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四号病人

19、怅惘

　　皇陵中，一位穿着朴素，却身形修长，英挺剑眉，轻薄双唇，此刻轻抿着，双眸中满是柔情，似于他的外形不符。他守在皇陵内，依照往日一般，用仅有的一只右手，在碑前摆上桂花糕，他嘴唇微微勾起，“今日我去街头李老那家店铺买桂花糕，听他说他要当爷爷了，可把他高兴坏了，硬是不要我钱，说是让我沾沾喜气。”话语散落在风中，没有人回应他，他也不在乎，只是在笑着对着那墓碑说着日常碎话。
　　“你还记得他吗？你总是喜欢他家的桂花糕，你以前还说过要是可以的话，也像他们一家一样，在街里开一家小店，和喜欢的人平平常常过完一声。”唐淮缚说到此，顿了顿，脸上的笑敛住了，“若有来生，我还能再遇见你完成你这心愿吗？”
　　“真的会有来生吗？”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唐淮缚一惊，立马转身，便看到萧彻衍一人站立在他背后，待他缓过神来，立马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
　　“唐大将军许久不上战场，真是警觉性也下降了，有人站在身后也未曾发觉。”说着便示意他起身，来到他身侧，目光深沉的看着那座墓碑，叹了口气，“为何不愿再带兵了？”
　　“臣断了一臂，早已无当初之勇，更何况，臣也是在敌营中失联了几日，而又安全回来，实在让人不难多心，若再领军，恐有心人大做文章，陛下不也有这层思虑才会这么容易便同意臣的请求吗？”唐淮缚抬头，直视着萧彻衍。
　　萧彻衍没有一点被他直言说破的尴尬，而是微微一笑，“唐大将军还真是适合在军营中，以唐将军的秉性，很难在这京中生存啊！”
　　他的确有此考虑，他是皇帝，在那个位子上坐久了，却连一人也不敢全身心的去信了，哪怕唐淮缚曾敢冒着只有几成的把握出兵京城，剿灭苏南渊一派。他不能不赏，因为唐淮缚是功臣，带兵出征，又负伤归来。他也不能赏，哪怕他真的在失联这几日只是在敌营或者其他地方修整，而后撑着一条命回来，但总有心人会拿此大做文章，很难再统领军心。所以，他在赌，赌唐淮缚会否因为梁璃烟而拒绝他的封赏。事实证明，他堵对了，但他却无半点喜悦，他究竟是狠到什么程度，才会拿他们俩人的情来压迫唐淮缚，只为守住自己的心安，安抚他的朝堂。
　　“臣也有私心，臣守了这个国守了这么些年，也够了，下半辈子，我只守她一人就好。”唐淮缚眼中柔意看着眼前的墓碑，仿佛梁璃烟的笑颜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语气轻微，但萧彻衍依旧听的清楚，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会恨朕吗？”
　　唐淮缚似是在理解他为何突然问这一句，有些斐然，轻笑道“陛下卧薪尝胆这么些年，终于真正的成为一个天子，自是愿意为了守住这个还不容易得来的江山，做任何事，臣明白。至于臣如今的选择，”他说到此，停下来，看向萧彻衍，“陛下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吗？臣以前只听闻陛下总是沉迷美色，终日花天酒地，却未曾见陛下真正留恋过一人，更何况臣更愿意相信陛下以往的做法是为了骗过那个摄政王。后来陛下临幸一位男妃，但他不幸遇害，却也未见陛下有更多的伤心。”
　　“你在剖析朕？”
　　或许是真的了无牵挂，唐淮缚此刻也没有多少君臣顾及，更加畅言起来，“臣不敢，只是想说，陛下心中若真正喜欢一人，便会理解臣此刻的做法吧！”
　　他会理解吗？唐淮缚为了梁璃烟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抱负，选择余生伴她左右，梁璃烟明白唐淮缚的志向，终究是放他离开，选择嫁入宫中。而他呢？为了自己的江山，为了自己的朝政，还是选择扳倒苏南渊，困他于自己的囚笼，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终究是逼死了他。
　　“你如今选择的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萧彻衍心中百味杂陈，说道。
　　唐淮缚笑而不语，自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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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萧彻衍批完奏折，看完西北军事的安排，几日后他便要出宫去西北，亲自查看西北军情。他抬头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已然夜深，唯有蝉鸣声在这寂静的宫内响起。
　　“陛下，要歇息吗？”贴身太监周炎问道。
　　声音拉回萧彻衍的思绪，她心中想起了什么，“不了，朕去一趟骄华殿，你们都别跟来了。”说着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骄华殿离承云殿并不远，几步路就已到了。走到宫内，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片梅花林，此刻正是盛夏，梅树都只有绿叶装饰着光秃秃的枝干，他眼前却又恍惚闪过当年除夕夜里，也是此地，雪仗，梅花，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那树下缠绵的亲吻。当初他只觉得开心，得偿所愿，现在想来，苏南渊又是什么心情，是和自己一样，还是忍着心中的恨强意迎合自己？想到此，他突然自嘲般笑了笑。
　　抬脚，又走进了屋内，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踏进过这宫内，怕回到这里，想起与他的温存。
　　如今，他终于成了天下人心中合格的皇帝，他后悔吗？他也问过自己，若是当年就那样一直装下去会不会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但每次想到的答案都是不会，他接受不了苏南渊从来不把他放眼里，只是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傀儡。心中那颗想要霸占他，让他眼中只有自己的种子萌芽，最终他成功了，却又败了，他永远失去他了。
　　为何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只因为一开始他们就是各有目的的走到一起。一滴泪从萧彻衍眼眶滑落，滴落在这黑暗的屋内，无人知晓，这颗泪是为谁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