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过人间最温柔的风》如清欢

6、06.深夜港湾

　　股市狂跌，有人一夜之间沦为穷光蛋，维多利亚港湾下飘起无名公文包，上海街的重庆大厦上跳楼都要排排站，股市崩盘泡沫经济勒断魂。尽管经历了金融风暴，香港依旧是全球最繁忙货柜港之一。季风站在港口，看着抵港离港的船舶，出出进进的货物吞吐量和来来往往的入境客流量，七年断层，连着几天没有找到做工的地方，季风才意识到自己同这个日新月异的国际化都市有多脱节。

　　“好巧噢，大哥可是要想不开啊？”
　　唐鹤荣搭着外套从远处走过来。

　　季风没理他。
　　“怎么？心情不好？不会真想跳下去吧？”
　　“滚蛋。”
　　“好嘞——熟悉的大哥回来了。”

　　“身上伤怎么样？”
　　回来几天，就连她妈都没觉出她受伤，季风打了两天针，自己快忘记受伤的事，对唐鹤荣活动舒展手臂说：“好了。”

　　唐鹤荣也倚在栏杆边，看着远处问季风：“大哥回家怎么样？好不好？”
　　“蛮好的。”
　　季风没觉得哪里不好。
　　唐鹤荣听了不置可否。

　　“ 那我们大哥接下来什么打算呢？”
　　“找点事做，赚学费，去上学。”

　　“……”
　　看季风说得认真，唐鹤德拿出来一摞钱，“给，上学够不够？”

　　“哪来的？”季风挑眉，直接拒道：“不要。”
　　唐鹤德只当她是看不起这样来的钱，“大哥，这可是我们拿命换来的钱，干干净净。”

　　“合理所得，有什么不干净的？”
　　“那干嘛不拿这些钱作学费？”

　　“呐你也知道的，这是我们拿命换的钱，以后要用在刀刃上。学费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钱总有花完的时候，还是要有收入来源。”

　　“没事啊，花完了我可以做事供大哥念书。”
　　“做事，你能会做什么事哦，是能杀人放火，还是能去做码头工哦。”

　　季风是在开玩笑，唐鹤德却直摆手，“那我宁肯去杀人放火，也不去做码头仔喽。”

　　“干嘛？还舍不得你这一身臭力气？”

　　“不是啦，再有力气也不做码头的人肉榨汁机。”
　　唐鹤德指着前面解释：“喏，大哥看那里，聚集着好多工人，现在整个港口的工人都不做工了，都在抗议罢工中。”

　　“怎么回事？”
　　“这些码头工人做工很辛苦的，平时生活也都在吊机箱下的铁皮屋子里，忙的时候连续工作48也是常有的事，工作环境差，还有撞车的危险，所以在码头上做工的底层工人们又叫人肉榨汁机。不仅工作苦，工人们的薪水更低，听说整个港口的码头工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加过工资了。”

　　“所以工人开始罢工抗议？”

　　“嗯，每个月的津贴补助还是几十年前的10块钱，霍老板过世后，上面新政策取消了工人们的津贴补助，这才引发了整个港口全面罢工。”

　　季风意外：“这是霍家的码头？”
　　“是喽，整个港岛的码头有一半不都是霍家的嘛。”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两人正说着，远处响起了《国际歌》，几个领头人推着喇叭开始组织休息的工人。

　　前面领头的工人整臂高呼，领着工人喊口号：“罢工，罢工！”
　　“加人工，加人工！”
　　跟在后面的工人越来越多。

　　“这些工人们这是要去哪里？”
　　“可能是去政府大楼前游行，已经闹了好多天。”
　　“这么个闹法，没人管吗？”

　　“怎么没人管，那些学生仔们天天在世纪中心楼下的人行道里演话剧，呼吁资方良心发现来改善码头工人的工作条件，加薪涨工。”

　　季风听了无语，良心发现，苍天可见？
　　“不是，除了这些学生呼吁，政府不出面管吗？”
　　“也管啊，那些职工同盟会的人正在组织谈判。”
　　“喔，你干嘛打听这么清楚？”

　　“拜托大哥，你不是最爱读报纸嘛，这可是最近最大的社会新闻，最近不看报纸啦？”
　　“看了，没看到这些。”
　　可能没赶在李婆生火前看到报。

　　“我小妹在中文大念新闻系，回来这几天听她念了不少，她们报社为了抢写头版，每天都要来跑现场采集一手新闻，我老母担心她不安全，这不让我来看着她。”

　　“出来找妹妹你带这么多钱？”
　　季风不信他话，问：“找到家妹了？”

　　“溜了一圈，没看到，就看你站这里喽。”

