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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安全屋 ...

  •   Chpater.49
      等到圣诞假期结束后,一切都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又与过去的时光略有一些不同。
      阿波罗手指上的家主之戒为他吸引来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他们就像是围绕在年轻的莱斯特兰奇继承人身边,等待着一点点吞噬这个将死的纯血家族的机会的秃鹫。对于这些家伙,里德尔罕见地主动行动,担起了保护伞的作用,他和他的朋友们依靠警告、威胁、折磨等合理不合规的手段,向秃鹫们宣告自己的领主权。
      脱掉丧服的阿尔忒弥斯似乎完全遗忘了悲伤。那些美丽的宁芙仙女们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跟随狩猎女神一同捉弄天真稚嫩的低年级男生、对高年级的男生品头论足。
      时间一路来到了暑假。虽然已经成年了,不再受到魔法部和霍格沃茨的监管和拘束,但里德尔还是在暑假回到了孤儿院。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这座他生长了十余年,让他痛苦十余年,并影响了他一生的地方。
      里德尔在自己的小小房间翻找了一番,发现没有他所预想那样,有很多东西需要处理——他原本是那么打算的,这才是他回来的理由。
      他坐在床沿上,怀中抱着从衣柜里拿出来的盒子。在过去,它存放了他的一切。现在盒子里还只是十一岁的里德尔所拥有的那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除了一枚白色的象棋棋子——棋子是他在十六岁时获得的,比其他东西值钱一点点。
      里德尔沉思许久,将盒子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衣柜的角落,并且在上面施加了一道麻瓜驱逐咒、一道隐形咒。
      接着,他下楼来到了科尔夫人的办公室门口。他知道科尔夫人这会并不在孤儿院内,于是他使用魔法轻松打开了门,走进办公室,坐在了科尔夫人的椅子上。
      从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向右侧的凸肚窗外看去,可以看见孤儿院黑色的大门、杂货店、街口——梅洛普当初深夜行走的路线。在查看科尔夫人的记忆时,里德尔只顾着站在窗边向外看,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现在才意识到科尔夫人实际上早就看见了踽踽独行的无家可归的女人的身影,但她无动于衷。这个以慈善为生的女人见过、听过了太多的人间悲剧,她的心不比孤儿们更热。假如玛莎小姐没有发现梅洛普,并将她带回孤儿院,那么里德尔或许也会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
      左侧高大的档案柜中的一扇柜门打开了,一本档案飞到了里德尔面前。这与给前来领养孩子们的好心夫妻的宣传册不同,上面如实记录了他在孤儿院的表现,比如8次打架,3次盗窃,13次被关禁闭——相比于其他孩子,他算得上遵规守纪的好孩子,因为他很早就自发地学会了做事要不留痕迹和如何让其他人守口如瓶这两种生活小妙招。
      他继续向后浏览,看到了科尔夫人对自己的评价。依据字迹和内容来看,评价明显历经三个时段:
      一个穷女人留下的孩子,她很丑,可这孩子长大后却漂亮得出乎我们意料。我和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松林制片厂还派了人来拍照记录,可惜他成为大明星这是似乎不了了之了。总之,他很听话,非常安静,是个好孩子。希望他能早日被好人家领走。
      他安静得过了头,浑身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总喜欢一言不发地盯着人看——可怕,那眼神总让我感到心里发毛!我们最近发现他会和别人打架和盗窃,不知是谁教坏了他还是他天生就是个坏蛋。我坚持后者,可是玛莎坚持所有的孩子们都是天使——噢,可爱的玛莎!她一直学不会将小鬼们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的天性联系在一起。
