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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困局(三) ...

  •   两人说话间,钱七便已经将人安置在蒹葭院,然后马不停蹄地来秋韵馆禀报。

      这段时间,萧辞整个人都快速地瘦了下去,月光一打,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甚至连月光都比他要强健些。钱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立刻甩甩头,心里提醒自己赶紧说正事。

      “殿下,人已经抓回来了,在蒹葭院里。可要带过来?”

      萧辞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向钱七。但是她没有先问秋儿的事,而是盯着钱七身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钱七穿的黑衣,原本还觉得不甚显眼,一时没有来得及更换。他略微抬手挡了一下,但实在杯水车薪,只能敷衍道:“是别人的血,属下没事。”

      萧辞质问的眼神没有因为这句潦草的回复而有一丝回避。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钱七终于还是坦白。“是,今晚的事做的不利落。撤退的时候,南风馆馆主蒋南风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并且试图阻止我们离开。情急之下,属下只能下死手。”

      “他死了?”

      钱七愧疚低头。“是,节外生枝,是属下办事不力。”

      萧辞的思路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还能勉强记起蒋南风其人的风姿,虽然如今已经是尸体。

      蒋南风的死并不在她的计划内,甚至可以说,她并不知道钱七会用怎样的方法将秋儿带回来。她如今心力枯竭,所以只是下了带回秋儿的命令而已。

      可是钱七毕竟是奉了她的命令才去劫人,这条人命,她责无旁贷。

      “那个蒋南风你知道多少?”萧辞问月娘。

      可惜月娘只是摇头。“我只是和他同街做生意罢了,走的不是一条道,倒也算不上了解。此人深居简出,来历成迷,但是却出手阔绰。某一日突然就出现在了朱雀街,起了这样一座南风馆。不过这街上各式人物多了去了,要不是当时为了找那个千红,大概也不会格外留意他。”

      “他背后可有什么人?”

      “那倒没听过。”但是月娘又一转。“不过寻常人,不也不知道你我的交情吗?”

      既然无果,萧辞便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追究。

      不会出事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既然裴千源的事能够被忘记,那蒋南风也可以。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过是这茫茫王都里的一粒沙子。一身孽债也好,无声无息地死掉也好,于这悠悠尘世又有什么所谓?

      “无妨。辛苦了。”萧辞摆摆手故作镇定道。“人不用带过来了,我去蒹葭院见他。”

      她刚一起身,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倒是多亏月娘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等萧辞从这一阵天旋地转中恢复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挣脱开月娘,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这一推一拉之间,原本在她身边跟了一天的月娘突然不动了。她站在屋中,没有再跟过来。萧辞身后只有钱七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后。

      夜色深沉,空气中满是潮气,地面湿滑,映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萧辞嫌月娘一身红衣过于打眼,让人给她留了一身黑色的斗篷,然后让她自己从后门离开。

      这长公主府月娘虽不常来,但好在她对高门大户的格局也算是了解,倒不至于迷路。

      但是她才刚刚出了后院小门,便听到身后响起“笃、笃、笃”的声音。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跟着,倒是颇有耐性。

      长公主府后门小巷僻静,深夜更加不会有人。

      月娘快走几步,趁着一段墙头的黑暗阴影,快速闪身躲进一旁的小巷子。那“笃笃笃”的声音跟着往前了几步,发现月娘的身影消失,自然也停了下来。

      “什么人敢跟着姑奶奶!”雪亮的匕首从身后贴上那人脖颈。

      “敢问……可是明月楼月姑娘?”那人穿了一身素色衣袍,声音低沉柔软,听不出一丝敌意,更不似有武功傍身。

      月娘收了匕首,后退了几步,但并未放松警惕,匕首依然横在对方脖颈的高度。

      那人拄着拐杖,在湿滑的地面上小心地转过身来,直视着被雪亮刀光照亮的媚眼,以及没有一丝掺假的腾腾的杀意。

      这是温言第一次见月娘。

      长公主府内的深夜并不比府外多几丝人气。

      蒹葭院院门才开,萧辞便觉得有一股黑色的风从院门扑面而出,大开的院门仿佛一张血盆大口,看得人心颤胆寒。院外院内都燃着火把,但眼前还是漆黑一片。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传到耳朵里,像极了骨断筋折的声音。

      “殿下,不如我将人带出去审问?”钱七站在她身后,小心地问道。

      萧辞又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深呼吸了几下,摇摇头道:“不必,进去吧。”

