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无用》春到小桃枝

94、入瓮（五）

　　“妙歌！！！”

　　萧辞一路将轻功提到极致，拼命往寒英殿方向赶。脚下的金瓦飞甍，看到萧辞心里，却不过是重重牢笼。

　　宫里的人都被宫规束缚，一举一动皆不可逾矩，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飞檐走壁，一时议论纷纷。

　　但是当她终于赶到了寒英殿，看到的却是妙歌投湖的一幕。

　　血花从湖水里翻涌上来。

　　周围有人想要下水救人，但是秀印却突然阻止。

　　“谁都不许下水！”秀印慌乱地下令。

　　幸好凌玉在场。她几个起落便越过了水榭，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不许下水！”秀印还想再说，但是冷冰冰的剑锋已经贴上了她的侧颈。

　　“为什么不许下水？”萧辞身法极快，长剑毫不犹豫地出鞘，直接控制住秀印。“为什么妙歌会来寒英殿？你们又为什么会逼她到如此地步？！”

　　“殿……殿下……”秀印感到有一双手无声捏住了自己的心脏，压迫感让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调整了几下呼吸，勉强道。“奴婢并不知道这是妙歌姑娘，奴婢还以为……以为是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小宫女……”

　　“你觉得本宫会信吗？”萧辞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长发披散着被风卷起，更显得神色凌厉，简直如地狱讨命的饿鬼一般。

　　秀印还算是见过一点世面，但四周的太监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辞，心惊胆战地跪了一片。

　　“无论殿下是否相信，寒英殿所有人都能作证。妙歌姑娘……她看到我们就跑，我们连看清她是谁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人动过妙歌姑娘一根手指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你做过什么，等妙歌上来，自然有她亲自跟我说！”

　　凌玉抱着妙歌，勉强浮上了水面。

　　“下水！救人！”萧辞一声令下，跪在旁边的几个太监便一刻都不敢耽误，接二连三地下了水。

　　“不许下水！”秀印还想阻拦。

　　“闭嘴！”萧辞手里长剑往前一进，在秀印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谁都不许过来！”凌玉在水里抱着妙歌往岸边游，但是始终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们。

　　他们隔得远，萧辞看不真切，只能也压着秀印往岸边走。

　　几个水性好的小太监跟着游到了岸边，想要过来帮忙，却被凌玉大声呵退。

　　“都给我滚开！谁都不许过来！滚！”她一身地狼狈，但是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慌忙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妙歌身上，然后将人死死抱住，不让任何人碰她一下。

　　萧辞一脚踢开秀印，快步跑到凌玉身边。

　　“凌玉，妙歌怎样了？”萧辞蹲在他们身边。

　　“走开。”凌玉只反复重复这一句。

　　“你抱着她干什么？让我看看。”萧辞试图拉开凌玉。

　　但是凌玉双臂抱着妙歌，让她面朝里靠在自己怀中，连萧辞都不让看一眼。

　　凌玉下水及时，不该来不及的。

　　盖着妙歌的衣服上逐渐有血迹渗出来。

　　萧辞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她抓着凌玉的胳膊。“凌玉，让我看一眼，妙歌到底怎么样了？”

　　凌玉抬头，双眼赤红地看着萧辞。“妙歌割破了喉咙……已经来不及了……”

　　“你胡说什么？！妙歌好好的怎么会寻死？”萧辞不信，想要推开凌玉，看一眼她怀里的妙歌。“放开，让我看一眼！”

　　但凌玉从来比萧辞更加执拗。

　　“够了，妙歌死了！”凌玉抱住妙歌的力气越来越大。“你连死人都不肯给她一点安宁吗？”

　　“妙歌不可能死！”

　　“你不要动她！”凌玉对着萧辞怒吼，但是片刻声音又低了下来。“来不及了，别动她了，算我求你……妙歌一生爱美，就让她体体面面地走吧……”

　　凌玉闭上眼睛，侧脸紧紧贴着妙歌的额头，但痛苦还是随着眼泪滚滚而下。

　　萧辞表情茫然，像是没懂凌玉在说什么。“来得及的啊……我们赶上了啊……怎么会来不及呢？你……你让我看一眼……我去找太医，我们来得及时，妙歌没事的。”

　　凌玉的眼泪落在萧辞手背上。“殿下，再也没有妙歌了。”

　　天空阴沉得几乎要跌下来。

　　萧辞跪在地上，她的手还拉着凌玉地胳膊，但是表情却定住了。

　　“你又在闹什么？禁足都不能让你消停。”冯太后终于算是赶了过来，旁边还有刚刚听到消息的萧齐。

　　萧辞禁足是圣旨。但她贸然打伤侍卫，破禁而出，无疑是对无上皇权明目张胆的挑衅。

　　两人到了现场，只看到寒英殿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萧辞长发披散，拉着浑身湿透的凌玉的胳膊不断祈求。而他们两个怀里抱着的人已经不知生死。

　　“皇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这是谁？是你身边的妙歌？”萧齐倒没有先说禁足的事。毕竟萧辞身一直跟着的就那么几个人，倒是好猜。

　　萧辞顾不上自己形容如何不堪，也不顾宫中礼数，只依然跪在地上。“发生了什么？那要问太后啊，为何我府里的人，会来了寒英殿？”

　　“你府里的人为何来了寒英殿？这不应该问你吗？为何你要问我？”