      越来越糟糕——幸好一位有些古怪的先生来拜访这个古怪的孩子,声称他被一所学校录取了。那是一座寄宿制学校。感谢上帝,我们总算能摆脱他,即使他每年暑假得回来两个月。要是能把所有的孩子都送进寄宿制学校就好了。
      之后的记录便停止了,仿佛每年两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科尔夫人对他产生新的看法。
      里德尔放下手中的档案,抬起头重新看向窗外。恍惚间,门口似乎闪过了一道孱弱的女人的身影。
      有人轻轻敲门,是玛莎小姐。
      “夫人,鲍勃来了,他就在后门等着跟您聊聊。”鲍勃是科尔夫人的老朋友,一个相当虔诚的教徒,常常帮孤儿院做点修理活。他的本职是精密细微的钟表医生,对付失灵的门铃、频繁自动开启的阀门、玛莎小姐老是出错的打字机自然都是不在话下。唯一的问题是,不知是鲍勃手艺仍需精进还是这一系列事故背后另有幕后黑手的缘故,孤儿院的东西被修好后不到一星期又会坏掉。这份古怪的规律在住在这儿的孩子们身上同样生效。
      “请进。”里德尔代替科尔夫人回答。恐怕科尔夫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她美美地喝了一顿酒,喝掉了一品脱苏格兰威士忌、波尔多葡萄酒、金酒、白兰地和伏特加。她现在的身下是母亲般柔软的泰晤士河床淤泥,船只和舰队从给她的头顶经过,穿过英吉利海峡,驶往冰冷的北海。
      玛莎小姐推开了门,看见里德尔面露惊讶:“咦,汤姆,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要坐在科尔夫人的椅子上?”
      “先请坐吧。”里德尔语气温和地说。
      玛莎小姐的脸上仍带着不解的神情,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替她接受了伍氏孤儿院代理院长里德尔先生的邀请。
      对于现在的里德尔——一位强大的,甚至可以说即将是魔法史上最强大的巫师——来说,他并不讨厌这座灰色建筑里的所有人,同时也谈不上喜欢。这些人在他眼里已然称不上“人”,他们是蝼蚁,是虫豸。小时候积累的仇恨早已从孤儿院散去,弥漫在整个伦敦、整个英格兰、整个地球。他平等地憎恨一切,不屑于向个体复仇所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快感。因此,他并非杀害科尔夫人的凶手,她的真实死因正如上文所述,与那素未谋面的女巫潘妮蒂斯之子如出一辙——那瑰丽而伟大的泰晤士,伦敦的母亲河,吞噬了多少鲜活的祭品!
      “我不明白……”玛莎小姐开口。眼前这个由她亲手抚养大,让她一度十分喜爱的小男孩此刻却令她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她的心情充满了矛盾斗争。
      “亲爱的玛莎小姐,”里德尔打断她的话,他扬了扬手中给的档案,“我想和你聊聊。”
      玛莎小姐望着他手中的档案,张开嘴,喉头却哽咽了一下,说不出接下来的句子。
      “不用紧张,玛莎小姐。随便聊聊吧,聊什么都行,比如你的生活。”里德尔微笑着,注视她的脸。
      照料孩子的工作使时间在玛莎小姐脸上比其他人快了许多。她的年纪才三十多,头发已呈现斑驳的灰褐色,正如这座建筑如的外墙的颜色,也是黑色铁门外的街道地上铺设的砖石的颜色,以及伦敦天空的颜色。
      “我的生活……就是工作。”玛莎小姐嗫嚅一番,缓缓开口,“照顾三十多个孩子。从早上六点开始,叫他们起床,督促每个孩子刷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许多孩子视刷牙为一种折磨,可是他们不会明白,如果现在不好好爱护牙齿,它们在将来才会成为真正的折磨。”说起自己的工作,玛莎小姐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职责代替了心中的疑虑。“早餐从七点开始,感谢上帝,让我们在艰难的时日还能喝到牛奶。随后我会检查每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接着他们去上课,我则和弗里曼太太打扫卫生,顺便将那些躲藏起来,不愿上课的小家伙们揪出来……”
      在她说话的时候,里德尔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她的诉说,仿佛一位打算撰写一份重磅的调查论文的社会学家。
