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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祥之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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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妈妈信守承诺,默认了我养狗的事实,坏消息是妈妈真的很怕狗!
晚上,妈妈送朋友们回家,路上又和邻居们聊了一会儿,醉醺醺上楼已经十点多了。我一直坐在储藏室里陪着小宇,它坐在纸箱的角落里不敢动,露出两只戴着半截白手套的脏爪子,一直抬头睁大无辜的圆圆眼睛看着我。我觉得它似乎有点困了,但是不敢睡。
我更加仔细地观察这小东西的外貌和神情。浑身地皮毛和墨水一样乌黑,但又干又糙,耳朵好像是圆形的,这可真奇怪!额头偏下,两只眼睛中间地那一小片毛看起来特别黑,黑中透着红,这导致他看起来似乎在皱眉头,带着一点忧郁。蓝膜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幽然的亮光,多么清凉纯洁的眼睛啊!
它似乎在疑惑,“这是哪里?我的家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此刻竟也有些慌乱,只能温柔地和它对视,这目光似曾相识,莫名地让我产生浅淡的惆怅。
上网查阅各种资料,心里盘算着疫苗和狗证的事项。我觉得这间新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灵动起来,地上的每一块木板,墙上画,天花板上的灯,都有了生命,他们在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慈爱地迎接另一个新成员的加入。这时候,妈妈探进了脑袋。
“呕,一股狗味!”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啊。是还没有给他洗澡,不过他没有那么臭吧?”
“不行不行,这个味道太臭了,你赶紧给他洗个澡!快一点!”妈妈捏着鼻子,没好气地说。
我觉得很疑惑,真的没有臭味啊。我又凑近小宇使劲闻了闻,确实有一股那种哺乳动物身上独有的味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就是你在秋天的某个晚上洗了澡,第二天起来别抹香水,出门坐公交,工作或者上学,直到中午吃完午饭,你再闻闻自己的胳膊,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
但是现在小宇要和我们通吃同住,即使不臭,也要预防跳蚤和细菌。我想了一下,还是认可了妈妈的意见。
“不可以在这里洗啊!”
“我知道的。我用我自己的吹风机可以吗?”
妈妈的脸拉得老长,那股厌恶劲似乎是把我也包含在内了,“随你随你。真是脑子有病,和畜生一块过,我真的怎么也理解不了。”
我兴高采烈地捧着小宇(两只手叉着它的胳肢窝),在二楼阁楼里用温水揉搓它,快速地给他洗了一个澡,接着用干毛巾裹住它,擦干毛发,然后用小吹风机开低档热风把它吹干。
小宇刚开始很怕吹风机,拼命躲,腿哆嗦着站都站不住,不一会儿稍微缓和,好在我先前把它擦得很干,它体型有小,不一会儿,这种“折磨”就结束了。
二楼阁楼里没有人住,也没有家具,空荡荡的没有生气,海风呜啊呜啊呼地吹。窗户没有安装窗帘,海滨渔村的暗夜景色一览无余。石头砌的房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被拆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又一栋整齐划一的四层楼洋房。统一的铝合金大门在月光下闪着幽暗的寒光,成对的大红灯笼通上电,拇指大小的灯泡发出金红的光,橙黄色的穗子一晃一晃的。只有最边上一户基督教徒还没睡。听人说这家男主人得了臆症,跳了三次楼,村子里的基督教徒们每天晚上都聚集在一起为他祷告,结拜兄弟们则轮流执夜看守着他。
小时候老人们口耳相传的各种各样的有关这个小村庄的传说都被释放出来,拖着长长的幽灵尾巴在漆黑的夜里满天飞。
金骷髅,银牙齿,杀人的丈夫屈死的鬼......
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屋内格外寒冷。我拆了一条新毛巾点咋纸盒子里,把小宇放了进去。它颤抖了几分钟,在我的安抚下蜷缩成一团。我想,这样不行呀,它会冻死的。怎么办呢?
“怎么还不上来睡觉?”
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爸爸。妈妈也跟在后面,她不肯进来,探出一个脑袋,阴阳怪气地说:“几点了你知道吗?晚上要和狗一起睡是吧?”
我撅嘴生闷气。
爸爸对我挑挑眉,暗示我不用担心。他把纸箱提起来,边走边说,“晚上把它放在玄关。”
爸爸真好!
我们用另一个纸壳子把纸箱加高,确保小宇不会跳出来,再在底部铺上两层毛巾,在角落用塑料碗装了一点点水。爸爸又煮了一个鸡蛋,剥出蛋黄,吹凉喂它,它不肯吃。
“你俩还睡不睡?明天要早起去集市买点心,晚了就没了。五点钟就要起来!”妈妈躺在床上催促。
“把门关上!”
