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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黑衣女人 ...

  •   Chapter.58
      阿拉斯托·穆迪匆匆穿过魔法部大堂,来到电梯前,走进了一扇刚刚打开的电梯内。铰链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把他由地下八楼的正厅送到了地下二层。从昨天开始,这几架可怜的金属机器就在连轴运转,一刻也不停歇。
      出了电梯,他径直走到了傲罗指挥部内。满屋子乌泱泱的人头,从他入职以来还从出现过这么多人出现在这件房间内呢。
      站在房间中央,高声说话的人是巴蒂·克劳奇。他在傲罗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干了十三年,前年升任了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他的继任者,现任傲罗办公室主任,麻瓜出身的卡米尔·霍普昨天不幸在意外中身亡。
      此次意外正是克劳奇所谈论的主题——查令十字街的新年爆炸案。它是百年以来针对麻瓜出身的巫师所发生的最恶劣、最残忍的一次袭击,令整个魔法界都为之震惊。
      穆迪旁若无人地回到自己的工作隔间中。他用魔法从桌下取出一个皮制文件盒,文件盒飞到桌面上打开。盒内是厚厚一沓资料,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做了标记的英国地图,贴到了旁边的可移动黑板上。接下来,一张张资料自动在他眼前展示开来。
      在穆迪眼里,更为严重的问题在于这场袭击的发动者,一个新冒出来的黑魔法团体。新年爆炸案是他们首次以“食死徒”的名义进行活动,然而像这样专门争对麻瓜出身的巫师的恐怖袭击在过去十来年中已经发生了多次。他自己就来自一个纯血家族,对某种陈旧、偏颇、邪恶的论调并不陌生。他很早之前就将这些案件收集到了一起,等着哪天能找出并抓住背后的幕后真相,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不满足于隐居幕后,想要掀起一场巫师战争!
      他看着最近几年的卷宗记录,陷入了沉思中,没注意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阿拉斯托。”
      他猛然转过身,下意识地抽出魔杖发出一道昏迷咒。然而魔杖杖尖却被人敏捷地抓住,魔咒打到了墙上。
      “你……我建议你有空去圣芒戈看看心理治疗师。”克劳奇松开手,眉头紧蹙,“我看你刚才似乎没有在听我的计划——我要你和维尔弗雷德一起去爆炸案做现场勘察。你们是经验丰富的黑魔法研究专家,我想你们应该能够在那里找出一些线索。”
      穆迪随后注意到了他身后的维尔弗雷德·特拉弗斯,后者一言不发,脸色阴沉。他和特拉弗斯前后脚入职魔法法律执行司,如今也是傲罗办公室内的中坚力量,但两人的交集其实并不多。特拉弗斯一直渴望傲罗办公室主任的职位,然而上次出现空缺时,司长选择了更年轻的卡米尔·霍普。
      这下特拉弗斯难道不是又有了希望,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不过管他呢,他对办公室政治从来都没有兴趣,宁愿一辈子都在一线同黑魔法战斗。穆迪的目光回到克劳奇身上:“我觉得我自己再带上莎拉·贝彻就足够了。跟不熟的人组队会影响我的工作进展。”贝彻是他的实习生,刚入职的年轻傲罗。
      “很遗憾,你没得选。”克劳奇生硬地说,“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我是在做过了最充分的考量之下选择的你和维尔弗雷德。”
      穆迪在内心哼了一声,转身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他知道继续反驳克劳奇毫无意义,这家伙就是个脑袋一根筋的暴君。
      没过两分钟,又听见特拉弗斯开口道:“我们该走了,阿拉斯托。”
      “好吧,好吧……”穆迪嘟囔着,用力将文件盒“啪”地一声关上。
      很快,两人通过幻影移行出现在了查令十字街上。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一切如常,魔法部趁苏格兰场反应过来之前用魔法将整个事故发生地掩盖了起来。