      实际上,他正在从玛莎小姐日复一日,重复、平淡、枯燥的生活中去除一个男孩的生长轨迹。这项工作不比撰写论文轻松,而是相当繁琐。他的童年在这个麻瓜女人记忆中的占比之多出乎他的意料。他未曾意识到自己对于玛莎小姐来说是个特殊的孩子——不是指因他的行为、性格的古怪而产生的偏见与歧视,而是一种特别的关爱。玛莎小姐于1926年初开始在孤儿院工作。1926-1944年间,在伍氏孤儿院生活过的上百个孩子中,汤姆·里德尔是玛莎小姐最为喜爱的一个孩子,这个老处女修女几乎将他视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突然间,里德尔从复杂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坐在对面的玛莎小姐仍以一种温柔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的一天。正讲到下午三点,下午茶时间茶与点心的十七种搭配方式。
      不对,刚刚似乎有人在唤他。
      里德尔望向房门,鼓点般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混杂着他的名字。
      “里德尔——里德尔——里德尔——”
      该死,阿波罗为什么会来这?里德尔在心里咒骂。
      这声音同样唤醒了玛莎小姐,她意识到有访客来到,赶忙站起了身。可她看了看里德尔,又看了看整间办公室,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哎呀,我真是糊涂了,干嘛要跟你说这些呀,你……你是……”
      “昏昏倒地!”里德尔拿起魔杖,干脆地朝她施了一道昏迷咒。玛莎小姐跌倒在扶手椅上,脑袋斜靠着柜子,陷入了沉睡之中。
      办公室的门自动打开,露出后面光线灰暗的过道。半分钟后,阿波罗出现在了门边。
      “里德尔!”他焦急地喊道,同时大步走到了里德尔面前。他风尘仆仆,脸上满头大汗,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你一定得帮帮我,我实在没招啦——阿尔忒弥斯消失了!”
      里德尔顿了一下,问道:“消失了?”
      “消失、出走、失踪——不管怎样,我现在是哪也找不见我的宝贝妹妹了!”
      里德尔用魔法招来了另一把椅子:“请坐。等你冷静下来,再和我详细……”
      “我无法冷静下来!”阿波罗将双手撑在科尔夫人的书桌上,上半身前倾,冲着里德尔激动地喊道,“阿尔忒弥斯不见了!”
      里德尔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再度睁开眼。
      “亲爱的阿波罗,恐怕慌乱无法给你提供帮助,冷静才是我们忠实的助手。请你先告诉我——阿尔忒弥斯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不见的?在她离开之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阿波罗直起腰,开始在房间内踱来踱去,脑袋也晃来晃去,“是上周发生的事,毫无征兆。我们从学校回家后,就做些我们应做的事。你知道的,我家遭遇了那样大的变故,有数不尽的事务需要我去处理。我有时候会向阿尔忒弥斯征求意见,可她不太有兴趣主动帮我,因此大部分事还得我亲力亲为。在这期间,阿尔忒弥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下棋。我曾替她邀请亚克多罗斯来家里陪她,可是当天晚上,亚克多罗斯说什么也不留下来,并且再也不来了。我又向达芙妮写信,但她也找了个一瞅就是胡诌的借口糊弄我。再之后,我没什么精力放在阿尔忒弥斯身上了。事情发生在上个星期三,原本一整天都好好的。我们在三餐的时间都见了面,她甚至给我讲了一个笑话——”
      “打扰一下,是什么笑话?”侦探里德尔问。阿波罗停下脚步,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里德尔解释说:“这很重要。如果你想要调查一个失踪者,她消失前的一切行径都应当被记录下来。”
      阿波罗点了点头,又思考了片刻,回答:“好吧。希望你不会感到被冒犯——晚餐的时候,她一边吃饭一边阅读《预言家日报》。她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将报纸拿给我看,那是一副谋杀通缉令,她说那个人有点像你。然后我们的话题围绕你展开,她把沃普尔吉斯骑士团与圆桌骑士团作了对比,使用了一些很夸张的修辞和比喻……呃,差不多就是这些。曲奇那天做了普罗旺斯风味的小羊排配茴香酒,所以我们接着又开始聊法国菜和法国巫师。”
      “法国巫师?”