“别让它跑出来!”
爸爸去睡觉了。而我还是希望小宇能吃一点喝一点,坐在一只拖鞋上怎么也看不够我可爱的小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个什么事呀我居然和狗睡同一间屋子!”
点点惆怅在心里散开。妈妈并没有很厌恶小狗,而是出于生理上的排斥,我的任性给她造成了困扰。
早上,我四点半就起床,要是小宇跑出来吓到妈妈,那可就麻烦了!它昨晚不会一夜没睡吧?我走的时候还瞪大着眼睛……
小家伙醒得比我早,换了个角落缩着。蛋黄吃了一点,水喝光了。
呕……一股骚味扑鼻。
居然在窝里尿了。我翘着兰花指拈起毛巾扔进垃圾桶,还好不流水,盒子也没有湿掉,不贴着闻的话,异味也不很浓。
换了一碗清水,爸爸妈妈都起床了。
“别让它出来啊!”妈妈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
“把它送到你奶奶家,让它跟着你奶奶。”
对啊!好主意!爸爸万岁!
爸爸妈妈前脚走,我后脚就把小宇放了出来。为什么它明明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却这么大呢?看着它腆着圆滚滚的肚皮在客厅里探索,我觉得非常奇怪。它的精神状态似乎好多了,大胆地走来走去,并不理睬我兴奋的呼唤,偶尔贴近我毛茸茸的拖鞋,然后后退几步,犹豫着不敢上前。
哦耶!它喜欢我的拖鞋!我干脆脱下一只让它放心地玩。只见小宇试探地在拖鞋附近转了两圈,然后低头爬了上去,笨拙地卧下,整个儿地趴在了拖鞋上。老天爷啊它竟然比一只女式拖鞋还小!
怎么看也看不够,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里便满是小宇的照片和视频。
虽然很困,但还是去厨房做了早饭。家里实在没有什么适合小奶狗吃的,我上网查了又查,最终煮了一小块鸡肉,剁成泥去喂小宇。
客厅里不见小宇的身影。
也不在沙发底下。
哦,跑到客房里去了。
啊!在床脚下拉了一坨很漂亮的屎……
为什么说很漂亮呢,因为它作为一坨屎,无论从形状还是干湿程度来讲都是完美的,以至于我戴上一次性手套,用三层至今轻轻一拿,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没什么臭味,去检查小宇的屁股,也是干净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坨屎是灰白色,这意味着小宇的并不健康,或许是营养不良。
就在我奋力擦地的时候,小宇又回来在我脚边撒了一泡尿……
嗯,不是很臭。我强颜欢笑安慰自己。
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对收养它感到一丝懊悔。并不因为它将来的忠诚,也不因为养狗已然是城市青年的风潮,仅仅是因为它真的很需要我。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我生命中的很多细节就在这是悄然改变。
奶奶还住在祖宅里,宅子里还住着几个同宗族的老人。白色的矮围墙,宽敞的院子,最适合小宇了!
爬坡去找奶奶咯!
“奶奶!”捧着纸盒冲进院子,我兴高采烈地向奶奶展示我的新伙伴。
“哪儿来的小狗呀?啊呦怎么这么小?你爸爸给你的?你妈妈没骂你啊?”
呃…..算是吧。“总之妈妈已经同意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可以把它寄养在你这里吗?下个月我回林州就把它带走?”
“要带到林州去啊!”奶奶吃了一惊,“有地方扬吗?”
“有的。小区里有很多人养狗狗的,都养在家里,晚上带出来玩。”
奶奶真是越老越开明,听我这么一说,就很快就接受了孙女养狗的事实。
“哟!哪里来的这么小的狗!真俊呐。妞,你的狗啊?”八十三岁的老嫂子就住在奶奶祖宅正厅旁边的小厢房里,此时她正拿着一捆绿色的鱼线从房子里出来。
“嗯!是我的狗狗!”我骄傲地说。
“什么颜色的呀?过来我看看。”
老嫂子身体挺不错,就是眼睛不太好使。曾经得过很严重地青光眼,去年动了手术,还没恢复利索,看东西很模糊。
“就是黑的!”奶奶对我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很大声地说。
“哦,就是黑的。我还以为我看话了呢。”老嫂子性格开朗,自己乐得哈哈大笑,她遇上什么时都是先笑。
“燕子前脚走,你后脚偷摸地拿出渔网,还织呢,看医生花了几千块钱白看了!”
