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歧》夏御奴

14、第13章

　　玉三已经住在沐炎枫家里第三天了。严烈就像是消失在他生命之中，杳无音信。。。
　　诧异，困惑，质疑，嫌恶，辱骂。。。这些预期反应一个都没有出现。
　　严烈和他的关系宛若空气般的存在，可以随时随地视而不见。。。
　　严烈平静地遗忘了他。。。给出了最坏、也是最可怕的结局。。。
　　玉三不确切自己在等待什么，开始还会异常惶惑、会焦躁不安，但时间流逝，期待像雨中的火焰，再热烈也终究逃不过被彻底地浇灭。。。
　　可也许还隐没着挣动的火种。。。
　　曾经的惊鸿一瞥。。。
　　曾经的生死并肩。。。
　　曾经的嬉闹和游乐。。。怀抱和肩膀。。。
　　但感觉终究只是一个人的孤单。。。
　　可悲地在舞池里打转舞蹈，却始终没有邀请到他想要的那个舞伴。。。真可惜，那个人不愿意陪他下场。。。但却还是心怀感激，独舞的时候，总还有那个人在舞台下面和他一起分享。。。
　　。。。
　　在公交车上低垂着眼睛，玉三突地侧首看向窗外，因为漆黑一片而独独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精神不济的模样。将一切归责给工作一天的劳累，但玉三还是受不了自己窝囊的表情，暗暗自嘲了几句。低头翻出手机查看时间时，猛然发现那张在仙边出租车上啃咬香肠的照片还习以为常地作为桌面。里面的他们相互挨着，嘴唇也差一点点贴到，而严烈一扫往日冷冰冰的态度，生动而恶劣地笑着，俏皮又可爱。
　　玉三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靥，可眼睛模糊了，手指也似乎不听使唤。一个删除的按键，颤动而不确定地抹掉了他和严烈那少之又少的回忆。。。
　　下车时，还有些浑浑噩噩，玉三习惯性低着头走路，撞上人，也反应慢了半拍。应激地抬头要开口道歉，但碰上被撞者的眼睛时，玉三呆愣了。。。
　　那个男人也仿佛猝不及防！向来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后，旋即坚定地蹙了蹙眉头，用手狠狠抓住玉三的肩膀。
　　“你怎么会在这里。。。”玉三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睛，专注地抓住严烈此刻每一个神情。玉三见严烈刚要启唇说些什么，远处却有一个中年男人朝自己大声喊着。
　　“阿三！阿三！”黑暗中借着路灯，玉爸狂猛地挥着手大嗓门喝到，“你个臭小子！站在那里别动。”玉爸加紧步伐向他们靠近：“我×，我TM养你个臭小子有什么用！好不容易住在严小公子家，又突然搬出去！还要严小公子特地找到我这儿，让我到沐炎枫家请你回去！你TM马上给严小公子道歉！人家接济你，你TM有什么资格翘尾巴！”玉爸一边冲过来，一边怒骂。
　　玉三见父亲横冲直撞过马路，当下心焦，也没听清父亲嘴中念叨着什么，便直勾勾地死盯父亲着急又毫无章法地迎上去。
　　“你小心！”严烈猛地拉住玉三才警告完，便听到远处一声长长的急刹车。
　　一声重重地闷响后，玉爸，这个糊涂了一生的男人就这样毫无预警地与一辆车迎面相撞！飞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后，这个碌碌无为甚而惨淡的男人便这样停止了聒噪又愚蠢的话语，安安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毫无生气。。。
　　玉三难以置信地冲了过去，扶起可恨的父亲，忿忿地瞪着他，轻轻摇晃。。。
　　“喂。。。”玉三叫他。
　　“喂！”玉三提了提声音，“你还欠很多钱！你别这样死了！”
　　“喂——”玉三大嚷，“喂！你这个混蛋！你给我醒醒！”
　　似乎再也等不到可恶的父亲哪怕一句可恶的骂语，玉三突然软下声乞求：“不要死。。。爸。。。爸。。。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
　　死神竟然在茫茫人海中看中了这个意志薄弱的男人，微微一笑，轻易地带走了他。。。