      “阿黛尔·康德,她是以美貌闻名整个巫师界的纯血女巫。她是我们的远亲,康德是她的娘家姓。她上周末在巴黎举办了她的第七次婚礼。”
      “我明白了。请继续讲你们用完晚餐之后的事。”
      “阿尔忒弥斯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我则在书房处理事务。我从爸爸的笔记中翻出了一张他和妈妈的合影——那是他们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很年轻。我拿着这张照片上楼,想要给阿尔忒弥斯也看一看。可是我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有声响。最后我用魔法打开了门——费了一会儿时间,因为阿尔忒弥斯在门上施加了防护咒。进入房间之后,我便发现她不见了。房间保持着她平时的状态,有点乱,枕头、衣服随意的丢在地上,但我就是知道她走了,不会回来了。”
      里德尔原本将下巴搁在交叉的手指上,歪着头望着凸肚窗外,半是出神的状态,突然抬起眼看着阿波罗:“等等——你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波罗停在窗户边,两条眼泪从他的脸颊上缓缓流下:“阿尔忒弥斯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我们是孪生兄妹啊……”
      这是毫无疑问的,阿波罗一开始告诉他阿尔忒弥斯不见的消息时,里德尔便猜出她去欧洲找巫粹党了。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永远……他不明白的是,据阿尔忒弥斯离去已经有五天了,既然阿波罗也早就知道真相,他跑来孤儿院找自己干嘛呢?他一点儿也不欢迎自己的同学来这里做客!
      “那你想怎么办?”里德尔问。
      “我……我想找到她。”阿波罗呜咽了一声,“只有你能找到她,里德尔。”
      “恐怕你高估了我的能力。”里德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绕到书桌前,对着窗边的阿波罗说,“对不起,阿波罗,你也看见了我的生活环境——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更不想招惹巫粹党。像阿尔忒弥斯那样的女巫如果不想被人找到,那就没人能找到她,更何况五天过去了,她说不定已经进入了德国境内。”
      “卡卡洛夫的房子,她一定去过那里。”阿波罗说,“你拿走了钥匙,对吧?”
      里德尔没想到他在那天的情景下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只好回答:“是的,钥匙在我这……所以她并没有去那里。”
      “不,她没有钥匙也能进去。我感觉到她应该在那里给我留下了点信息,我们得去看看。”阿波罗说。他既没有说“请”,语气也没有向里德尔征询意见的意思。
      里德尔的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阿尔忒弥斯为什么要在伦敦给你留下信息,而不是在家里,或者干脆当面告诉你?”
      “直觉!”阿波罗回答,丝毫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
      “噢,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也是个先知呢……你上学期的占卜课成绩是多少来着?A?D?还是压根没选这门课?”里德尔说,“总之,我说过了,我不想招惹巫粹党。因此我现在把房子的钥匙还给你——请走吧,再见。”
      阿波罗这下才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找到阿尔忒弥斯吗?”
      “我为什么要找她?”里德尔问。
      “你……你们……”阿波罗的嘴唇颤抖,组织语言破天荒的对这个戏迷来说成了件困难事。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念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不爱她吗?”
      “他妈的,我真是受够了。”里德尔说,他霍然举起魔杖,“钻心剜骨!”
      阿波罗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浑身直打颤。当然,里德尔看在两人多年情义的份上,下手轻了不少,因而阿波罗还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我不爱任何人,阿尔忒弥斯在我眼里只是个可憎的疯子!”里德尔高声喊道,“我讨厌她、我恨她!”
