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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京中大乱来得比预想的更为迅捷。

      没出几日,陈柳便再次带人上许府搜查。

      与先前不同,这次,他的手上拿的,是正正经经的圣旨。

      --黄绢红印,受命天子。

      “许府娘子,得罪了。”

      可他却还想恭恭敬敬地彰显出自己的风度。

      梁照微忆起此前数次的所见所闻,看向陈柳的眼神忽地暗昧起来。

      她紧紧凝视着那道圣旨,好半晌静默后,侧身让开了通途,竟是不准备阻拦。

      比上回凶恶多了的官差衙役旋风似的往里横冲直撞,砸碰碎裂声此起彼伏,一点也不客气。

      她立身院中,云淡风轻,冷眼看着屋瓦尽毁,掘地三尺,显露出无所在意的睿智与清冷。

      “陈二相公,多年前,你与宁远同在汴阳书院读书,先生可教过你--‘同类相残’、‘自食恶果’两词?”

      美人浅笑盈盈,如果忽略眸子里的冷光,那该是一副惊心动魄的画卷。

      陈柳眉心一锁,手指轻微地颤抖了几下,连带着心脏也跟着异样。

      在其余众人都被打砸声吸引之时,他向挪了几步靠近,偏头如鬼魅般幽幽地低语。

      “你既然知道他与我同在汴阳书院读书,便也知道,本该娶你的人--是我。”

      低低哑哑的笑声夹杂着几分疯狂,几分心酸,还有几分不甘。

      明明是他和许知阮一同见到她的,也是他和她最先有了羁绊,两个人都牵挂梁照微多年。

      可凭什么,最后是他二人终成眷属,他连被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如今,在她眼里,他也只是陈家二郎,周林妙的官人,祸害许知阮的帮凶。

      并且,如果没有他帮着夏枢相对付许知阮,他们便是连一丝牵扯都不会有。

      午夜梦回时,他总会问上一句:

      --凭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梁照微。

      对方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想也没想地展齿欢笑。

      身子随着笑意,不经意地退了几步,与他隔开许多。

      携着笑音,她抹了抹眼角的干涩,以一种十分悲悯,又极度鄙夷的腔调吐了两个字。

      “放屁!”

      陈柳:“...”

      脸色催枯拉朽地白了下去,耳边是轰鸣的破碎声。

      “想娶我?你配得上吗?许知阮当年状元及第,上梁府提亲,我父母亲还需仔细思虑。如果没有祖辈恩荫,你便是连汴阳书院都进不去。该嫁给你,索性一根绳子吊死我算了!”

      在戳人心窝子这方面,采招、卉阳称霸一方都是她调教出来的。

      保管叫陈柳这辈子都死了这条心。

      陈柳脸色白得像死人,嘴角疯狂抽搐,不敢置信地怒目瞪着。

      “你...”

      他只觉喉咙被堵住,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快窒息。

      要说陈家二郎这类纨绔公子最痛恨什么,那必得是被人明明白白揭开自己一事无成的真相。

      他们可以为非作歹,可以张牙舞爪,因为家中有依傍,身上有恩荫。平常人十年寒窗都不一定换得来的高官厚禄,他们只要顺着父母心意,这些顺理成章都能得到。

      要是个糊涂蛋还好。

      谁让陈柳还去念过几年圣贤呢。

      高不成,低不就。

      让他发愤图强?

      没天赋。

      让他放弃恩荫?

      还不如给他碗砒霜趁早轮回。

      三年前许知阮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不日迎娶梁府五姑娘,他合何尝不心如刀割。

      功成名就和白头偕老的两大乐事都被人夺走了,他是恨不得刮了这人。

      可叫他去抢,他还真没那本事。

      这也才有了今日场面。

      梁照微一阵痛快,连个眼神都吝惜给他了,任凭他目眦欲裂地躬身摸去椅子的方向。

      “那椅子我家官人最喜欢了,弄坏了你赔不起。”

      这是往他心坎上又踩了一脚。

      陈柳气哼哼地捂着心口,哀莫大于心死。

      梁照微打着团扇扬风,白眼睨了一下。

      今儿被破坏的是她家,还不让人抱怨几句了。

      这人不禁骂。

      难怪当年许知阮要出头。

      不然卉阳不得辱得他当场毙命。

      *

      搜查完毕,一群人心满意足地扛着几筐书信和书籍走了。

      临了,陈柳缓过劲儿了,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向她拱手告辞。

      “...许府娘子,早做打算。”

      “不送。”

      陈柳脚步略微踉跄,上马时险些没踩稳马磴子,还不慎抓了马鬃,差点被掀下来。

      梁照微颇为欣慰地笑了笑。

      估摸着,他是早也不敢来许府了。

      也好。

      反正等许知阮事儿办妥了,他就得滚去流放了。

      采招面对着满院狼藉,心也死了,毫无生气地问:“大娘子,这院子...怎么办?”