　　当救护车赶到，玉三看着没有了呼吸的男人被紧急抬上车。直到严烈递上纸巾，玉三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为这个厌恶了一辈子的男人掉眼泪。。。
　　他居然也会为了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掉眼泪。。。
　　直到严边渡从手术室出来正式给玉爸宣判时，玉三还是无法相信那个累赘般的男人已经悄然离去。
　　有句话明明叫祸害遗千年！他蠢钝，他无能，他喜欢惹是生非！
　　但为什么他的生命也如此短暂。。。
　　玉三软瘫在地上。。。
　　失去，是心底的一场灾难，把深深扎根的生命活活剜去。。。
　　“对不起。。。”严烈垂着眼睛对玉三说，“对不起。。。要不是我。。。”
　　玉三缓缓摇头，他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
　　“阿玉。。。”严烈轻轻喊着，从后将他死死搂在怀里，“都是我的错。。。”
　　而填补，不过是惘然，任何事物在此刻都愈发让人消受不起。。。
　　玉三推开严烈，神不守舍地走进手术室，看着玉爸安静乖顺地躺着，不会犯傻，也不会闯祸。。。他慢慢抓起父亲的手，感觉这个男人手掌间还能传来一丝温热。。。
　　玉三就这样对着父亲的尸体呆坐了三天。。。
　　三天后，他突然站起身，果断将尸体进行火葬。一切简单得甚至没有任何仪式，他将父亲的骨灰安置在母亲坟位的上方。因为不希望死后不得安宁，母亲至死也不同意夫妻合葬。
　　玉三看着可笑的父母俩。。。如果有来生的话，玉三愿他们从此没有交集。。。形同陌路的话，何苦婚姻，何必苦苦一生纠缠。。。
　　但相爱当真是世间的一种奇迹。。。终究何以让心灵皈依。。。
　　这一次，玉三足足崩溃了三日，三日后，便不再消沉半刻。。。这个世上只有死亡是既定不变的事实，没有任何转圜。
　　沐炎枫曾经对玉三说过，自己有太多的追求，失掉一个，不足以让生活分崩离析。
　　玉三失去了父母，失去家财，失去了严烈。。。不。。。严烈不曾得到，自然不会失去。。。他失掉的是曾经困在心中的一种感觉。。。
　　但玉三觉得足够了。。。他想牢牢抓住余下的一切。如若说有舍必有得，那玉三也不想以失去任何一样东西作为代价去得到什么！
　　这应该算是一次彻底的低谷吧。。。玉三仰望天空，如若还有什么噩运的话，玉三笑着希望神明能够痛快地给一场了结！
　　“Mr. Raindrop，falling away from me now…”玉三从口袋里翻出叫嚣的手机，微微蹙了眉头，以前钟爱的“Mr. Raindrop”，现在听起来仿佛是一种诅咒。。。他叹了口气，接起。电话的另一头是沐晓文。女人只问了玉三现在所处的地址，没约一刻，便直接出现在玉三面前。
　　“小三！”
　　不知是否是错觉，玉三觉得沐晓文双眼蒙了一层薄雾，泪光闪闪，楚楚可怜。。。
　　“小三。。。”沐晓文径直跑向玉三面前，扑进他怀里！
　　玉三一震，本能想要推开，但女人的双臂死死环在他腰间，纹丝未动：“你又怎么了？”玉三有些无奈，他现在的状况很糟，他不希望在最无助的时候还要疲惫地成为别人的依靠。
　　“小三。。。你娶我好吗？”沐晓文抽抽噎噎地说，“我好喜欢你，你可以娶我吗？”
　　玉三闻言呆愣了半晌，还转不过弯：“你。。。你在说笑吗？”
　　“小三。。。”沐晓文的泪水湿透了玉三的前襟，“小三。。。对不起。。。”
　　玉三无力地垮下肩，安慰地轻轻摸着女人的长发。。。
　　“我不是一时冲动，”沐晓文抬起头隔着一层迷蒙的泪水，急切地看向玉三眼睛的深处，“你知道吗。。。严烈昨天和我说分手了。。。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害怕。。。不是怕严烈就此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而是怕小三有一天也会轻易地叫我离开。。。”
　　严烈居然和沐晓文突然分手了。。。这还真是个不小的意外。。。但这一切都与玉三无关，更不是玉三现在所能考虑的。
　　“我不会叫你离开，我就站在你身后。”玉三淡淡地扯着微笑。。。如果非要有一个保障才能勇往直前地追求的话，玉三无所谓充当沐晓文身后的那个男人。