      这般闹出的动静让一旁的玛莎小姐有些清醒过来,里德尔毫不犹豫地对她补上一道昏迷咒。
      房间内沉默了一段时间,跪在地上的阿波罗抬起头。他满脸湿漉漉的,那双清澈得多的琥珀色眼睛看着里德尔,其中充满了痛苦和悲伤,还有莱斯特兰奇家一脉相承但如今已然破碎的高傲与尊严。
      “求求你……”阿波罗的喉头颤动着,“请帮我找到她……我可以给你——就算你想要我们所有的钱,我也不会拒绝。我不能没有阿尔忒弥斯,我们从来没有分离一星期以上,我认为过了七天之后我们都会死……”
      或许他早就应该看出来,阿波罗没有比阿尔忒弥斯理智多少。里德尔心想,是的,一对□□的父母和他们疯狂的子女——某种能导致神智错乱的瘟疫在那栋冰冷、坚硬的白色大理石筑成的乌鸦巢里肆虐了数百年,每一只漆黑如夜的乌鸦都无法幸免。
      他的目光越过阿波罗,看向了孤儿院寸草不生的庭院。他之前便注意到了那对在庭院里玩耍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只有五六岁大。他此前并未在孤儿院里见过他们,大约是新来的。麻瓜战争尚未结束,是医院、孤儿院和墓地生意最红火的日子。两个孩子原本在用积木块搭房子玩,这会却打起了架。他们在地上扭作一团,打得尘土飞扬。女孩始终占着上风,她的的脸颊红扑扑的,两条辫子在空中上下飞扬,白色的棉布裙被染成了泥土的颜色。至于那个男孩,他的脸庞都看不出皮肤的颜色了。
      “阿波罗,你知道——阿尔忒弥斯曾经想要杀死你吗?”里德尔收回目光,看着阿波罗道,“在你们只有五岁的时候。”
      “不会的!”阿波罗陡然提高了音量,大声反驳道,“因为我们俩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活着!”
      里德尔忍不住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声:“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恐怕阿尔忒弥斯可没打算和你同生共死——我不介意告诉你,她已经在我的帮助下永远的逃离了死神的追捕。如今的她不会死亡,也不会老去,而你仍要随着时间长河顺流而下。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大到你会忘却你们曾经是兄妹。认清现实吧,阿波罗——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巫,在她眼里你并不重要,她的计划里从来也没考虑过你的存在。”
      阿波罗用手撑着手边的柜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里德尔:“不,我不相信你的话,里德尔,我知道你是个一心只想离间我和我妹妹的骗子。论自私,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得过你。可是,你的魔法并不是假象,我只能求助于你,别无他法。我向你乞求——找到阿尔忒弥斯吧!”
      里德尔没有回答。房间内陷入了安静,玛莎小姐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可以陪你去卡卡洛夫的家里看看——看一眼。”过了一会,他开口说,“我现在的猜测是她去了德国。如果我们在那里内找到的线索的确指向国外,那么我能提供的帮助就到此为止。我不会离开英国。”
      一瞬间,阿波罗的注视点掉到了地上。他的脑袋耷拉了下去,双眼呆滞地瞅着地毯,疲惫地说:“谢谢。”
      他们走出孤儿院。里德尔没有回头看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最后一眼,至于玛莎小姐脑子里那些未完成的修改,也许会成为困扰她接下来的半生的真实与梦魇的折磨。其实,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疯病,不如再次引用那位《哈姆雷特》中的小丑的至理名言——“英国人都是疯子”。
      里德尔轻车熟路地领着阿波罗穿梭在伦敦的大街小巷中,两个多小时后抵达了位于肯辛顿的房子。这是一幢拥有白色外墙和黑色窗户的三层精致小楼——是的,与伦敦巫师棋联合会在同一街区,两者相距三百英尺,这条街还住着伦敦巫师棋联合会会长雷德格瑞夫夫妇。不过里德尔并不知道伦敦巫师棋联合会在哪,而阿波罗通常也是通过飞路网到巫师棋联合会去,因此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到两人进入了一个生活着巫师的街区。
      在里德尔将钥匙放进钥匙孔,用魔法激发上面的防护咒开门的同时,他们便被巫师邻居所察觉到了。
      爱德华·雷德格瑞夫和妻子特蕾莎结婚已有七十余年,他们没有子嗣。老先生一生都花费在了64个黑白格子和32枚黑白棋子上,老太太则全心照料着一大群猫咪——黑猫理查德和白猫伊丽莎白生下六个子女,它们又分别带来了二十八只孙辈。