      他们穿过魔法屏障,即刻便看到了满地的废墟,其间隐约还能看见破碎的残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气味。
      “梅林啊——如此可怕的魔法。”连见惯了死亡场景的穆迪也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声。
      特拉弗斯一言不发,用魔法搬开一些碎石,清出来一条可供两人深入的道路。
      穆迪一边向前走,一边用魔法复现了一些碎片化的场景,将它们简单记录到备忘录上。“喂,维尔弗雷德,你还记得1963年伦敦港的爆炸案吗?这儿的手法和那一次如出一辙,我猜两次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我不清楚,那不是我负责的案子。”特拉弗斯回答。
      “1963年的发生地是一间麻瓜咖啡馆,只死了一些麻瓜,就连方圆十英里内也没有别的巫师活动痕迹。整个案件非常莫名其妙,我一直没有找到作案动机,最后只能归属于激情犯罪。凶手或许特别仇恨麻瓜,所以加入了食死徒。”穆迪说。
      “与仇恨麻瓜有什么关系?这次遇害的都是巫师,虽然说都是麻瓜出身。”特拉弗斯说。
      “食死徒是一帮极端纯血主义者,在这群人眼里,麻瓜跟牲畜没有区别。这个人法力相当强大,但应该不足以担任主谋,他是被他们吸引入伙的,制造爆炸也是受他们指示。他负责造成爆炸,其他人负责追杀那些幸存者。”穆迪说。
      “阿拉斯托,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好像亲眼见过这些食死徒似的。你怎么能从相隔五年,受害者分别是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师,这两个毫不相关的案子推出这个出现不到两天的食死徒团体都是些什么人,主谋是谁的?未免太荒谬了。”特拉弗斯说。
      “你的话才是奇怪,维尔弗雷德。你也出身纯血,难道没留意到最近几年纯血主义的风潮在我们这些魔法家族中抬头了吗?”穆迪说。
      “纯血主义从来都没被消灭过,也不可能被消灭。”特拉弗斯说。
      穆迪停下脚步,回头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
      特拉弗斯的脸色冷冰冰的,从他身边走过,继续向前:“阿拉斯托,你并不明白——纯血巫师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有着最核心的竞争关系。只要魔法随血脉传承的方式存在一天,纯血主义就不可能消失,它只会暂时性沉寂。纯血主义不仅是一种形而上的理念,还是具体存在的利益关系。你也知道这几年麻瓜出身的巫师闹得很凶,他们想要的权利是对纯血家族所拥有的权利的直接侵犯。这么说来你的推测大概是真的,食死徒是一帮极端纯血主义者,毕竟这些纯血家族想要联合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穆迪大声驳斥道:“靠恐怖袭击和屠杀可不合理!”
      “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只是两名傲罗,别指望我们能干涉些什么,更何况我们本身就是纯血。”特拉弗斯冷冷地说,“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围绕这个案子进行勘察吧。”
      他的同事竟然是个如此冷漠的混蛋!穆迪望着特拉弗斯的背影,将想破口大骂的情绪强压了下去。
      “延续你的推理,我好奇一个问题——你假设出来的那个造成了两起爆炸案的巫师,是受到什么诱惑加入食死徒的?毕竟他拥有这么强大的法力,还是个会激情犯罪的疯子,非一般的诱惑可能难以驱使。”特拉弗斯问。
      “财富、权力,还有情欲,人的欲望无非是这些。”穆迪回答。
      “嗯,按照你说的——他可能极度贫穷。那就可以首先排除纯血出身,我不知道哪一个纯血巫师会赤贫到这种程度。麻瓜出身就更不可能了,他或许是个混血。有这种能力,还会如此缺钱吗?谁会出钱雇佣他?需要多少钱才会让一个人造成这样一场惨烈的屠杀?当然,我们既然无法找出彻底否认的理由,先暂时承认它合理。第二,魔法界的权力集中在魔法部,这么说食死徒许诺他可以担任魔法部部长?这真是个非常飘渺的许诺,有史以来还没有任何组织能篡夺魔法部的权力。不过我们依然当它合理。第三,鉴于你还没有对这个人进行更加具体的设定,这点倒是很难分析,但我认为情欲造成的犯罪通常是对某个个体或者家庭的谋杀,而非针对麻瓜出身的巫师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进行屠杀。看看我们现在能得出的结论——一个混血,为了钱或一个遥远的权力许诺加入极端纯血主义组织,并帮助他们制造了一场波及七十余人的屠杀。到了最后,这个结论是不是显得过于荒唐了?阿拉斯托,恕我直言,你的推定根本站不住脚。”
