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乡》日落思君

3、云散

　　9月，司静与林思结伴，走进了催云镇的催云中学。
　　像任何一所农村中学一样，学校的结构都是进了大门是一栋或两栋教学楼，教学楼后面则是两房一院的教师居住区。
　　金秋时节，丹桂飘香，攀登在书山，游弋在知识的海洋，我们青春，我们自信，我们神采飞扬。
　　这是一个月后，男班长须臾在全校演讲大赛中的获奖作品。那是青春激昂，心潮澎湃，连一向含蓄内敛的林思，都沸腾了一小会。
　　须臾是个瘦瘦高高，白面无须的小生，城里读的初中，穿着打扮，仪态长相以及普通话在一众农村学子中鹤立鸡群。他穿紧身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衫总是收在裤筒里，漏出H形的腰带扣。
　　司静眼睛闪着星星：“好帅！”同司静一样的，还有很多很多小女生。
　　林思与须臾同桌，于是林思的人缘变得出奇的好，自开学时便是。
　　某一个周日的下午，跟林思同行的司静，也递给林思一个叠成心形带着香味的信纸，让林思转交给须臾。
　　须臾拿到信，笑：“就是天天跟你一起吃饭那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林思呆呆地点了点头。须臾看林思的表情，笑的更加灿烂，还伸手去摸林思的头。须臾总喜欢摸林思的头，说林思头圆脸圆头发软，看着就是一个呆子，而须臾也喊林思叫呆子。
　　须臾笑说：“呆子，你想让我去见她？”林思笑，点头。须臾又摸林思的头，说：“好，满足你的要求，只是以后你看到她难过，别后悔。”
　　林思更懵，司静说过，信的内容就是她想约须臾晚自习后到操场聊天，而须臾答应去了，司静的愿望达成，为什么会难过呢？

　　高一第一学期，林思、司静二人组，变成了林思、须臾二人组，上课时；须臾、司静二人组，晚自习后。
　　司静在那几个月里，宛如盛放的花朵，绽放出异样的灿烂，本就明媚的长相，更加鲜艳夺目。
　　晚自习的时候，坐右边的须臾，总喜欢把左胳膊圈起来，揽着林思，学习的过程中，不时地转头看他。在须臾眼里，林思就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呆子，晚自习三个小时，除了两次一气灌下去一杯水之外，其他时间眼睛全盯在书上，只要须臾放在他肩上的手没有大动作，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而晚自习后到熄灯前的一个小时，则是司静最开心的时光，她与须臾沿着操场，如很多对男女一般，一圈又一圈，开始到结束，先是由单独的两个人变成并肩的一对，之后又从一对变成单独的两个人。分和离散，像极了人生。

　　须臾走的毫无征兆。
　　高一下学期，司静秋水望穿，却没能望到须臾的身影，她与须臾轧了大半个学期的操场，却连须臾家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须臾走后，眼神灰暗身材消瘦的司静，经常坐在林思旁边空下的座位上发呆。林思看到这样的司静，好像明白了须臾答应他去见司静后说的那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

　　林思，后悔了。
　　只是，林思也找不到须臾，甚至同桌一学期，他知道须臾的事，还不如班级里任何一个其他的人。

　　林思在宿舍也是一个呆子，回到宿舍，还点着蜡烛看书，仿佛除了看教科书看课外辅导书看小说以外，就找不到任何其他的事情。然而，这枯燥的生活，在所有人看来，林思甘之如饴。

　　呆子林思最喜欢的时间是周末回家找金旺。
　　高中六天，周六不上晚自习，下午五点半放学就可以回家了。
　　辍学在家的金旺，住在外婆家。老太太头发全白了，但身体还康健，还能每天给她十七岁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外孙做饭吃。
　　林思周六回到家，吃完饭就去金旺外婆家找金旺，二人沿着村周围的小路，绕着圈，说这话。
　　每个周六的晚上，林思拼命说话，他说宿舍里同学淘气，有厕所不去非要在宿舍门口撒尿，骚气熏天。还说舍友还晚上唱黄曲，十八摸小寡妇上坟，说着还会哼几句。他说老师总会在熄灯的时候到宿舍窗口看，如果舍友不好好睡觉聊天说话就会骂人......
　　林思说，我晚上跑马了。
　　金旺哈哈大笑，我两年前就跑了。