      除了柱子没拆,房梁还在,当真是连瓦片都给掀了。

      比之抄家的还要潦倒。

      没经历过这阵仗的满园下人,就连收拾都不知从何开始好。

      梁照微眨了眨眼,暗自叹气。

      刚才还是心软了。

      合该将陈柳劈了才是。

      “算了,别收拾了,叫他们先回家住几日,没地方去的就和我一起回梁府。”

      许知阮叫她拖住人,也算是办到了。

      接下来,就是等个消息。

      采招按吩咐打发了人,又叫人套上马车,等管事兔死狐悲般的关门落锁了,还掉了几颗眼泪。

      实则,只有梁照微面不改色。

      “大娘子,刚才他们拿走的那些东西,会不会出事啊?”采招问。

      梁照微顿了顿,“那必然是会的。”

      不过出事的不是他们。

      是方渐禾。

      那些信件不过是他三天两头写给许知阮的,有些无伤大雅,有些牢骚满篇,有些则要让他吃点哑巴亏。

      今日这群人来势汹汹,不给他们点东西,保不准连房梁都能给抬走。

      相较之下,借刀杀人地敲打敲打方渐禾,倒是一举两得。

      再者说,许知阮都冒着杀身之险将自家娘子推到台前,这一至交好友怎能逃脱干系。

      是时候让他也光明正大地揽点差事,日后论功行赏,总也有个由头。

      而采招却觉得,她家大娘子这笑--实在不怀好意。

      归梁府,梁白氏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在事情平息之前,你就在家里待着。”

      梁辰闻讯赶来,声量极高,从门外一直传进来。

      “我听说今日又是陈柳带人去的,还带了刀子,有没有动手?”

      拉过梁照微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她连根头发丝都没乱,才将将松了口气。

      “哎哟--”冷不丁耳朵被梁白氏拧上手了,大声吃痛,“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梁白氏冷声说:“早让你在许府陪你妹妹,你不听,现在装模作样,虚情假意起来了?”

      梁辰是没逃过一顿教训。

      人都冷静后,梁照微抿着茶汤,眸光清明,在梁白氏脸上转了转,又瞥了瞥梁辰。

      语气平淡道:“母亲,让我与宁远和离吧。”

      梁白氏:“?”

      梁辰:“?”

      “你说什么?”梁白氏蹙眉。

      “我就知道。”梁辰则一脸“山人早有算计”的神态,免不得又被梁白氏横了一眼,掐了几下。

      梁父匆匆回府,走到门前,猛然听着一句话,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趔趄地跌进来。

      “什么?!”

      一时间,什么兰因絮果,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通。

      索性进来时斥退了下人,否则这一家人已然沦为笑柄。

      梁照微不紧不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过是造场声势罢了...”

      *

      不几日,坊间愈发热闹起来。

      “哎,听说没,梁家五姑娘要和许大相公和离呢。”

      “不是说是被父母逼迫,她宁死不从么?”

      一群人聚在楼下大堂,说得大声,没多时,更引人注目。

      偌大京城,谁还没听过这两人的美名呢。

      “是吧,前几日许府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我远远看了一眼,实在是惨状。你们说,是不是那许府相公犯了什么事儿,得罪了哪位大官,才招来祸乱呐?”

      “许知阮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能得罪谁?不就是那起子小人了。还有那梁家五姑娘,平日里也是善心人。我估摸着啊,他们一定是遭人陷害了。就是可惜了这两个人。”

      “不是,照你这么说,能诬陷许知阮,还能叫梁家父母都只能舍弃这个女婿的,不得是封王拜相,宰辅之选了...?”这人话音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在场磕着瓜子的,吃着茶果子的,闻言都是脸色一白。

      聒噪热闹的琴楼,刹那间,死寂了一块角落。

      他们是市井小民,别的事记不住,听的几耳朵流言都刻在了骨子里。

      前几日说什么来着,官家迟迟不归京,也没个消息,指不定是软禁了...

      还有如今京城里头能当家做主的那位,是历经三朝的辅政权臣夏枢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如烈火烹油,煊赫非凡...

      还有说许知阮意气风发,却终究是后进之辈,与朝堂老臣多有龃龉...

      再加上今天这一档子事。

      他们谈论的,可就不是闲言碎语这样简单了。

      纵使说官家从不禁止坊间人议论朝政,可眼下官家不在京城,能不能回来犹未可知。

      就说那位夏枢相,可是曾经放言“朝堂事乃肉食者谋之”的人。

      他们纷纷觉得脖子一凉,齐刷刷地腾出手抹了一把。

      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一圈人皆作鸟兽散了。

      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并且迅速发芽生根,逐渐长成参天之势。

      人一多起来,也就没人惧怕了。

      防人之口,胜于防川。

      夏枢相也没预料到,几日时间,自己的野心就这样显露了出来。

      根源只是--坊间流言。

      还是夫妻和离这类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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