      “那就更改前一个假设——他就是主谋,是他组建了食死徒。”穆迪说。
      特拉弗斯没吭声了,似乎不想再继续推演下去。
      在现场待了三个小时后,穆迪提出去附近找人打探一下。
      “这条街除了破釜酒吧都是麻瓜的地盘。”特拉弗斯说,“波及到的麻瓜太多,记忆注销指挥部一股脑把他们的记忆全给清除了,没想过给我们留下证人。”
      穆迪抬手指向某处:“这里离对角巷只有一千英尺。”
      “计划一场恶行袭击的人在事发前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英国魔法世界最热闹的地方晃悠。”特拉弗斯说。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破釜酒吧,你去对角巷看看。”穆迪说。
      特拉弗斯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但并未表示反对。
      穆迪的身影一旦出现在破釜酒吧,一些原本正在饮酒作乐的巫师立即原地消失了。他来到破釜酒吧店主汤姆的跟前,直截了当地询问他能否提供1月1日上午出现的人员名单。
      “如果只是打我这儿经过,目的地是对角巷的可就太多了,我可说不上来。不过要是在这儿消费的客人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这里每个上午都没有什么生意,很少有人刚睡醒就开始喝酒。”汤姆用抹布擦拭着玻璃酒杯,一边回答。
      穆迪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备忘录和铅笔:“分别有些什么人?”
      “只有四个人。普里莫·皮特曼,你知道的,他除了我这没有别的去处。艾德·弗兰克,他跟皮特曼赌牌玩了一个通宵。还有米兰达·威尔金森,她前一晚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我给她提供了一间楼上的小房间,可是她坚持要在楼下坐着,结果就那么独自坐了一晚上,流了一晚上的默泪。看着可怜极了。我偷偷给她家里写了信,差不多上午十点的时候她就被带回家了。那天唯一在早上出现的客人是海格利斯·穆尔赛博,他也是我的常客。虽然他时常闹出些乱子来,不过那天还算平静。他要了一大份丰盛的早午餐,并且吃得一干二净。”
      穆迪停下笔,看着备忘录上的四个名字。其中有两个纯血,威尔金森和穆尔赛博,皮特曼是混血,弗兰克是麻瓜出身。他在穆尔赛博的名字下方划了一条横线。“多谢。”他对汤姆说。
      “那个……”汤姆欲言又止。
      “怎么?”穆迪抬头看着他。
      汤姆将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阿拉斯托,你能不能向我透点信儿——那个‘食死徒’到底是什么玩意?他们真的造成了那么多人的死吗?那得是什么样的恐怖组织啊!”
      “还不清楚。”穆迪简洁地说。
      “好吧……祝你们顺利。”
      穆迪来到对角巷,看见特拉弗斯站在街边,两手揣在兜里,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你这么快就调查完了?”他走到特拉弗斯跟前,惊讶地问。
      “什么也没找到。我刚才就说过了,计划一场恶行袭击的人在事发前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英国魔法世界最热闹的地方晃悠。”特拉弗斯说。
      穆迪扬起手中的备忘录:“那我们接下来直接去穆尔赛博家。”
      “他怎么了?”特拉弗斯问。
      “他是1月1日上午出现在破釜酒吧的唯一一个客人。”穆迪说,“这家伙的手脚不太干净,正好去他家里一道查查。”
      “那还得申请搜查令。”特拉弗斯说,“我们先回去找克劳奇……”
      “不需要。”穆迪打断了他的话,他扭头望向预言家日报报社门口,“奇怪,你在街上观察了这么久,都没注意到我们现在大概不需要搜查令了吗?”
      特拉弗斯随着他的指向看过去,一个报社员工正拿着新鲜出炉的通告贴在玻璃窗上。那上面写着——魔法世界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傲罗获得更多权力,是安全还是隐患?