      在麻瓜战争爆发以前,雷德格瑞夫老夫妇的生活平静而温馨。战争爆发以后,虽然他们有魔法的保护并未受到伤害,可雷德格瑞夫夫人还是被心爱的城市残垣断壁、尸横遍野的景象吓坏了。她重拾占卜学,企图通过预知看见战争的终结。然而,无论是水晶球,还是茶叶,还是算术占卜,所得到的结果永远没有准确的答案——预言告诉她,这场惨烈的战争不久便会结束,可是另一场灰暗的雾将重新笼罩整个世界,并一直到她离世也不会消散。
      因此,雷德格瑞夫夫人并不喜欢巫师棋联合会里的一位年轻外国棋手。她怀疑他是伪装的激进份子,是隐藏的俄国间谍。雷德格瑞夫先生则觉得她的占卜出了错,毕竟他清楚妻子上学的时候占卜课从来没及过格。当他们的新邻居搬来后,雷德格瑞夫夫人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这天午后,雷德格瑞夫夫妇又讨论起了这个话题。雷德格瑞夫夫人自去年圣诞节建之后就没有见过卡卡洛夫的身影,她疑心其中有什么猫腻。
      “亲爱的,你对卡卡洛夫先生的观点和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雷德格瑞夫先生躺在摇椅上,怀中抱着猫咪,一遍又一遍地对妻子说,“请忘掉你的错误预言,我们和俄国现在是盟友,我们的敌人则是德国人和巫粹党。”
      “梅林的胡子!想不到连你也成了激进分子了。”雷德格瑞夫夫人叫道,“你是不是接下来打算赶走我们的家养小精灵了?”
      雷德格瑞夫夫人的监控魔咒有了动静,她激动地从扶手椅上起身,冲到被窗帘紧紧遮挡的窗户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望向他们的巫师邻居。
      “噢,不是那个俄国佬。是莱斯特兰奇家的男孩,他身边还有另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男孩……他们来这做什么?”
      里德尔与阿波罗进入了卡卡洛夫的房子。室内光线很暗,高温将木头的味道从家具中逼了出来,混合着霉灰味,空气令人窒息。阿波罗忍不住用手巾捂住了口鼻。两人穿过门厅进入客厅后,里德尔用魔法拉开了窗帘,同时打开了窗户。
      阳光时隔半年再次闯入这间房子,风吹起家具上的大量灰尘,灰尘在光线下飞舞。
      里德尔在室内环顾一圈,室内的整体装潢是传统英国式的,墙上挂着许多会动的风景画。不过似乎是为了符合卡卡洛夫行商的身份,房间内放置了许多充满异国风情的小玩意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器具,自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巫师棋。
      在他观察室内的同时,阿波罗使用了寻踪咒,所以里德尔能看见阿尔忒弥斯的影子斜依在长沙发上,腿边放着巫师棋盘。那就是五天之前的她,可是阿波罗的寻踪咒找到的这道身影太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里德尔轻轻挥动魔杖,加强了寻踪咒。
      这下房间内出现的阿尔忒弥斯让阿波罗发出了一声惊呼并飞奔而来,走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道影子。
      阿波罗显得失望极了,轻声说道:“她来过。”
      里德尔没吭声,他看着阿尔忒弥斯的手快速地在棋盘上移动棋子,可是他却没法知道她走了哪些棋步——这不应该,他的寻踪咒就连当事人用笔写下的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朝棋盘走了过去,坐在了阿尔忒弥斯所在的位置上。她的影子因此消失了,阿波罗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阿波罗,过来看看这局棋。”里德尔说。
      阿波罗走到了沙发后面,低头看了看棋盘,说:“这是一局未完成的棋盘。”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信息,阿波罗,恐怕任何认识国际象棋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点。”里德尔说,“你进来之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卡卡洛夫声称这间屋子达到了俄国魔法部安全屋标准的防护,可是目前为止除了大门的锁我没发现任何高明的防护措施。好了,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不是它本来的模样,解开伪装的关键点就在这局棋上。”
      阿波罗观察了会棋盘才回答:“我明白了。根据棋盘上剩下的棋子来看,黑棋离被将军只差一点,大概就是要让黑棋反败为胜。不过,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或者只有阿尔忒弥斯能做到……这把钥匙就是专门留给她的。”
      “假如你要这么想,那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所以我们必须让黑棋获胜。”里德尔说着,语气越来越不耐烦,“阿波罗,麻烦你动动脑子,别再说蠢话了!一心想找到阿尔忒弥斯的人不是我!”
