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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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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京城守备率兵冲入皇宫,围得水泄不通。甲胄行过长街时,百姓尚不得知出了何等大乱,在街头巷尾游玩的人都探头探脑,想看热闹,又不敢。
“这是怎么了?天子脚下,没听说出了什么大事啊?”
一个花胡子老翁突然想起,“这架势,似乎在前朝奸臣欲图谋朝篡位时才有,那还是...”
众人不等他说完,抢过话道:“当今官家虽年轻,却是少有的明皇仁君。谋朝篡位,谁有这本事?”
“那不是...”说话的人话音一断,听着的就都想起他要说的是谁了。
这段时间搅得满城风雨,一手遮天的人还能是谁?
当朝第一人夏枢相啊。
“今天早晨,我还瞧见京城守备的人从夏府出去。会不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这--”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个字都不敢蹦了。
实在这几天因为口头之失而惹牢狱之灾的人,可太多了。
于是,又做了鸟兽散。
与此同时,夏府中。
夏枢相拄着拐杖背光而立,老脸隐在夜色里,阴沉得可怕。
站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大气也没敢出。
“京城守备,是谁给他的胆子擅自行动的?!”
“砰--”的一声拐杖砸地之声,烛火都随着扭曲一瞬。
现如今,朝堂、坊间都说他今夜便要谋朝篡位,可他分明还未有计划,去接宗亲小儿的马车还在百里之外,怎的就有人提前了...?
党羽一言不发。
屋中死一般寂静。
“不行!”夏枢相回过神,浑浊的双眼因为疲惫而失去了老当益壮的铄利,只余下老态龙钟的沉疴之色。
“以静制动在眼下不是上上之举,你们立即带人,去锁住城门,不能让任何人进城,尤其是官家的亲军。”
“可是...”终于有人出声,“官家不是中毒不醒么?”
官家为何去行宫,又为何迟迟不归,他们比任何人都一清二楚。
自然是利用他对生母的愧疚骗去的,再将慢毒下在祈福的檀香中,让他这辈子便如此睡下去。
怪也只能怪他竟想过河拆桥,推行什么新政,让他们这些人都听一干黄毛小儿的话。
他当初能登上帝位,可是他们以命相保!
夏枢相深思片刻,道:“以防万一,我只是怕,京城守备不老实...”
皇宫里还有许多皇亲国戚,扣着他们,总有点用。
商榷之后,数人预备出府去调度人员,拿下城门,来一记瓮中捉鳖。
可刚出了府门,周遭乱羽飞射,银蛇狂舞,漫天盖地是箭矢刀剑,四面埋伏夹杂厮杀之声。
他们还未反应,被人先擒贼先擒王了。
跟随来的甲胄负隅顽抗,终失其用。
夏枢相闻听得金戈乱鸣,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出府来,一路上坎坷,险些摔倒了好几次。
他总感觉今夜不大对劲。
直到在府门前,看见自甲胄兵士后走出一人。
月白长袍,宽袖长袂,姿容清尚,卓荦不群。气质盈盈如天上月,眉目修整若画上仙。
瞬间,他脸上血色退尽,死气蔓延。
*
府门外兵荒马乱炸起之时,梁照微早已悄无声息潜入了夏府娘子的卧房。
将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利剪子压在她脖颈上。
“许府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夏府娘子想咽咽喉头,却怕那锋利的剪子划破她的喉咙,动作一下哽住,瞳孔也愈发睁大了。
惊骇不已。
梁照微扣着半扇剪子,刀叶铮亮,看着令人牙酸。
故作和颜悦色地笑笑,“大娘子,虽说我来夏府也有几日了,但对府上的路却不大熟悉。如今我想找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是否能带个路呢?”
夏府娘子几乎吓哭,哽咽着说:“你要找什么命人带你去便好了,何苦为难我?”
“夏枢相卖官鬻爵的证物,私囤甲胄的票据,还有与朋党之间的往来信件,这些东西除了你们二人,府上怕是无人知晓了吧。我两手有限,今日只要这些,劳你带个路吧。”
府外的喧哗愈发热闹了,且有逼近之势。
梁照微再顾不得与她周旋,押着人直往书房去。
身陷龙潭虎穴,她自不会坐以待毙,府中结构早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唯一不清楚的,便是这些东西具体的藏身之处。
夏枢相那只老狐狸忒狡猾,断不会随意放置。
夏府娘子是他发妻,曾经共咽糟糠,患难与共,也说她年轻时颇为聪慧稳重,不管何事都能一起商榷,想来是不会瞒着她的。
去到书房,夏府娘子几次想挣脱,都被梁照微用刀口制住。
最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暗室里找到罪证。
“近日有劳照顾,得罪。”抬手从袖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金针,插入穴位,夏府娘子立即晕倒在地。
这是前几日她向林大夫学的金针刺穴,可叫人短暂昏迷。
随手捡了一封信拆开,一目十行看完,梁照微险些跳脚骂人。
这老狐狸,想是为防有一日被人发现罪证,将信件伪装成了平常不过的交往寒暄。
其中门道,怕是只有与他同流合污之人才知道。
她这一趟算是白费功夫。
气馁之余又好笑,难怪许知阮甘冒风险下江南搜集罪证,而不是选择直抵老巢。
原是这般缘故。
府外发生何事尚未可知,但她不确定是否对自己有害。
一计不成,接下来,便是要尽快出府。
谁知刚出书房,手腕便被人死死钳住,力道之大,仿佛要永远锁着她,毫不怀疑她莹白的手腕上已多了一道红痕。
“陈柳,你发什么神经?!”