      他们快步走到玻璃窗前,果然在正文部分找到了暂时取消搜查令的消息,甚至还有——允许使用攻击性更强的魔咒和紧急处决权。
      “这个意思是——我们可以随便使用魔咒,包括杀戮咒?”特拉弗斯问。
      “是啊,随你的便。不过我不用不可饶恕咒也能抓住罪犯。”穆迪把魔杖拿到手中,不耐烦地说,“下一站,穆尔赛博!”
      穆尔赛博住在格拉斯哥地区远离麻瓜聚居地的一片山坡上,方圆百里都没有树林,只有荒草和低矮的灌木。这里看来非常适合进行魁地奇练习。
      房子的年代有些久远,是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小型城堡。穆迪拉了拉大门侧面的铃绳,门铃声仿佛教堂钟声一样回荡在城堡里。
      大门很快打开了,一位家养小精灵出现在他们面前。穆迪向它做了自我介绍,并告知它搜查令被取消的消息。家养小精灵吓得即刻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穆迪抬头打量着放在门厅的一幅盔甲,它被精心擦拭得锃亮。看起来比学校里摆放的年头还要老……他想着。
      “你们好。”穆尔赛博快步走来,“实际上,我很欢迎你们的到来,并且愿意配合你们的搜查,可是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事?”他来到了他们面前,像一座小山丘一样挡住了通道口和大部分光线。由于肥胖,他的额头和脖颈上总是挂着汗水、泛着油光,他的皮肤很白,脸颊和鼻子却通红。
      “你1月1日从破釜酒吧离开后去了哪里?”穆迪问。
      穆尔赛博摊开双手:“回家。我的家养小精灵可以作证。”
      “我们通常不采纳家养小精灵的证词。”穆迪说,“那天是周一,你大老远跑去破釜酒吧只为了吃一顿饭?”
      “我经常这么做,你可以去问问汤姆。”穆尔赛博说,“离开球队后,我就闲了下来。我太太去世了,孩子平日在学校里,放假也更喜欢去外婆家。我在这里的生活和这片荒原一样光秃秃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甚至愿意跑去巴黎吃顿鹅肝就回家呢。你还没告诉我,我犯了哪条法律?”
      “调查新年爆炸案的正常流程。”穆迪说。
      穆尔赛博侧身让出一条狭小的过道:“那你们随便查好了。”
      一层的主要部分是一间宽敞得能够放下带乐队的舞池的大厅。穆迪拿着魔杖在四处检查,同时问:“平时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还有我的朋友阿拉斯法·罗齐尔。他一个月会来我家住四五天,好让自己和妻子彼此冷静冷静。这会儿他去了附近的湖边钓鱼,通常要等到太阳落山了才会回来。需要我派家养小精灵去通知他回来吗?”
      穆迪打开一个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他弯腰探头进去,点亮魔杖照了照边角,找到了一些灰尘,可是柜子底部干干净净,就像是平时放在这里的东西不久前才被拿走。
      他直起身子:“1月1日的时候,罗齐尔在哪里?”
      “在他自己家,昨天才过来的。”
      穆迪回头对着特拉弗斯说:“维尔弗雷德,我们一会去罗齐尔家。”
      “他又和这事扯上什么关系啦?”穆尔赛博的声音提高了一度,“我好像明白了——你们要把每个巫师都调查一遍吗?”
      “不,主要查那些平日里总是自诩‘纯正’的家族。”穆迪说。
      穆尔赛博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水,瓮声道:“你也是个纯血,穆迪。”
      “不用你提醒。”穆迪回答,“带我去你家的书房。”
      “我家没有书房。”穆尔赛博说。
      “储藏室总有吧?”