      阿波罗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
      “好吧,让我想想……”他伸出手,想要去挪动棋子,被里德尔一把拦了回去。
      “梅林啊!”里德尔快要气急败坏了,“密码式防护魔咒的特点——二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内容——防护措施通常具有双重性,保障只有知道密码的人才能开启以及反抗不怀好意之人的侵略。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最好别碰它!”
      “对不起,对不起。”阿波罗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点。
      里德尔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对面的两张椅子和茶几边。他将桌上的银盘变成了巫师棋棋盘,将烛台变形成了棋子,然后让棋子们分别到达了那局棋一样的位置。他在棋子一张椅子上坐下,转头看向阿波罗,语气已经回归平静:“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有一块下过棋了,你执白棋吧。”
      阿波罗满脑子都是找到妹妹,心情焦躁,难以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棋盘上,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连着在一个小时内喊出了十次“将军!”。他下棋和庆祝将军的方式明显受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影响,里德尔的内心十分想让他闭嘴,可是又觉得这样难免显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只好作罢。
      “没办法了……”第十一次获胜后,阿波罗将脸埋进手掌里,“不,不怪你,里德尔,我们谁也解不开这局棋……”
      实际上里德尔的心里怎么会为解不开答案、找不到阿尔忒弥斯生出愧疚的念头?他认为自己正在做一桩热心助人的好事,甚至为自己的耐心和善良深感自豪。他抱起双臂,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沮丧的阿波罗。
      眼前的这只红毛小狗现在是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任何有心之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窃取莱斯特兰奇家的巨额财富。当然啦,里德尔对拥有一大笔金加隆没有什么兴趣,他本人是一名长在孤儿院的混血巫师,对繁衍后代同样没有兴趣,不过纯血家族和越来越多的纯血后代能帮助他实现他伟大的祖先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意志。因此他需要的是忠诚的纯血仆人——最好是世世代代都能为他服务,因为他是不朽的。
      门铃突然响了,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在第二声铃响之时,里德尔使用幻影移行到了门口。他打开门,只见门口是一位穿着粉色条纹长裙、戴着粉色高帽的老太太——是巫师。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里德尔礼貌地问。
      雷德格瑞夫夫人打量了他一番,朝屋内张望着,一边问:“那个俄国佬呢?”
      “卡卡洛夫先生前段时间就已经离开了英国,他将钥匙给了我。”里德尔说,他拿出钥匙在雷德格瑞夫夫人面前晃了晃。
      雷德格瑞夫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窃喜:“是吗,看来他短期不打算回来?”
      “也许吧。”里德尔回答。
      雷德格瑞夫夫人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好的,好的。你和那个俄国佬是什么关系?”
      “朋友。”里德尔说,“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写信转达。”
      “谢谢,不过已经没事了。”雷德格瑞夫夫人笑了笑,她向前走了两步,进入了屋内的范畴,“我原本想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清理一下花园的地精,当然既然他不在英国……噢,忘记告诉你了,我就住在这儿附近……”
      “雷德格瑞夫夫人?”阿波罗也出现在了门厅。
      “你好,莱斯特兰奇。我为你们家的不幸深感遗憾。”雷德格瑞夫夫人说,她又朝前走了两步,越过里德尔进入了门厅。她故作不经意地朝着四周张望。
      “夫人,您想找什么东西吗?”里德尔问。
      “唔,是的……”雷德格瑞夫夫人说,她慢悠悠地经过了阿波罗,“那个俄国佬向我借了件东西,我猜他走之前忘记这茬事了。”
      “什么东西?”里德尔问。
      “一个……”雷德格瑞夫夫人像一个幽绿一样飘进了客厅。
      里德尔走到愣在原地的阿波罗身边,小声问:“她是谁?”
