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气味 ...
-
伊瑟有时觉得，他捡回来的这个宗明可能不是雌虫，而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刚捡到他的时候：高贵，狞猛，优雅而神秘。
现在：团在椅子里，眺望窗外，啃着小点心晒太阳……
上一次他看到这种集完全相反的两种气质于一身的生物，还是在首都星宅邸的花园里。
他最小的弟弟泰特领养了一只异星雪豹。那只豹子有着动人心魄的蓝眼睛和锋利的爪牙，用后腿直立起来时比伊瑟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但只要伸手摸摸它的下巴，它就会发出柔软而开心的咕噜声，还会用毛茸茸的脑袋磨蹭饲主的手臂。
宗明应该……不会喜欢被摸下巴吧？
话虽这么说，伊瑟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移向雌虫优美的下颌。
他的侧脸是那种富有侵略性的张扬之美，但叼在嘴里的那根甜味棒很遗憾地削弱了这些线条中的凌厉。
宗明似乎留意到他的注视，向这边转过头来。
“宗明在看什么？”伊瑟主动出击，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宗明稍稍仰头，用甜味棒指着窗外：“那几位是谁？我的新同事？”
伊瑟侧过头，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草坪的另一端，一对全副武装的军雌严阵以待地守住庄园大门，门外的道路上似乎还能看到巡哨的身影。
“那是其他善良的议员们派来保卫我们的。”伊瑟辨认着军雌们制服上的标记，“自从说了水晶矿的事情之后，他们就忽然非常在意我的安全……”
更准确一点说，是监视。
从他踏上这颗星球的土地开始，已经经过了星历一个半月，但托米洛家族并未正式向β星系输送任何劳力物力，甚至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口头表示过对他这“开发计划”的支持。
一旦得知他身后并没有家族撑腰，那群贪婪而短视的议员肯定会愉快地干掉他这个手握财富的外乡人，毕竟，与“分享”相比，还是“瓜分”更加符合虫族的天性。
只不过这种家族内部的隐秘纠葛，他们也没有办法直接确认，所以在那之前，还要监视、调查，和试探。
会很麻烦。但是……问题不大。
伊瑟忽然感到肩头一沉。
宗明轻按住他的肩，眼睛看着窗外的军雌，露出无比和善的笑容。
“那帮家伙最好真的在乎你的安全，否则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孵化到这世上。”
“至少在搞清楚我怎么把水晶变成星币之前，他们还是会在乎的。”
伊瑟用轻松的语调回应他。
“现在的话，就当他们是诚心诚意的来帮忙，好让宗明放个假？”
身边忽然响起通信提示音，光脑的悬浮屏自动展开了。
看清联络人的名字之后伊瑟低声念叨：“看来还不能马上让宗明享受假期……等下陪我去一趟13区吧。”
“行啊，去哪都行。”
宗明抬手又要揉他头发，却忽然缩回手，神情复杂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伊瑟歪头看他，“宗明怎么了？”
“没什么，”宗明含糊回应，“最近好像总是闻到不存在的味道……”
伊瑟动了动鼻头，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房间里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刚被阳光晒透的温暖气息。
应该是附近植被忽然增加的影响吧，他想。
·
伊瑟和他的保镖造访13区时，本区时间差不多才到下午一点钟。
13区是β-25星的老工业区，也曾经是整颗星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地方。
但是好景不长，当这颗行星的整体发展陷入停滞时，13区的大批工厂随之倒闭，壮年虫族纷纷前往01区甚至其他星系谋生，只余一群老弱病残留守这座钢筋铁骨的空城。
由于公民数量过少，13区甚至没有区议会，只有一个年事已高的区长，他上班的时候，表情跟上坟基本是一样的。
听说03区的新议员要以提供新鲜食品为交换租借这里的行星发电厂和部分工厂，老区长并没有反对，但也没有特别兴奋，只是好心地提示了一下他虽然厂房设备还完好，但可能没有那么多工雌愿意来上班；而大量行星发电厂停机，也是因为发出来的电没地方用。
伊瑟笑着回答：“那您可要给我折算一个优惠的价格，我可以负责之后全部的维护费用。”
老区长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恐怕要把厂房白送给他，就住口了。
13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出口，居民们的主食都是最廉价的营养液，白拿新鲜食品的提议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伊瑟拉着宗明在13区转了很长时间，对照着备忘录上列出的一长串清单，最终选定数家工厂，仔细检查过生产设备是否完好，然后再为它们分配合适的行星发电厂。