　　“喏、那边有没有你妹妹。”
　　季风指着不远处，几个报社的人扛着摄影机麦克风追着人跑，一看就是意气风发嫉恶如仇的学生样。

　　唐鹤荣一看，他小妹果然冲在最前面，人头攒动下不知被谁打掉了手里的设备。
　　“我刁——”
　　季风和唐鹤荣远看后，紧急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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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沛麟深夜归港时，整个霍家从上到下一片哀容，州琬钦手里牵着长孙，见霍沛麟安全回家，忍不住哭了起来，同时通知整个家族明早开会，公布霍氏信托基金。

　　“母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霍沛麟这时候才觉得他母亲真的是老了，几年前他大哥大姐出了意外，现在他父亲也走了，母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州琬钦出身名门，在英国女子大学念完研究生后回国嫁给了霍港业，霍港业早年初涉地产行业，在港岛建立起的第一幢工业大厦，便命名琬钦大厦赠与爱妻，州琬钦身体日渐不好，年轻的时候又被误诊不能生育，被报纸大写特写，州琬钦便亲自为霍港业操办，迎娶二房太太。没想到她的不育病竟然治好了，次年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霍沛麟的大哥霍沛沣和霍沛杉。可惜天不假年，这对姐弟命中犯水，于八年前意外溺水身亡。当日霍沛杉还在攻读学业，尚未结婚，霍沛沣亦只留下刚出生还未足月的儿子，爱子情切，州琬钦便将小长孙放在自己身边养。

　　霍港业遗体，初定于次月初九下葬，霍沛麟陪伴母亲几天，州琬钦虽已年老，但是头脑清晰毫不糊涂，信托公司公告完遗嘱后，州琬钦对霍沛麟讲了一番话：“麟儿，霍家遭变，儿可以伤心，因你是霍家子孙，但你不可溺于伤心、一蹶不振，也因你是霍家子孙。以前你可随心所过，因有父母为你遮风挡雨，现在你父亲走了，母亦行将就木，以后霍家风雨，要靠我儿去遮挡了。”

　　霍沛麟伏在州琬钦膝下，拉过小侄子，坚定地对州琬钦承诺：“母亲放心，以后有儿。”

　　“你可知晓，你父亲为何将港业集团交给你几个大哥吗？”
　　“因为只有大哥，此时才能从父亲手中管理好港业集团。”

　　“不管如何，他们都是霍家的子孙，一家子人，得你父亲一手教导，当下局面，需要他们接管。”州琬钦转念一问：“那你可知，为何把混乱的港口.交与你？”

　　霍沛麟想了很久，告诉州琬钦，“母亲，我亦会做到。”

　　州琬钦摸着霍沛麟的头，手指上的翡翠泛起冷光，满意道：“无妨，阿麟你年纪还小，才出学校，需要一番历练。”

　　“阿麟，你现已安全归港，今日之前之事——便先不提罢，眼下港内混乱，各方虎视眈眈，我霍家不可以自己先搞内乱。以后跟在你身边的人，不能大意，亦不要为外面言论所累，好好去做你现在该做的事。”

　　“是，母亲。”

　　“码头的之事，忠叔这几日都同你讲过的吧，此事，阿麟如何看待？”

　　霍沛麟点点头，起身负手，对他母亲讲道：“其实，不止霍家的港口，整个港岛的工人会这样闹一场，是迟早之事，自六年前霍家拿下海事处招标始，为提高装卸区的生产力与运作效率，霍家所有港口，率先选择港口自动化、机械化。此番改革，是往后机械进程的必然结果，但此举会冲击人工，大幅裁人，工人们在这个当口闹事，有人工津贴之导火，更多是整个港口机械改革后的必然结果。”

　　“不错。”
　　透过现象窥本质，州琬钦很是欣慰。

　　“不过工人们在这个时间闹事，背后必有指点。”

　　“你既知道，就要好好处理，生意之事，还要多向你大哥们讨教。”

　　“母亲请放心，您安心养好身体。”

　　为了处理港口工人罢工一事，霍沛麟亲自往港口去，一路上有工人拉着横幅往港业大楼去。

　　“穷山恶水出刁民，乡下人。”
　　跟在身边市场孟经理低声骂了一句，资本难与底层人民共情。

　　霍沛麟听到，蹙眉严令道：“他们亦是为了生计，以后不要在外面讲这些，工人听到，无端激化矛盾。”

　　“好的好的、霍少。”

　　港口所有装卸区，安装车辆进出的自动控制系统，预计于明年8月完成，霍沛麟亲自来查看，确保安装工程能按照预计的时间完成，工人罢工，并未影响这个进度。而在码头这里逗留罢工的工人们听说上面来人了，具体来的谁他们不知道，看见人就一窝蜂往上冲，报社的人举着摄影机争头条。

　　“做什么？！”

　　“这里不准拍照，不准拍照！”
　　摄影机的人不听，直往上凑。

　　“啪——”一声。
　　霍沛麟随身的人拍掉了机器。
　　这下人群更乱，乌乌泱泱闹。

　　身边人压低声音，赶紧提醒道：“霍少，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吧。”

　　“嗯，先上车。”
　　霍沛麟短暂露面后，快速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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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做工好难，赚钱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