩子?”

      萨庭吉见他眉目之间慈祥温和,也不像坏人,便老老实实地说:“我是右谷蠡将军兰庭恩的孙子萨庭吉。”

      “果然是将门虎子。你的爷爷叔叔还有很多亲人都死了,你恨我吗?”

      萨庭吉大声说:“恨!你们一下了害我失去了那么多亲人当然恨!”他恶狠狠地盯着他,幽黑的眼珠里发出吓人的光芒。

      卫青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低头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清冷严肃起来。

      於单和萨庭吉互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虽然被俘,但是我匈奴还有好多好汉,他们一定会报今日之辱。”

      卫青冷冷地哼了一声,厉声说:“时值今日,我堂堂大汉还会怕你们不成!”

      於单和萨庭吉猛然吓了一跳,到底是孩子,便也不敢说话了。

      卫青转过脸了,看了他们一会,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们匈奴杀我们的汉人还少吗?算了,跟你们孩子说不清楚,不说了。於单,”他望着小王子问,“大单于对你阿妈好吗?”

      於单不解地望着他,愣愣地答:“好的,大单于很疼阿妈,也很尊敬她。”

      “那你阿妈开心吗?”

      “不开心,阿妈常常遥望着南方,泪流满面,大单于说阿妈在想故乡!”

      “那你阿妈平常有跟你说什么吗?”

      “阿妈说你们当今的皇帝是她的亲弟弟,是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两国要常打仗,为什么你们以前的皇帝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如果你们的皇帝真的是我的舅舅,为什么要抓我?”

      卫青的脸扭曲了一下,是啊,和亲,靠女人的身体来换取暂时的和平和安宁,多么屈辱的日子。“你太小,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多希望天下是一家,永远没有战争……还有,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保护你,不是抓你去汉朝为人质的,你的叔叔伊稚斜想除掉你,待你父亲大单于死了之后好自己做大单于,刚刚才派人去暗杀兰格尔,范都尉只能救他们一次,所以我把你带到军中,等过了大漠,就派人送你去左大都尉处,他会安全地把你送到你父王身边的。”

      “真的吗?”

      “是的,因为你是当今天子的外孙啊,希望你长大继位不要再和大汉兵戎相见,那么老百姓就可以安局乐业;你的舅舅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如果有一天匈奴容不下你,那你就来大汉投奔你的舅舅吧,他会好好待你的。”

      “真的吗?他真的这么说?太好了。他真是个好人!”

      “来人,把东西拿来。”卫青叫道,范适立即递过了一个包裹。他打开包裹,里面有很多贵重的首饰,珠光宝气,分外耀眼,他说,“这些是你阿妈的亲妹子当今的平阳公主托我转交给你阿妈的,平阳公主很想你的阿妈,她让你转告你阿妈,不管多难,请好好的活着。”

      於单虽然自幼就听母亲讲起汉朝的外婆舅舅和姨妈的事,但毕竟隔了千水万水不曾见面,自是不亲,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萨庭吉一直在旁边听着,卫青见萨庭吉皮肤白皙眼睛里灵气逼人心中十分喜爱,就问:“你是小王子的好伙伴吗?如果有人欺负他会帮他吗?”

      “谁敢欺负他我就和他拼命!” 萨庭吉昂起头坚决地说。

      卫青和范适都笑了起来,卫青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和别人拼,只怕别人一拳头过来你已经躺在地上了,来,来,让范都尉好好教教你们几招,以后也好保护自己。”

      “ 谢谢大将军!“

      卫青最后对於单说:“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今天的事情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过了大漠,范都尉就会送你到左大都尉营附近,你对左大都尉就说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你叔叔的力量很强大,只有跟你的父王和母后跟前你才可以说实话,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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