      “好吧。”穆尔赛博晃了晃脑袋,转身带领他们上楼去。
      旋转阶梯的每一级阶梯都高耸又狭窄,穆迪不得不低头看路防止自己踩空跌下去。当他到达二层,抬起头的时候,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黑影掠过走廊。
      他大步奔到黑影出现的地方,却发现面前是一堵墙。
      “现出原形!”他对着石墙施法,却无事发生。“后面是什么?”他转头看着穆尔赛博问。
      穆尔赛博显得有些困惑:“你说你面朝的那面墙吗?那是外墙,它的后面就是室外。”
      不,他可以明确自己看见的是一个黑衣女人从这里消失!而且没有幻影移行的痕迹。穆迪用手拍了拍石墙,墙面粗粝而坚硬,反馈回来的力量震得他手腕疼。他跪在地上,继续在地面摸索,用魔咒试探。
      “你在干嘛?你认为会有密道入口设置在二楼走廊?”特拉弗斯开口道。
      “你没看见吗?”穆迪问,“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在这里消失了。”
      “这里没有什么黑衣女人,一直都只有我们三个。”特拉弗斯说,“我向来不喜欢克劳奇,不过我也赞同他的部分观点,比如——你有空真得去圣芒戈看看心理治疗师,阿拉斯托。”
      穆迪仍趴在地上,只是抬头盯着穆尔赛博问:“储藏室在哪?”
      “在这边。”穆尔赛博指了指后面。
      “前面是什么地方?”穆迪问自己的这一侧。
      “呃……”穆尔赛博犹豫了一下说,“是书房。不过已经锁起来很久了,自从我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进过里面。”
      穆迪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门把手上挂着一把满是锈迹的铜锁,锁眼被污垢和蛛丝堵满了,的确没有开启过的痕迹。他用开锁咒打开了门,推开一道缝隙,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好一会。
      “其实我建议我们进行更高效率的调查……”特拉弗斯说,但穆迪已经用袖口捂着鼻子,钻进了灰尘中去。
      特拉弗斯接着瞥了眼身边的穆尔赛博:“我想……那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有吧?”
      穆尔赛博望着穆迪的背影,张着嘴,却没发出声来。
      穆迪用魔法开启了窗户,屋内的灰尘顿时像一阵旋风一样飘出了窗外。他又点亮墙上残余的蜡烛,借着烛光看清了整间房间的模样。
      这是一个五边形的房间,一面壁炉,一面大门,两面有离地很高的窗户。窗户下摆放着书架。前方放着一张不大的书桌,上面摆着一些神奇动物骨架模型。穆迪走到书架前,吹开两英寸厚的灰尘,看见它们大都是些解剖和医学方面的书籍。
      他转过身,最后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照片。照片记录了穆尔赛博所在的魁地奇球队第一次夺冠。老穆尔赛博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他靠在桌边,低头沉思,老穆尔赛博和儿媳穆尔赛博太太似乎是接连去世……这张照片是在他死后才放进来的,穆尔赛博撒谎了。那么,这间房间究竟隐藏着什么?
      警觉的天赋令他突然间惊醒,随后看见书房的厚重木门魔杖击中,炸得粉碎。他灵敏地躲到了书桌背后,高喊:“维尔弗雷德!”
      没有人回应,紧接着,他听到一个重物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声音。
      他抬起头,一道红色的魔咒便朝他飞来。他飞速低下头,魔咒击碎了玻璃。过道里没有看到人,穆尔赛博应该躲起来了。
      他抬起胳膊,指着墙上的照片:“霹雳爆炸!”
      照片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的一块黑石雕刻的家族纹章。他朝着纹章再次发出一道魔咒,整座城堡猝然开始发生剧烈的震颤,轰隆隆的声音令他不得不暂时屏蔽了听觉。平息过后,二楼的走廊上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暗道。
      不过特拉弗斯说得对,走廊下方是一楼大厅的天花板,不可能存在密道。而那个女人消失的时候,并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以,这条路真的能到达他猜测的地方吗?
      他飞身跑到楼梯口,向下望了一眼,却发现一楼的出口被一堵石墙封住了,也没有看见特拉弗斯。似乎书房内的机关让整栋房子的结构发生了变化。他将身体贴在墙上,用耳朵倾听二楼的动静。
      一切都阒然无声。
      “阿瓦达索命!”
