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人生》天琼

14、凡世

　　“三十八度五。”妈拿着一只水银体温计告诉我。
　　她总是这般淡定，轻言细语，却又这样焦急。
　　好像是梦，好像又是现实，我已然分不清了。
　　妈妈让我好生歇息。
　　我合上沉重的眼睛。
　　梦中有一簇黑影从墙角蔓延，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影压在我的身上肆意凌辱。
　　我猛然起身，时钟显示凌晨3:50。
　　外头的雨声渐小，滴答滴答回响在窗前。
　　我看着屋内未经粉刷的水泥，形态各异着实恐怖。
　　我全身滚烫，回忆起梦中的情形，身上一阵一阵恶寒起来。
　　……
　　经年累月雨雪，我拖着羸弱身躯日复一日，读完中学，我被保送进入市区最好的高中。
　　那时候不曾想过，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仅在尔尔之间。
　　年少锦时，我自是有心中的白衬衫的。
　　与他初见的那天，我因找不到教室而心中慌乱，心脏在胸腔不规律撞击。
　　彼时铃声响起，随着铃声，我惶恐之余一头冲进教室，不知撞上一个什么东西，随之一个趔趄，手里的卷子洒落一地。
　　我来不及思索，蹲下身去拾起，一双很好看的手出现在我眸中，白皙修长。
　　我抬眸去看，与他的眸子撞了个满怀，顿时心中一紧，脸上滚烫。
　　后来归了座位，悄悄瞥去一眼，正巧他也在瞧我。
　　我再是不敢多看，头低的很深。
　　那年我十五，失语之症也随我十五年有余。
　　再后来便是期中过后，我拿了一个好成绩，他也名列前茅。
　　学校组织电机编程比赛，我那与生俱来不服输的性子自是要去试上一试。
　　这人生的乐趣不过是要一决高下。
　　尔时年少轻狂，生命如一片绿叶般青葱，在阳光底下经络分明。
　　进入赛场，一人一台机位，我旋即开始按动鼠标，在键盘上敲击。
　　一抬眼，他正坐在我右侧的位置，笑意盈盈。
　　比赛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给出一个微笑，埋头苦干。
　　距离结束五分钟，我完成了，心下满足感四溢，再看向他，惊异在我眸中乍现。
　　他的屏幕上仅仅有几行代码，再瞧他正信手转动圆珠笔。
　　我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后来自是我拿了第一，老师让我去讲台上演说心得。
　　我为此准备许久，稿子依然成竹在胸。
　　那时候才从老师的口中得知他的父母都是IT。
　　晚上回到宿舍里，心中不知何故有些五味杂陈。
　　舍友前来安慰我。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和我一样参加了比赛，且拿了第二名。
　　我自小体弱，十五岁上个子还是极矮小，一头枯槁蓬松的发总用一尾头绳简单束起来，更是因为家境贫寒，换洗的衣服做不过是那春秋两套浅黄色的校服。
　　而她与我正好相反，有一头乌黑亮丽的自然直，明眸皓齿，清丽的一字眉款款收尾，一双杏眸里闪出点点星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牙齿微翘，可这影响不了她的姣好容颜。
　　在校园半年，我和她是上下铺，我曾在下铺，可自打她的爸爸送她来的第一天起，夜里我就听见她在哭。
　　第二日果然见到她一双肿的似桃仁的眼睛。
　　原来是睡不惯上铺，她让我跟她换几天位置适应适应，再后来我就没叫她再换回来。
　　她的爸爸是明达洋观光号的大副，我想着，在船上天天见到大海的人，一定心怀宽广，是个很好的人吧。
　　果然是的，他知道了换铺这件事，特意给我送了些榴莲糖来。
　　她看着我吃的开心，也笑嘻嘻的，从我手里拿过一个，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嚼起来，随手把包装纸从三楼往下丢。
　　包装纸上印着“明达洋观光号”，还画着那艘游轮，再阳光下飞旋下坠，闪出靓丽光斑。
　　那天她跟我说，她也瞧见了他故意把比赛让给我的事情，无需放在心上，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我点点头。
　　正值周末，我与她出去玩，路过面包店。
　　橱窗里面有一款新品面包，是竹炭面包，整个黑漆漆的，看着很是新奇，却要五元。
　　我们一人付了两块五元，她拿过面包撕开两半，把大的那一半递给我。
　　我接过来吃了一口，略有苦味，也不过如此，低下头细细嚼。
　　她也咬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随手喂了垃圾桶。
　　我说：“我们被骗了，新品竟然这么难吃。”
　　她哼了一声，把手放进口袋里，说：“是啊，太难吃了。不好吃的东西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回校的路上，我也吃不下了，但想到我的钱，便把面包揣在兜里，想着饿的时候再吃，或许会更好吃一些吧。
　　她看了一眼，从兜里拿出一个话梅糖来，咬了一半递给我：“真真，拿去吧，有好东西就要分享，我只给你分享，别人一概不给。”
　　我说：“这不是话梅糖吗？”
　　她眨眨眼道：“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她直接丢到我的嘴里，一种从没品尝过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
　　就好像吃到了万圣节的火鸡和沉凝好久的红酒味。
　　她见我伫在原地，大笑起来：“你好傻啊。这是我爸爸在明达港口买的万圣糖！才不是什么话梅糖。好吃吗？”
　　“真的很好吃。”
　　……
　　转眼就高二了，这些时间里我与她还有他三人逐渐成为班里的主力，备课管理同学、应付老师、考试、比赛样样都捆绑在一起似的。
　　逐渐我发现他是个很优秀的人，而且向来很低调。
　　自习课时，我低头写作业的时候，他在替老师代课，走过的地方，总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闻着很是安心。
　　夏季，焯焯日光从玻璃窗外折射进来，刺在我本就不好的眼睛上，外头蝉鸣孜孜不倦，我不由心里有些烦闷。
　　可手上的卷子停不下来，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些。
　　我集中精力写着，头顶上电扇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