她怒目圆瞪,使尽力气却如何也挣脱不开,索性收了气力,死死凝视对方。
陈柳模样狼狈,浑身遍布血迹,尤其肩胛上没入的一支羽箭还不停渗血,像个流不尽的小水潭。
梁照微心中一惊,却并不害怕。
尽管这人眼睛也通红一片,像极了发狂的野兽。
“照微,和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不好?”
陈柳语气阴戾,笑得也怪。
梁照微忽地想起,从前白蘅与她说过,有神智失常之人,性情大变,时而乖张桀骜,时而悲悯自欺,反复无常,避之不及。
果然,陈柳见她沉默不语,眼眸低垂,以为便是无声拒绝,立刻悲泣着怒吼:“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许知阮?!今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得带你走!”
说着就要扯着她往后门去,力道更似对付一个囚徒。
梁照微冷静归冷静,是因为不想在不明情况之时白费力气。
眼下知晓这个人多半疯癫,也就不再客气。
三两步跨到他身前,不待犹豫拔出羽箭。
登时,血流如注,陈柳一声惨叫,险些昏死过去。但到底咬牙支撑着,将她往柱上推去,企图撞晕了抗走。
梁照微被他推得眼前一花,却没让他如意。
踉踉跄跄扶着柱子站稳,揉了揉眉骨,警惕的猫儿似的盯着他。
声音冷如冰霜,“陈柳,你有病治病,想死就自己找根绳子。就算天下人死绝了,我都不会瞎眼看上你!”
这话说得狠辣,陈柳当即抬起手,看那架势是想给她一掌。
梁照微手指摸上袖中金针,还有两根,预备趁他靠近时下手。
电光火石间,陈柳抻着脖子,手刚一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而梁照微捻着的金针在幽暗的石灯下泛着冷簌簌的光,也是静默无息。
“?”
她鬼使神差地偏偏头,头上的发髻珠钗早就凌乱,偏斜地插着,坠珠叮叮当当响了几声。
今夜格外阴黑些,因着白日里那一场冷雨,乌云闭月,没个光亮,全靠逢几步立着的一盏石灯和廊下灯盏才勉强看清人影。
却在此时,云破月来花弄影,草木清香沁人心脾,近在咫尺。
许知阮眉目隽雅,嗓音温沉如水,“娘子,叫你久等了。”
这一刻,万般温柔汹涌而至,顷刻间将她淹没其中。
眼眶顿时湿热,她似委屈又如欣慰地笑说:“许知阮,再不回来,你就没有娘子了。”
许知阮理亏地笑笑,抬起瘦削的手指,替她拂了拂纷乱的碎发。
“是,是我误了,好在一切有娘子替我揽着。”
二人彼此情浓,全然不顾陈柳被扭着胳膊困束原地。
“...”
他真想死了。
挣扎了几下,蓦然察觉后颈上一丁点细痛。
随后直接栽到在地。
许知阮:“?!”
反应过后,牵唇暖笑,“难怪先才你不惊不躁,原是有了打算。只是不知你是何时学了这一招的?”
他故意做出两分惧怕的样子。
梁照微顺坡下驴,扬了扬还剩下的一根金针,“你失忆那几日呗,向林大夫学的,疗效甚好。哪天你也想尝试一番了,与我说一声便是。”
恐吓效果极佳。
许知阮有模有样作了个揖,“还请娘子手下留情。”
梁照微咯咯笑了。
紧接着,许知阮带她继续走向后门,门外竟停了一辆马车,显然是早早准备好了的。
“你倒是周全,但倘若我被陈柳抓走了呢?或者,夏府出入小门忒多,我从别处逃走了,你又如何?”
双元守着马车,见他们来了,麻溜下来,将脚踏摆好。
许知阮将她扶上马车,一边说:“所以我立刻进府去找你了,索性也赶上了。其余诸门皆有兵乱,只有这里我派双元守着,如果不是我带你出来,他会立刻救你的。天意凑巧,一切如我所料。”
漂亮浅淡的眸子里有了几分狡黠,是梁照微从未见过的殊色,登时心下大乱。
她咬了咬唇瓣,红脸笑着不说话,钻进马车。
刚一坐稳,许知阮也进来了。
她微微惊诧,想问他大府门前的荒乱是不是他布置的,如今她已出府,他为何还不回去恪尽职守。
许知阮也似瞧出了她的心思,吩咐双元驾车归梁府,再拢过她的双肩,低唇轻笑说。
“我一届文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管什么擒拿贼子。自然是护送我受惊的娘子回府好生歇息,再将前因后果悉数道来。”
“...”
刚才扭着陈柳的时候,真未见得“手无缚鸡之力”。
相反,十分精神。
“如此,随你。”
她浅淡说了几字,假意被这一通变故闹的疲倦不堪,抵着他的肩胛阖眼。
呼吸深深浅浅。
马车内立时安静下来,许知阮满腹想说的话,此刻也咽了回去。
只留心垂眸赏着美人睡颜,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她脸上。
格外孟浪些。
梁照微原是想起他那些时日瞒她之事,打定主意要冷落他片刻,叫他能仔细反思。
没想到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欺霜赛雪的皮肤一寸寸红透,最后羞赧地抬起微红的指尖,将头顶的骨廓转了个方向。
闷闷地嘟囔:“再看?”
许知阮一笑,“...好,不看。”
也陪着她阖眼假寐,一路无话回了梁府。
作者有话要说: 许知阮:我战五渣来着(微笑)
陈柳: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