      穆迪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念咒声。完全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肌肉呈现了极限的爆发力,他扑倒在地,并顺势滚开了。
      他扭头看向施咒者的方向,却只看见书房内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那人化作了一股黑烟,钻出了破损的窗户。这个人跟那个黑衣女人并不是同一人,像是个男性。他穿着黑袍,戴了兜帽,大概能看出个子很高,又很削瘦。
      穆迪起身走入了暗道。暗道相对平缓,长度却很长。他差不多走了十分钟,才进入一个宽敞的空间。他感到有微弱的风吹到脸上,看来这里还有别的出入口。
      他的魔杖杖尖冒出一串光球,分散开来,照亮了整个空间。随即便看见了那个黑衣女人。
      她仿佛专程在等他似的,平静地站在离他五十英尺远的地方,身后是另一条通道。穆迪这才发现她的黑衣似乎是丧服,头上甚至还带着黑纱。也恰是因为这黑纱让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有一双隐隐约约的金色眼眸格外明显。不过她身形高挑,一副傲慢而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像穆迪见过的任何女巫。
      “你来晚了,穆迪。”她说,“你想要的答案已经没有了。”
      “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穆迪回答,“我在魔法部、古灵阁、对角巷、翻倒巷都没见过你。”
      “也许只是不太巧,因为我经常去到你说的那些地方。”她回答。
      她的音调偏高,充满了讥诮的意味。穆迪觉得有点熟悉,但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那些食死徒?”他问。
      “很难说……我原本以为我们是一伙的,结果却发现自己被背叛了。”她回答,“我跟你一样,也是来找他的,可惜也和你一样,让他跑了。”
      穆迪停顿了一下:“他是谁?”
      “他的名字叫伏地魔。”她回答,“记住这个名字,回去报告吧,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一直渴望自己的名字响彻整个魔法世界!”
      穆迪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呢?我应该认识你吗?”
      她咧开嘴,发出一连串女孩般的尖锐笑声,转身钻入了通道内。
      穆迪追了上去,可是一直到从通道中回到了地面上,都没有再看见她了。从这条密道出来是一个离穆尔赛博家八百英尺的地方,他重新走了回去。城堡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等他来到楼梯口的时候,特拉弗斯和穆尔赛博也正好一块从楼梯上走下。
      “没有异常。”特拉弗斯对他说。
      “什么?”穆迪惊讶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同伴,“你刚才去哪了?”
      “储藏室。”特拉弗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想在你进入那间书房里的时候,我没必要站在外面干等吧?其实我建议我们进行更高效率的调查,而不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满世界乱窜。”
      “你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巫,还有一个黑衣女人了吗?”穆迪问。
      “除了黑衣女人,又多了一个男人?”特拉弗斯用手指揉了揉头,“我受够了,阿拉斯托·穆迪——我现在就要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调查!”
      特拉弗斯直接幻影移行回部里了,穆迪只好独自回到查令十字街的事故发生地。
      他站在废墟中央。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哭泣、哀求和惨叫充斥在他的耳畔,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身影被杀戮咒击中、倒下。他仰起头,当空的太阳成了鲜艳的红色,整个世界都仿佛沉浸在了血海里。
      “伏地魔……”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我会找到你。”
      晚些时候,穆迪回到魔法部里。傲罗办公室这会儿只有特拉弗斯一个人,他在自己的工作隔间里埋头写东西。
      他走了过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特拉弗斯停下笔,抬头不友善地看着他:“你好,阿拉斯托。你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假如没有,我继续完成今天的报告,然后就结束我在这次案件调查中扮演的角色。”
      “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事……克劳奇在哪?”穆迪问。
      特拉弗斯低下头继续书写报告:“我不知道,也许在威森加摩那。”
      穆迪转身去了二楼的另一边,被告知克劳奇在十楼的第三审判室。他赶到审判室去,途中等了两趟满载的电梯,到达后却发现上一场审判在一刻钟之前结束了。他上到八楼的正厅,打算向前台询问克劳奇是否已经离开了,恰好看见他本人从魔法兄弟喷泉经过。他手中拎着公文包,看上去准备离开魔法部。
      “克劳奇!”穆迪喊了一声,朝他飞奔过去。
      “噢,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克劳奇说,“维尔弗雷德不一会儿前告诉我……”
      穆迪打断他说:“我找到了爆炸案凶手的名字。”
      克劳奇顿了顿:“还有吗?”