宗明对工业还算有些了解，但他更擅长的领域是军工，还猜不出这个小雇主又在策划什么事情。
不过在不同的工厂间东奔西跑，鼻腔里充满钢铁和工业油的气息，他倒是没有再闻到那种“不存在的气味”。
宗明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用芬芳或者甜美形容似乎太过笼统，但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香料的气味。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绝不是他会讨厌的味道。
不光不讨厌，甚至在闻到它时还会产生轻微的兴奋感。
……难道自己自律了这么多年，终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抽烟？
抽烟可是绝对不行的。雇主体质太差，闻到烟味可能又会生病。
于是返程路上宗明就这么虚空下定了戒烟的决心，又手动优化了一下星车的航线，确保午夜之前能够赶回家。
旁边座位上的伊瑟已经沉沉睡去，今天这么高强度的活动，对他的体质是个考验。
宗明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忽然又转念一想，自己的衣服上该不会也沾了那种味道吧？
念及此处，他连忙伸手要把外套抽回来，不想伊瑟却翻了个身，把那件外套整个抱住。
“……”
……而且还把脸往衣料里埋了埋。
“…………”
宗明看了看他的睡脸，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就把手收回来了。
· · ·
伊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吃过午饭洗了个澡，边擦头发边给雅格拨星间通话。
“……大哥你再这样下去，我偷用系里超级计算机的事情可要被导师发现了。”
他的好弟弟那边似乎刚到早晨，信号接通时，他那张脸很明显地带着起床气。
“现场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的嘛。还能运转的几座工厂规模跟当初的预计有出入，而且还要考虑长途运输的损耗问题。劳动力方面也有更大的变数……”
伊瑟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半天，最后又补上一句：“如果雅格那边有困难的话，还是算了吧。”
“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雅格立即睁开眼，“不就是新的发展方案模型吗，我这就给你跑出来。”
说着他拖过一台小型终端，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对了我前几次就想问了。”
雅格的投影忽然又抬起头来。
“你身后那位到底是谁啊？大哥你才过去几天这就已经有同居对象了？”
伊瑟差点被果汁呛到。
“我是他的保镖。”宗明走上前来，很有风度地行礼。“你是他弟弟？”
“……”雅格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先用那双碧蓝的眼睛把宗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良久他发出感慨：“多好的一个雌虫啊，落在我哥手里，可惜了。”
宗明不禁发问：“难道他在家的时候经常欺负你？”
“什么叫在家时经常欺负我？”雅格撇了撇嘴，“你看现在离着十来个星系他不照样在奴役我吗？”
你不做他又不能飞回去打你……宗明并没有说出他的疑问。
“我跟你讲，我哥就是一个纯血的资本家，纯之又纯的那种，四条腿的东西就算是椅子都能让他最大限度地榨出剩余价值来。”雅格一边输入数据一边持续着对他大哥的虫生攻击，“跟着他干你一定要跟他白纸黑字地定好法定休假，五险一金，伤残补助，免责条款……否则早晚被他剥削到吃干抹净……”
伊瑟满面笑容地听完十多个星系的另一端传来的恶评，转过头来对宗明说：“雅格是个很风趣的孩子，将来有机会一定得让你们正式见见面。”
宗明笑了笑，刚要接话，却忽然又闻到那种淡淡的气息。
这次他留心辨认了来源，很快意识到这股香味似乎是从伊瑟还挂着水汽的头发中传出来的。
原来是洗发用品的味道吗？
不知为什么，宗明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一点失望。
“哎呀……这可真是……”
雅格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雅格？有什么问题吗？”伊瑟重新把视线转向他。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模型里有个变数，已经不再是变数了。”
雅格甩来一条新闻链接，伊瑟触碰它，新的悬浮屏在空中展出一段文字。
那是ε星系的星督，对整个ζ星系的正式宣战书。
短暂的二十年和平后，虫族的内战再次爆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气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