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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二十世纪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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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二十世纪少年
在微信里搜索栏里输入“金”,排行第一的备注名字叫“金宝”。
{在吗?}
{hi大叔}
{陪我出来喝酒吧}
那边发来了一个疑问的表情,沈伟继续打字,{很久没见了,见见面吧}
{想我了吗?}
{算是吧,想见见你}
{好啊,我五点下课,来接我吧}
沈伟准时开车到了某一所大学,一个富有朝气的年轻人斜背着胸包,穿着亮紫色运动套装正在路边等他,他有一张涉世未深的娃娃脸,手里摆弄着手机,随着耳机里的音乐哼着歌。
“金宝上车吧。”
年轻人抬起眼,摘掉挡住脸的墨镜,露出一双眼角上挑的好看眼睛,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责备沈伟,“大叔晚了十分钟哦。”
沈伟帮他打开车门,满脸歉意的说:“对不起我错了。”
“知错就好,今天去吃什么?”金宝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这辆车他坐过很多次了,熟练地从储物格里找出打火机,点燃了烟。
“去吃烤肉吧。”
“OK,还是去望京那家吗?”
沈伟点点头,“你不是很喜欢那家吗,就去那家。”
金宝将手机蓝牙连接到车上,放起自己喜欢的音乐,随着音乐的节奏打着拍子,他是韩国人,来到中国读中文研究生,二十四岁的他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沈伟在两年前第一次看见他,还以为他是高中生。
说起沈伟为什么能和他认识,还要感谢先进的互联网,两年前从不使用交友软件的沈伟耐不住和上一任男友分手之后的空虚,第一次下载了红色图标的交友软件,这个软件不限男女用户使用,向右滑动是喜欢,向左滑动是不喜欢,如果两个人同样右滑,他们就会“配对”。
沈伟并不想在这上面找到伴侣,他只是好奇都是什么样的人会使用这个软件寻找伴侣,毕竟能一同右滑的概率确实不大。
百无聊赖翻着形形色色的男女,他通通左滑,直到金宝的照片出现,沈伟在那一瞬间怔住了,上挑的眼尾、小巧的下巴和与之不相配的婴儿肥脸颊,有一瞬间他以为又遇到了那个人,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两个人并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金宝的眼睛更窄一点,算是狐狸眼,他反反复复看着金宝相册内的照片,心魔被挑起,沈伟选择了右滑,他想能配对的概率那么小,而且自己用的就是自拍照,这样的年轻男孩不会选择右滑一个可以做他叔叔的人。
原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不再有下文,可第二天软件发来系统提示,{有人与你配对}
沈伟很奇怪,他以为是垃圾消息,等他打开提示,居然是那个男孩的打招呼消息。
{hello}
面对这条消息,沈伟本想置之不理,可面对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没有拒绝,就这样和金宝聊了下去。
金宝很健谈,他的中文非常好,性格与邓泞的羞涩完全相反,他的热烈如同八月的艳阳,对于沈伟毫不避讳自己的喜欢,他说很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男人,尤其是沈伟这种类型,在聊了两天之后,他约沈伟出来见面,沈伟同意了。
约会的地点是大学生们很喜欢的商业区,那天金宝穿着白色的宽松上衣,黑色的头发衬托得他明眸皓齿,他的笑脸很灿烂,缠着沈伟一起坐旋转茶杯,沈伟不觉得他闹得讨厌,反而想起曾经和邓泞在一起打闹的时光,长大后的邓泞是不是也像这般轻松快乐。
在那次约会后,两人顺理成章的一起过夜,而金宝在这方面则表现出邓泞一样的温顺,他很乖巧,像猫一样讨好着沈伟,这一点让沈伟更加不能自拔。
温存的时候,沈伟谈起了和自己分手了一年的男友,明明是对方出轨却埋怨沈伟不够温柔体贴,在分手之后到公司里去闹,不仅让沈伟被迫在公司出柜,还不断换着手机号给沈伟打电话,这让他实在是苦恼。
金宝温柔地听着他说,笑着提议如果那男孩再打来电话,就说沈伟已经和自己交往了。
面对这样的男孩,沈伟很快沦陷了,金宝愿意听他无聊的抱怨,两个人常常聊到深夜,金宝对名著很感兴趣,沈伟就给他讲传统故事,在沈伟说话的时候,金宝总是静静的听着,那眼神经常让沈伟恍惚。
本来两人应该顺理成章在一起,在沈伟都以为两个人已经算是交往时,金宝却明确的告诉沈伟,自己绝对不会和沈伟在一起,包括他告诉沈伟的名字——金宝,也只是他的化名。