　　笑着，金旺伸手去揉林思的头，这个脑子发育的那么快，怎么身体跟不上啊，营养都给脑子了吗？

　　金旺喜欢听林思在他身边絮叨，虽然变声期已过，但是林思的声音还是有点童音，清脆，说话速度也快，黄鹂鸟一样的叽叽喳喳。听的开心，就揉林思的头。

　　高一的下学期一过，就分了文理了。林思想着喜欢读书看小说，因此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而成绩下滑到了末尾，面容快速暗淡至今未展颜的司静选择了理科。同班同学里，让人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班级里的第一名，学习最好的女生木易，也选择了理科。因为，按照木易的考试结果和学习的兴趣，谁都认为她应该选择文科的。

　　木易读了理科，并且符合所有人预想地，在第一次期中考时，名次跌到班级中等，再到期终时，她就到了倒数了。木易其实同须臾一般，刚入学就是被关注的角色，同样的颜值出众，同样的气质不俗，不同的只是性别，而且外形气质都般配的两人，也没有成为一对。

　　木易高一是班级里的风云人物，她是数学课代表，也是班级的女班长。所有早熟的男生，都无法不把目光聚焦在木易身上，但是却无一人能够与木易同行。木易整个高一，都是这样孤单又优秀地行走着的。
　　高二时，部分同学在文理方面均不擅长，就跟着体育瘦潘老师一起去练了体育，希望能借强壮的身体，敲开大学的大门。这些学体育的同学们，每天只上六节课，下午两节课后就集中到操场开始间歇跑，负重跑等体育运动。学校还给他们专门配了体育室，里面放着标枪、铅球等各种体育器材，以及用来保护他们跳高跳远用的军绿色的厚海绵垫子。
　　某一天的一二节课的课间，木易来到教室后门，喊在教室后面发呆的林思。林思呆呆地出来，木易看着林思欲言又止，她神色恍惚，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对着林思说：“晚上下自习，操场聊聊好吗？”
　　林思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木易，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小小的下巴精巧地点缀在雪白的脸上，长睫毛，眉目分明，神情却焦灼难耐。一瞬间，本来就呆的林思，更呆了。他想不到一直不熟的木易为何会来找他，也想不到木易为何会对他说这句话。

　　学体育的陈增就坐在门边，看到了全部场景，他站起来，把林思拉到身后，站起来对着木易。木易见林思没答言，又见陈增不给她机会再说话，面露哀戚，转身离开。
　　陈增转过来，拉着林思坐下，目露怜悯：“呆子，怎么谁都想欺负你。”

　　林思听不明白陈增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陈增也看出来林思什么也没听懂，叹了口气，就把林思推回了前排。
　　两天后，木易退学了。又三天后，木易自杀的消息传来。
　　林思震惊不已，懵懂如他，也知道自杀意味着什么。
　　林思下午下课后，来到操场边上，坐在竖着旗杆的看台上，看陈增等人在那时快时慢的跑。陈增也看到了林思，时不时把眼光抛过来。
　　夕阳西下，陈增锻炼结束，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少年比阳光还灿烂。
　　陈增走向林思：
　　“你来找我？”
　　“嗯。”
　　“因为木易？”
　　“嗯！”
　　“你个傻子。”

　　那是一个林思一生中第一次接触到的恶心故事，有家有室三十多岁的男性班主任，借辅导学习之由，与仅有十六岁的美貌高一女班长谈心，谈到最后，女学生怀了孕。男性班主任在这个时候，却当了缩头乌龟。
　　陈增说，他们在一次加练的时候，回到体育室，就看到衣衫不整的两人。
　　陈增说，木易也不是好人，她想害你的。

　　林思望着夕阳坠下的方向，许是砂眼迎风了，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