“不白看,我觉着好多了,黑狗白狗我都能看出来了。妞啊,你狗叫什么名字啊?”
“小宇,叫小宇。”
“哮什么?”
“小宇。”
“哮育!”
“小宇!”
“萧雨?”
哈哈哈哈哈!同一个名字,我们仨念出了三种声调,奶奶、老嫂子和我小的前仰后合,都没发觉小宇在纸盒里扑腾地利害。
“能放出来吗?”我问奶奶。
“放呗。我把院门关上。”
小宇的个头还没一个台阶高,我还瞎操心它会跑出去。
我们的祖宅是个规整的南方四合院,正厅前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平整的大台子,小宇的基本活动范围就在正厅和这个台子上。西边是一长溜的空房子,再过去是被台风吹塌了的厦屋,现在已经被老人门开辟成绿油油菜地。东边也都是空房子,尽头一间住着我八十八岁的侄媳妇,曾经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勤劳媳妇,自从三年前我老侄儿半夜里寿终正寝后,她就突然垮了,不仅腿脚变得不利索,就连脾气也温厚许多,说起话来一喘一喘的,感觉随时可能撅过去。她总是呆在昏暗的小屋里,偶尔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坐在门口晒太阳。妈妈背地里告诫我离她远点儿,“身上老人气很冲,小姑娘家别凑太近。”妈妈说这话是并没有嫌恶之情,而是带着一种叹息。
再往东就是以前的厨房,农业合作社的时候就拆了,分给三房的几个哥哥。到了我出生的时候还有几个孙子住(按辈分确实是我孙子。六七岁我们还住在祖宅里时,他们还叫我奶奶的),
在我上高中的那几年,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唯独最小的那个,人长得贼眉鼠眼,平时最好吹牛,脾气大,人长得跟烧焦了的枯树似的,不敢动手,常伸长脖子和人在村头对骂,骂人是没几个人能骂得过他的,毕竟读了几年书,脸皮又厚。诺基亚手机风行的那几年,还被短信诈骗过,这事儿被村子里的人当笑话讲了好几年。男主人这样不靠谱,女主人却人人称赞。
圆脸、高个子、扁鼻子、白皮肤,大手小脚,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个朴实勤劳的妇女形象。
话说回来,小宇毕竟太小了,偌大的院子足够它两三个月时间探索。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它一点都不粘我,反而对老嫂子织渔网用的梭子情有独钟,迈着小短腿扒拉这缠满鱼线的梭子,嗅一嗅,舔一舔,翻来覆去地把玩。不一会儿,它也喜欢上了奶奶,爱扑奶奶的裤脚。
“干嘛哟干嘛哟,等一下踩到泥不要叫啊。”奶奶好像不喜欢它,又似乎喜欢它,两只细瘦的腿不停地躲避,不让小宇碰,但言语间已满是怜爱。
因为它真的好小好小啊,四平八稳就坐在我的手掌上,我一直手轻而易举把它举高高,另一只手在旁边护卫着它。即使是幼犬,我这辈子也还没见过比它更小的,它还会跑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小宇几个月大了,或许只有二十几天。我听说可以通过奶狗的牙齿来判断月龄,但我还不敢贸然去掰开它的嘴,万一吓着小宇可不好。
我们都觉得这是一只漂亮的小狗。每个来拜访祖宅的人都惊异于这个暮气沉沉的大院子里忽然多了一个四处颠颠跑的新生命而感到新奇和有趣。
善良的奶奶主动贡献出自己的补品老年羊奶粉,冲泡给小宇喝。我们小心翼翼地控制他吃的量,肉泥、米汤和蛋黄轮流上阵。我决定当天晚上就去一趟县城,买回狗狗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只可惜不能带它回去做个检查——我没有车。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失而复得的滋味令人百感交集。把小宇放在奶奶这里我很放心,也可解奶奶的寂寞,一举两得。
中午我就在奶奶家吃饭。饭后坐在大厅前闲聊。我忽然想起来,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我曾经拥有过一只小花狗!对!我以前也养过狗。往事一点一点浮现,小花狗比小宇大,很胖,很活泼,我还在读二三年级的模样,老爱追着它跑。那个时候网络不发达,农村养狗就是喂剩饭剩菜。有一回,我们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小花狗在门口嘤嘤叫。我和爸爸连忙跑出去看,小花狗坐在地上头抬得高高的,眼泪汪汪。
怎么了?摸他的身子,没有受伤的痕迹,看看周围,也没有威胁的东西,为什么这么痛苦呢?