他会在研究生毕业之后回国,回国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所以他不会和沈伟交往,同样也不会和任何人交往,他在沈伟之前也有过几个露水姻缘,但也都点到而止,而沈伟对他意义不同,他愿意和沈伟保持着这样的关系,算是“朋友”也好,算是其他关系也好,只是不能成为真正的“情侣”。
沈伟想到了金宝应该有苦衷,也只好接受这样的结果,金宝还告诉他,“宝”在中文里是“宝贝”的意思,他希望沈伟能把他当做一个宝贝,他很喜欢沈伟照顾着他的感受,这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宝贝”。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沈伟只得随着金宝,好在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在沈伟和杨涛一起喝酒的时候,也会叫上金宝一起,如果做不了情人,做一个酒品不错的酒友也不错。
这种有今日无明日的关系之中,也断断续续伴随着床笫之欢,原本沈伟对这种关系是很排斥,因为他认为没有感情基础的床伴关系是在消耗自己去爱别人的能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感情这回事也日渐失望,感情终究是镜花水月,尤其是这样浮躁的社会,不仅仅是男性和男性的爱情关系日渐单薄,就连传统的男性与女性之间也不再有信任,大家仿佛都习惯了速食快餐一样的感情,若是能相伴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不能再相爱,就干脆利落的分手,“爱”这种东西在现代都市中竟然成了昂贵的奢侈品。
另外他心中的心结也并未消失,从大学毕业后,他不再和女性约会,而是只和男□□往,他先后交往过三任,短时间的不过三个月,长时间也不过一年,这三位男性的照片摆在一起的话,一位是白皙肤色,一位是婴儿肥,一位是尖下巴,不过他们都拥有一双含情脉脉眼角上挑的眼睛,通过拼凑,依稀可见那位少年的影子,这是沈伟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他无法启齿,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寻找熟悉的影子。
在这漫长的寂寞折磨中,金宝的出现成了一种缓蚀剂,没有牵绊的关系,不要求互相负责,不去谈未来,在寂寞长夜的黑暗中仿佛再次见到那少年,只要片刻的温暖就好,将未能给那少年的温柔给眼前人,仿佛这样做就能赎罪一般。
在韩式烤肉餐厅里,金宝用铁筷翻动烤盘上的肉,沈伟一口一口喝着烧酒,这种酒口感柔和,度数不高,他这样经常喝酒的人,喝这种酒就像是在喝酒精味的饮料,金宝把烤好的肉沾上酱料卷在紫苏叶子里,一大团全部塞进沈伟嘴里。
“为什么一直喝闷酒不和我说话?”金宝不满的说道。
沈伟费力咀嚼着,勉强将一大团全部咽下,他含糊着说:“最近几天一直没有什么食欲。”
“生病了吗?”
沈伟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生病就太好了,可惜我这样强壮的人想要生病都难。”
金宝不屑的笑了笑,“你这种吹牛的病真的不好。”
沈伟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崩溃的表情,“怎么连你都开始讽刺我了?”
“拜托,在这里喝闷酒的人可不是我,为什么这么苦恼?不和我说说吗?还是要继续喝闷酒?”
“哎……”沈伟长长叹了一口,从一开始就满脸愁容的他此时更是绷不住难过的表情了,他的嘴角向下,像是马上就要崩溃了。
金宝看着他,这样的沈伟他从来没有见过,在他的印象中,沈伟一直很稳重,虽然不算是一个乐观的人,也总是给人传递正面情绪,可现在的沈伟像被击溃的城墙,坍塌成了一座废墟。
想了许久,沈伟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我的一个朋友以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这个人帮助我朋友很多事,我的朋友也因为这个人改变了很多,但是那个时候我的朋友犯了一个很傻很缺德的错误,伤害了他喜欢的人,于是他们分开了,十多年没有见过面,就在前段时间,他们重逢了,我的朋友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跨过之前的伤害重归于好,可是他发现,他喜欢的这个人,因为他的错误有很严重的心理后遗症,现在我的朋友很苦恼,到底应该怎么办。”
金宝杵着下巴,眼睛转了转,“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沈伟搪塞他,“当然不是了啊。”
“好吧,就当作不是你,那你的朋友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个人呢?”