　　还是这样蛮不讲理。萧辞甚至被她气笑了。她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冷静下来。“那敢问太后身边可有一位姓宁的宫女？”

　　“宁？曾经有一个，不过前些天已经调到浣衣局了。”

　　“前些天？浣衣局？”

　　“是啊，此人年纪大了，做事手脚便不够麻利。我全宫的人都可以作证。”

　　萧辞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把此人找来，我要问话。”

　　萧齐一摆手，他身边的长喜立刻领命，飞一般地去找浣衣局。但是浣衣局里却并没有找到此人。

　　根据浣衣局管事回报，前一天夜里，此人便没有回来，今天一早更是不见人影。

　　线索一断，妙歌为何潜入宫中倒成了一桩悬案，甚至看上去，与其说是被逼跳湖，更像是畏罪自杀。

　　妙歌生前清白，死后却不清不楚。她一生跟在太傅身边，却如太傅一般没有善终。

　　萧辞眼前发黑，心中剧痛。这天大的罗网到底什么时候织好的，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其中她的血肉至亲，知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那双在黑暗中算计自己的眼睛，到底是谁？

　　“好！好！好！”萧辞忍不住放声大笑。“既然冤无头债无主，我的人在你寒英殿丢了性命，我至少也要在你寒英殿收一条命回去。”

　　剑就在手边，萧辞抬剑，直指秀印。“是她逼死妙歌，这总是我亲眼所见。”

　　太后立刻出声喝止。“萧辞，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你的落亭山！”

　　“你也配提落亭山！”萧辞目眦尽裂。她胸中气血翻涌，当场便吐出一口血来。

　　冯太后后退了半步，脸色变了又变，倒像是真的被她吓到了。

　　旁边的长喜立刻极有眼力见地让人去找太医。

　　倒是萧齐尚且镇定，先上前俯身扶住太后，同时对萧辞安抚道：“皇姐不必如此，这既然是你贴身女婢，个中曲直，朕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萧辞面有嘲讽，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凌玉却抢先一步。“敢问太后，湖中的棺材，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不仅是太后，连萧辞的脸色都变了。

　　但是对于自己引起的震惊，凌玉却好似全无所知，依然表情麻木地自说自话。

　　“刚刚我下水救妙歌时，看到湖底有一棺材，被数条铁链锁在湖底。敢问太后，为何宫中会有此等秽物？”

　　萧辞想起来刚刚秀印几次阻拦下水救人，原来是担心此事被发现。

　　“你……你胡说。”相比于刚刚萧辞提落亭山时，太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萧齐扶着太后，能清晰感到她正在发抖。

　　现场大概只有凌玉一人不为所动。“不仅是我，刚刚下水的其他人也看到了。陛下如不相信，派人一捞便知。”

　　众目睽睽之下，下水捞棺，萧齐无法拒绝。

　　“来人，下水捞棺。”萧齐的手在抖，但是他小心地藏进衣袖里，没有让外人看见。

　　“不……皇儿……不要捞……不许捞！”太后出声阻止，却反而更加引起萧齐的怀疑。

　　凌玉目的达到，便低下头，再不参与这场混乱。她紧紧抱着妙歌，只想早早带她离开。早就该带她离开的，她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可是萧辞无法置身事外。她手里提着剑，缓缓站起来，冷漠地看着花容失色的太后，和一脸不可置信的萧齐。“陛下，请移步水榭，臣有事要禀。”

　　宫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宫外却在等一场能洗涤全城的暴雨。

　　丞相府中，温阙似乎心情很好。他坐在窗边，一边吹着凉风，一边摆弄着棋盘。眼前的黑白厮杀已到了尾声，黑方大胜，白方溃不成军。

　　沈青如刚刚回来，替他煮好了茶，又亲自斟满送过来。“相爷是赢是输？”

　　“殚精竭虑，成竹在胸，岂有不赢之理？”温阙一振衣袖，接下了那杯茶。“那个宫女处理完了？”

　　沈青如极为恭敬地站在旁边。“相爷放心，已经处理妥当了。”

　　温阙满意地一笑。

　　“不过，青如不懂，为何相爷觉得，在太后和长公主之间，陛下一定会选太后，而放弃长公主？”

　　“青如想不明白？”

　　沈青如摇了摇头，表示洗耳恭听。

　　“因为太后老了啊。她容姿已衰，又无外戚支持，留她在宫里，又没有什么妨碍，还能给自己树一个孝子地好名声。但是萧辞可不一样，她还年轻，又有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朝堂上还是有不少大臣愿意依附。留她在朝堂上，你以为受压制的只有我们吗？当然不，心里最不痛快的，其实是陛下。”

　　沈青如似乎颇为玩味的一笑。“所以我们做的这些事，其实陛下是默许的？”

　　温阙一点头。“当然，不然太学学子闹事，如何能持续这样久？我们扳倒李其镶，又如何能这样顺利？等真正除去萧辞，我便是真正的六部之首。”

　　沈青如看着志得意满的温阙，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全然明朗。“青如这次，恐怕要跟相爷唱一次反调。”

　　“哦？”温阙颇为好奇地抬起头来。

　　“要青如说，这一次，这位狠心的大俞皇帝陛下，会同时舍弃母亲和姐姐。”

　　“为何？”

　　“非如此，不足以证他孤家寡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