      “伦敦巫师棋联合会会长的妻子。”阿波罗回过神来,答道,“啊,难怪我隐约觉得这附近似曾相识,旁边就是伦敦巫师棋联合会。”
      里德尔走进客厅,看见雷德格瑞夫夫人在室内转圈,同时东瞅瞅西瞧瞧。
      发觉里德尔正盯着自己,雷德格瑞夫夫人开始自言自语:“看看这些漂亮的画,这个行星仪,还有这个精致的自鸣钟……那个俄国佬就这样把这些宝贝都丢在英国啦?真是奇怪,他到底上哪儿去啦?”
      “夫人,您知道召唤咒吗?杖尖向上轻轻一挑,同时念‘飞-来——’”里德尔说,用魔杖比划了一下。
      雷德格瑞夫夫人顿住脚步,看向他,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啊,你是个有趣的年轻人。我认识莱斯特兰奇,知道他的妹妹曾经和那个俄国佬订了婚。而你是谁,在这又是做什么呢?”
      “夫人,他是我和阿尔忒弥斯的朋友。”阿波罗帮忙解释。
      “是的,夫人。我记得刚刚告诉给过您,我也是卡卡洛夫先生的朋友。”里德尔面带微笑,直视着雷德格瑞夫夫人的眼睛,“您究竟要找什么?我帮您。”
      雷德格瑞夫夫人蓝色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她迷迷糊糊地说:“啊,我要找……我要找什么……”
      赶走雷德格瑞夫夫人后,里德尔径直来到了真正的棋盘前:“再来一局,阿波罗。我想应该是最后一局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存在问题,里德尔闲暇时阅读了大量棋谱,未完成的棋局是快棋的下法,而他和阿波罗一直用普通象棋的方式继续。时间差不多了,他不打算再浪费下去。这是卡卡洛夫为阿尔忒弥斯所制的密码,那就应当用阿尔忒弥斯的方式解决——凌厉而不择手段的进攻,就连自身也可以作为工具。
      不到三十秒,里德尔便高喊:“将军!”
      就在同时,挂满了画的墙壁向两边退去,整间屋子豁然拓展了两倍的面积。墙的背后是一间书房。正对着的空白墙上有一块长方形印迹,就像是曾经挂着大幅地图。另一侧放着三只大号文件柜,抽屉都开着,里面是空的,想来资料都被清理了。
      书桌上放着一只敞开的箱子。里德尔走上前去,看见箱子里面是一袋钱、足量的水和食物、便携式魔法工具、旅行用魔药套装还有一些衣物,那些衣物似乎是为一位5英尺10英寸高、体重130磅的女士量身定做的男装。一张信纸随意地搁在盖子上,里德尔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是卡卡洛夫写的装备清单和旅行手册,阿尔忒弥斯只从他半年前准备好的东西中拿走了她最需要的——地图和巫粹党名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你的决心。我已经将你需要的信息都留在了地图册里,祝愿你的旅程平安顺利。最后,我还想提醒你——格林德沃的‘先知’之名并非虚名,他未卜先知的能力超过了任何巫师。你面对的是一位清楚你下一步棋是什么的对手……”
      里德尔放下信,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枚漆黑的乌鸦羽毛。他伸出手,接住了缓缓下落的鸦羽,绸缎般的羽毛上浮现出一行蓝色的字迹:
      “我在冬天死去。”
      里德尔盯着那潦草的字迹,她使用的时态是过去时,看来她的计划始于去年的圣诞节。
      “阿波罗,恐怕需要你发一份讣告。”里德尔说,“讣告的内容是阿尔忒弥斯·莱斯特兰奇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她不会……”阿波罗感到震惊。
      鸦羽在里德尔手中燃烧起来,很快便化成灰烬消失不见。里德尔收回手,回答:“我告诉过你,像阿尔忒弥斯那样的女巫如果不想被人找到,那就没人能找到她。她希望你这么做——阿尔忒弥斯·莱斯特兰奇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个负担,只有无名的乌鸦才能自由地出入巫粹党的领地。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任何人都这件事无能为力,这是她同命运之神的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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