      “什么?”他的反应不在穆迪的意料之中。
      “只有一个名字吗?”克劳奇说,“阿拉斯托,我接下来还要赶去日内瓦……”
      “不止!”穆迪抓住了他的胳膊,“我需要十分钟!”
      克劳奇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时间:“嗯……我想可以。”
      他们回到了二楼。电梯依旧繁忙,但这次穆迪抢占了一辆电梯,把其他人赶了出去。克劳奇对此没有表态。
      进入傲罗办公室后,穆迪将大门关了起来。特拉弗斯扭头瞥了他们一眼,头继续低了下去。
      “你还有八分钟。”克劳奇提醒说。
      穆迪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备忘录,翻到记录了黑衣女人的地方,旁边画了一个潦草的人形速写。“这是我在穆尔赛博家见到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面纱,看不清脸,眼睛是金色的,身高有5英尺10英寸。”
      “就是她造成了爆炸?”克劳奇皱了皱眉,“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是她,是另一个男人。我也在穆尔赛博家见到他了。”穆迪翻开备忘录的前一页,同样有一个潦草的速写,只是更长,颜色更深,“他戴了兜帽,看不见长相。我当时趴在地上,可能有偏差,不过他的身高绝对高于6英尺2英寸。那个女人告诉我,他叫伏地魔。”
      “呃……”克劳奇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将备忘录翻了回去,“你的意思是,你在穆尔赛博家分别见到了两个……黑乎乎的家伙,然后这个女人告诉你,是一个叫伏地魔的人造成了新年爆炸案?”
      不远处的特拉弗斯发出一声冷笑。
      克劳奇将手收了回去,极轻微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是愿意相信你的,阿拉斯托。可是我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线索,只有一个名字可没法向威森加摩交代。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最后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食死徒组织,我会因为给傲罗争取权力这事变成审判席上的被告,并且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但是傲罗并不需要那么多权力……穆迪心想,最终没把话说出口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只要去爆炸案现场,就会顺道去对角巷一带逛逛。在一个月后,他从预言家日报社出来,看见黑衣女人走进了古灵阁。他用幻影移行出现在古灵阁门口,进去之后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他找来妖精职员询问刚才是否有一个黑衣女人走进来。
      妖精摇晃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很抱歉,古灵阁不能透露客户的资料。”
      穆迪不得不拿出了工作证:“我是傲罗,在工作期间有权获得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
      “我当然知道你的职业,穆迪先生,毕竟你也是我们的客户。”妖精用突出的大眼睛看着他说,“不过很遗憾,古灵阁属于妖精,我们不受魔法部的管辖,也不遵守魔法部的规章。”
      穆迪只好站在门口,和守卫一块盯着进出的客户。近一个小时后,他终于再次看见了黑衣女人。她身边的妖精职员对待她的态度和穆迪刚刚见到的那个截然不同。
      “小姐!”他迅速来到她面前。
      “你好。”她用法语说,同时后退了半步,与他保持二十英尺的距离。
      “请允许我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穆迪说。
      她微扬着脑袋,可以看见她的嘴唇。他在近距离看清了她脖颈处的皮肤——她应该非常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她微笑着,继续用英语说:“抱歉……我不认识你,先生。”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完全不同,温柔而舒缓,带有明显的法国口音。
      她身边的妖精职员忍不住向前挡在了他们中间,生硬地对穆迪说:“穆迪先生,请不要在古灵阁滋扰我们的客户。”又回头用温和了数倍的语气对她说,“戴安娜小姐,这位是英国魔法部的傲罗。”
      “戴安娜——你叫戴安娜。”穆迪看着她,“我知道了!你是莱斯特兰奇家族的经理。”
      “是的,是我。”她点点头,下意识地用法语答道,接着换回英语,“也许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
      她带穆迪走进普瑞姆派尼尔夫人美容魔药店。说实话,这还是他头一回进入这间店铺。这里售卖的都是专供女巫的美容魔药,空气中充满了玫瑰的香氛。穆迪跟着她走上二楼,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一间女巫俱乐部,里面坐满了在这里用下午茶和做美容的女巫。他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戴安娜走进尽头的一间半开放隔间里,放下了蕾丝布帘。布帘上似乎施加了魔法,俱乐部的声音被阻隔在外,
      穆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桌面上很快出现一套完备的下午茶。点心碟有三层,摆了十多种花样繁多的糕点。茶壶和茶杯是粉色的,点缀有淡蓝色鸢尾花纹样,杯沿上了一圈金漆,手把则是一颗小小的金色爱心。
      “抱歉。对角巷的咖啡厅不多,我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地方。”戴安娜解释道。
      “戴安娜小姐,你来英国多久了?”穆迪问。
      “七八年。”戴安娜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听说你也有三四年了,但是……”穆迪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甚至过于年轻了。”
      戴安娜笑了笑:“我刚从布斯巴顿毕业就过来了。”
      “和你……”穆迪示意她的衣服,“前夫?”