      蒹葭院里原本是一间间低矮的小房子。房檐长长地伸出来,把月光隔离在外。每间房屋的窗户都开地极小,在阴惨惨的墙面上增加了一个个深色的方格。

      这里的管事姓吴,府里的人都叫他老吴头。萧辞不常来,但是每次来,老吴头都要忙上一阵。

      此刻老吴头穿着一身暗褐色的粗布衣裳,一手提着一盏昏暗的风灯,一手提着一串钥匙。风一吹,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

      他背驼的厉害,又低着头,显得格外矮小,连面目都隐进了黑暗中。他也不说话,只对萧辞沉默着行礼,然后又沉默着转身。

      月光在蒹葭院门外便早早却步,屋内明明点了灯,但依然是昏暗暗的一片。

      这里的走廊向东西延长。东头是拷问的地方,西侧才关押着萧辞想要的人。老吴头没有多说,只径直带着他们往西走。

      走廊不算宽,一扇扇小门在他的余光中匀速向后退去,数量不算太多,每侧大概有六七扇。每一扇门上各挂着一把铜制大锁,上下各有一个窗户。上面的用来观察室内情况,下面一个窗户则用来送吃食。

      老吴头将他们带到其中一扇门面前,然后将手里的风灯和钥匙交给了萧辞身后的钱七。

      冰冷的寒气在阴暗的通道里涌动,墙壁上的火苗无序地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打得凌乱。

      就在老吴头准备离开,与萧辞错身的一瞬间,萧辞突然吩咐道:“这里不用留太多人,那些在暗处盯着的人便都撤了吧。”

      听到萧辞的吩咐,老吴头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略一犹豫,终于慢慢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黑暗中挥了一下手。

      没有人听到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有墙上的烛火跳了几下。

      老吴悄声离开。萧辞接过钱七手里的风灯,接着让他也退了出去。

      走廊里脚步声终于由清晰变得安静,但是萧辞面前的房间里,却逐渐响起了窸窣声。

      从门外传来的声音一下下撞击在秋儿的耳膜上。

      有脚步声?是谁来了?是谁?

      他坐在墙边,双手被铁链锁在墙上,没有一点自救的能力,甚至不知道身在何方。他的身下是杂草,不远处有一方桌一长凳,桌子上方是一只极小的油灯,豆苗般大小的火焰在一片黑暗中势单力薄。

      黑暗、死寂、孤独、无助。

      这种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状态让他几乎要发疯。他尽力劝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强行压制下来的念头反而更让他心里难受。他试图在黑暗中胡乱大叫,回应他的依然是无穷无尽的寂静。

      此时此刻,无处可逃的他听着声音一点点逼近,却莫名觉得害怕。

      来的人,是谁?

      门打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谁?”秋儿盯着门口,沙哑着问道。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萧辞站在门口,原本就高挑的身型被跳跃的火光一打,显得单薄朦胧。秋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清瘦人影款步而入。

      是萧辞。

      上次见面,他们还是在南下的游船上,谈天论曲,好不快活。时隔不到半年,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形销骨立,一个沦为阶下囚徒。

      萧辞进屋,将风灯放在桌上,屋里总算亮了一点。她一撩衣袍,坐在秋儿面前。

      秋儿那狼狈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种近乎痴狂的眼神。他试图靠近萧辞,却被手上的铁链限制了活动空间。“殿下!殿下是来救我的吗?”

      萧辞双腿交叠而坐,脸上浮起了一个秋儿见过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却越发危险。

      秋儿敏感,刚刚的癫狂凝固在脸上。虽然说不清,但总觉得萧辞跟之前所见不一样了。

      她嘴角挂了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但是眸子中却闪着寒光。“上次在船上见你,我只当你是个沿江卖唱的可怜小子,并未追究你的来历。此刻想来,你竟然是从那时就盯上我们了。再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因为你在西山推了驸马,害他险些丧命。”

      萧辞下巴微抬,神色倨傲,但也胸有成竹。已经沦为困兽的秋儿如果还想活命,只能选择跟自己合作。“不过说起来,你也不算全无用处,是直接处置了你,还是留你多活几天,全看你自己的交代。”

      萧辞没有那份叙旧的闲心。“是从你和温阙的关系开始交代,还是从这次西山上的事开始交代?你自己选一个。”

      冰凉的铁链提醒着秋儿他阶下囚的身份。但他手里并不是没有筹码。“如果我如实相告,殿下能将我留在身边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困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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