“肯定是真心喜欢的,这个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那就想办法弥补,争取原谅。”
沈伟颓废的说,“我觉得他不会原谅了。”
“这个人是你的初恋吗?”金宝好奇的问。
“都说不是我了……”原本想要抵赖的沈伟对着金宝看透一切的眼神只得承认,“好吧,算是初恋。”
“以前没有听你提起过。”金宝也喝下了一杯酒,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伟,接着说,“我是搞不懂为什么你这种老男人也有少女心事,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就做一切你能做的事吧,不计回报的去做。”
沈伟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三瓶烧酒饮尽。
因为两个人都喝了酒,只得叫代驾司机来开车,烧酒的度数低,可酒的后劲不小,等到代驾司机赶到,沈伟已经陷入昏睡,金宝只得将他带回公寓。
醉酒的沈伟冲了冲凉,恢复了一点点神志,他捂着快要裂开的脑袋和金宝一起躺在床上,金宝在看一杯书,沈伟嘟囔着问:“在看什么?”
“老师布置的作业,读戏曲的剧本,现在读到了《武家坡》。”
“读给我听听……”
“平贵离家十八年,受苦受难王宝钏,今日夫妻重相见,只怕相逢在梦间。”金宝带着口音念完这段话,又反问沈伟,“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虽然沈伟不看京剧,但《薛平贵与王宝钏》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他还是知道的,他轻轻点点头,“知道。”
金宝若有所思的说:“那你说为什么薛平贵看到在艰难生活中生活的妻子,要怀疑她呢?”
“古代人讲名节吧。”
金宝接着说:“王宝钏是丞相的女儿,她愿意嫁给贫寒的薛平贵,又在寒窑里等待了十八年,王宝钏一定很爱薛平贵吧?”
“那应该是非常爱,不然怎么会等薛平贵那么久?”
“可我觉得薛平贵却不爱她,薛平贵觉得如果女人愿意为他受尽苦难,那一定是爱惨了他,他只是愿意得到一个这样爱他的女人,你说对吗?”
沈伟从酒里醒了一些,他总觉得金宝话里有话,“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要因为某一个人曾经为你付出,你就觉得可以无条件得到对方的爱,就像你的那个朋友,你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想要得到他对你的好?或者你爱上的是想象中的他?”
原来金宝讲这个故事是想要点醒沈伟,沈伟不算清醒的脑子里迟钝的运转这件事,扪心自问他确实贪恋邓泞对他的好,从没有人如同邓泞一样无条件满足自己的所有要求,至于他到底爱不爱邓泞,他自己认为是爱的,可又不确定是否像是金宝所说的,这种“爱”只是为了得到邓泞的爱。
“金宝,你说的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哲人。”
“哲人是什么意思?”金宝面对这个单词一时想不起具体的意思。
“富有哲理的人,这里的山路十八弯……”沈伟唱的歌跑调得也有十八个弯。
金宝被他的歌声逗笑了,他笑了一会儿,擦了擦笑出的泪水,恢复了认真的语气,“说认真的,你和你朋友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先和他做普通朋友吧,如果你伤害了他,就先赎罪。”
“好的,感谢你的建议。”沈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现在想先睡觉,头疼的不行了。”
“那你可以先穿上衣服吗?”金宝不满的指了指他的上半身。
“怎么了?怕控制不住自己吗?”沈伟笑得没脸没皮。
“如果是以前,我当然不会控制自己,可现在你心里有别人。”金宝说。
沈伟去碰他的腰,搔他的痒,“这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一个任性的人。”金宝按住他作乱的手,将他推到床的另一边。
酒劲袭来,沈伟很快失去意识,陷入梦境,金宝无奈的看着他,吻了吻他的后颈,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他的手臂。
“这家伙……真是让人头疼啊……”金宝小声嘟囔抱怨着。
【二十世纪,越大越怕为情牺牲,祈求被爱,偏偏竟封闭,对镜自困,从不习惯去勇敢爱别人,谁人又会,一起看地震】
——《二十世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