      “他在法国就死了。”戴安娜说,“复仇。有人害死了他的父母,他去复仇,死在了路上。”
      “那对方呢,还活着?”穆迪问。
      “复仇成功了。”戴安娜说。
      穆迪点点头,改变了话题:“我感觉有点奇怪——你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还是习惯于说法语吗?”
      “我的语言天赋不算好,学习外语对我而言很吃力。幸好我的老板也说法语。”戴安娜说。
      “我也不擅长学语言,看来我们俩的沟通会有些困难。”穆迪说。
      戴安娜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
      “你1月1日在哪里?”穆迪突然问。
      她愣了一下:“对不起?”
      “1月1日,在距离这里一千英尺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袭击事件。”穆迪说,“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新年爆炸案。我有听别人谈论过。”戴安娜说,“不过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我很少看英国报纸。”
      “你是商业经理,却没有看报纸的习惯?”穆迪问,“我以为对于一个优秀的商业经理来说,任何新闻都隐藏着商机。”
      “你要是从商,大概是一位可靠的合作伙伴或者有力的竞争对手,穆迪先生。”戴安娜说,“现在莱斯特兰奇的产业大部分都在海外,我知道今日格陵兰的鱼价,也知道新奥尔良的粮食价格。知道这些不一定非得需要看报纸。我有自己的情报获取方式,可惜属于商业机密,恕我无法告知。”
      “那你1月3日在哪里?”
      “稍等,我需要查看我的日程表——”戴安娜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1月1日和1月3日,我都在商行里,分别见了2位和5位合作伙伴。我一周要见二十个人,去三次港口,进两趟古灵阁,半个月去一次海外,一个月向莱斯特兰奇先生做一次汇报,以上就是我的工作日程。如果你想知道——今天就是这个月的汇报日,所以接下来我还要去莱斯特兰奇庄园。”
      穆迪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5英尺10英寸高、体重130磅,他对体型的估测向来都十分精准。口音可以伪装,经历可以造假,可是除了双胞胎外很难找到身高、体型都一模一样的人。只要观察时间再长一点,就会发现行动的仪态更是日积月累的模板。
      她们就是一个人,莱斯特兰奇家族也有支持纯血主义的较强烈倾向。只是……为什么?她那天为什么要告诉他,今天又为什么要撒谎?他是否应该继续调查下去,这条线索是否真的有价值?
      戴安娜的茶杯在瓷碟上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抱歉,穆迪先生。”她抬起胳膊,给他展示了一下腕间的手表,“我得去见莱斯特兰奇先生了。假如你需要继续你的询问,可以随我一起去莱斯特兰奇庄园。”
      “不了。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戴安娜小姐。”穆迪说。
      既然她并非食死徒的一员,也没参与到爆炸案中,这条线索就暂时搁置吧。不过需要把莱斯特兰奇加入监视名单,他们有可能给食死徒提供经济支持。唉,可是那些妖精必然不会提供莱斯特兰奇的账目……除非克劳奇能争取来针对古灵阁的调查权,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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