　　“我是不是很自私。。。”此刻的沐晓文仿佛意识到快要失去眼前这个男人一般。。。她挂着泪水，紧张地抓住玉三的衣角。。。
　　自私？一向自诩单纯率真的女人居然会意识到自己自私。。。也许单为沐晓文的进步，也该安慰两句。。。但是撒谎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似乎会继续助长她的自我。。。周围的人都对这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太宽容了。在指责她之前，便被那纯真无辜的模样蒙蔽，溺爱是一种毒药，会让承受者神志不清。。。所以玉三觉得此刻有必要给她浇上一盆冷水。玉三脸上还是淡然地笑着，但嘴里并不让沐晓文舒坦：“是，你很自私。”
　　显然没有料到玉三会如此直白，沐晓文在心中准备的一套慷慨激昂的自责顿然没有了用武之地。。。她凄然地看着玉三，五味杂陈。。。
　　“别哭了。。。”玉三还是怜惜地替她抹掉了横流的泪水。
　　“你会娶我吗？”曾经的花孔雀收敛了张扬的尾巴，却还忍不住期待地向他人确认魅力。
　　“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哪里轮得到我。”
　　“如果我允许你插队呢？”沐晓文咬着下唇，苍白地看着玉三。
　　“。。。”
　　“小三，你会娶我吗？”宛若可怜的小兔子，沐晓文怯生生地等待答案。。。
　　“。。。”
　　“小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总算抓住了这其中的关键。玉三根本没喜欢过沐晓文，又要如何飞跃式地将步骤推进到“结婚”？
　　“小三。。。”沐晓文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比盖鑫、莫少游、严烈他们加起来还要喜欢。。。”
　　“你知道自己的恋爱模式吗？相识，相爱，甜蜜过后，便是吵架、哭泣、谩骂、分手。。。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玉三看沐晓文无助地摇着头，口中不住地念叨“你和他们不一样！”，玉三无力地垂下眼睛，道，“你说你喜欢我。你要如何证明你喜欢我的感情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是与众不同的？”爱情是孤独的证明，没有定义，也没有切实的论据。。。玉三慢慢将眼睛抬起来，直视沐晓文。。。
　　沐晓文抽咽着，突然一把抓住玉三直往附近的旅馆奔去！
　　玉三任由沐晓文拉扯。。。他不知道女人究竟要做些什么。但如若是诱惑。。。玉三在心底里极尽漠视。。。性不过是爱情的烟雾弹。。。它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玉三冷漠地看着沐晓文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慢慢褪去。
　　直到雪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到玉三眼前时。。。玉三震住了！
　　“你。。。”玉三绝然没有想到沐晓文会疯狂至此。。。
　　从胸前一直蔓延，盘绕过腰间，直达尾椎。。。从远处看去，这是一幅妖娆的百合纹身。。。手艺者用他精湛的画技白描出一幅令人惊艳的画作！配合女人特有的曲线，让做为画纸的婀娜身躯显得美丽诱人。。。但走近一看，勾勒出百合的流畅线条，仔细分辨之下竟是用两个字绵延不断而成——“玉三”，字被拉得细润窈窕，煞费精神地与百合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
　　女人竟然拿玉三的名字排布成玉三最钟爱的百合。。。
　　她疯了！沐晓文居然彻底地发疯！
　　玉三不知作何反应。。。
　　很久很久。。。
　　久到玉三的双腿因为站立时间过长而发麻。。。
　　玉三艰难地迈出一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发抖的沐晓文身上，铿锵道：“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