直到我们看到了小花狗的饭碗,里面有几节啃了一大半露出完整鱼骨的红烧带鱼。
不好,一定是被鱼刺卡住了。
我以前也被鱼刺卡住过。妈妈把一大口饭塞进我嘴里,要我一口吞,用米饭压下去;爸爸给我倒来一碗醋,要我一口闷,醋会软化鱼刺;奶奶让我拿着一个碗顶在头伤,然后举手拿筷子敲,昂首挺胸,就能把鱼刺敲下去了!印象最深的一次,三种方法都失效了,一根长鱼刺扎在喉咙靠边的位置,弄得我哭哭啼啼,寝食难安。最终,妈妈找到了住在上个坡道的二伯,他年轻的时候学过一些“神道”符咒,村子里谁有个小难小灾的,都会去请他画一张黄符咒,用来消灾解难。
天黑的时候,二伯悄悄地来到我们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妈妈立刻准备好一碗清水,叫我站定。二人配合,二伯父用火柴点燃符咒,妈妈用碗接住烧尽的灰烬。
“来,趁热喝。”
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神奇、新鲜,平时只会打鱼搓麻将,说话大舌头的二伯顿时变得高大可敬起来。因为受鱼刺的折磨太久了,所以我艰辛二伯这种古老神秘的办法一定会立刻奏效!
“还是没有下去啊!”最后一口水咽下去,我抹了抹嘴上的灰,愁眉苦脸地说,喉咙里还是有异物。而且又是醋又是符咒水,现在我的嘴巴里一股怪味。
“别说出来呀!”二伯急得直跺脚,“说出来就不灵了!”
妈妈也觉得我说得太快了,怕是会得罪菩萨。神仙施法哪里有那么快呢!
但看到我委屈的小脸蛋,二人不忍心再责怪我,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安慰我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好了。
好吧。我去睡,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根鱼刺不会一辈子都跟定我了吧?我得罪了神仙,一定是这样了。当夜我伤心欲绝,不断的吞咽,感受着鱼刺卡在喉咙带来的痛苦。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甚至觉得喉咙那一处已经被磨出了一层茧子,因为痛感渐渐弱了,但异物感还是很严重。
第二天起床脑袋突突地疼,嘴巴也长不大开。我几乎绝望了,垂头丧气地告诉妈妈,鱼刺还子。
距离我被鱼刺卡住已经过去三天了,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决定下午带我去卫生所看看。
整个上午我都在猜想医生会如何掰开我的嘴,用冰冷的金属器械探进我的喉咙里寻找那根鱼刺,然后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镊子伸进去,和喉咙上的肉做一番博弈,最后将罪魁祸首缉拿归案!而我,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或者,鱼刺已经完全刺进喉咙,需要开到动手术!划开我的脖子,割开肉,拿出来,再缝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害怕极了!
在恍恍惚惚的恐惧中熬到了下午,换上好衣服要出门了。我想问妈妈很多问题,但总感觉喉咙肿肿的,一说话就会很难受。
妈妈对着墙上的塑料圆镜抹脸,我问她,“去哪个医生那里?”
村子里有三个医生。山头的是政府设置的卫生院,规模最大(其实就是三间两层楼的屋子),设施最齐全(有独立的药房和输液室),可惜里面唯一的医生和唯一的护士都是外地人(都是四十岁左右,都是外地人);半山腰的是刚毕业的年纪轻轻的胖医生,诊所就在他家里,人们对他的医术褒贬不一,都说他下药猛,年轻的小伙子去他那儿看病多,还有,他的父亲是村子里唯一一家中药铺的老板,算是半个老中医,很有德望;海边的是个瘦医生,年纪只比胖医生大几岁,医术一般,但人长得文质彬彬,戴一副眼镜,总是传衬衫西裤,配一双半旧不新的黑皮鞋,即使不穿白大褂,走在路上,你也准觉得他就该是个医生,他长得很帅,上至九十岁的老太,下至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妇女们都爱往他那儿跑。
“去卫生院。”
“哦。”
哦。咦?呀!难受的感觉消失了!我快速地吞口水,反复吞,把手指戳进我喉咙!哈哈哈哈哈哈哈鱼刺没了!我太高兴了!
“走啊?”
“妈妈,吞下去了,我吞下去了!”我手舞足蹈地说。
“真的?!”
“嗯!”
这件事我记得牢牢得,直到今天仍心有余悸,吃鱼必要小心翼翼。
一下子又扯远了。人被鱼刺卡住尚且这样痛苦,更何况是幼犬呢?我们很难用人的方法去给狗治疗,只能把自己碗里的饭拨到狗盆里,希望它大吃一口,也把鱼刺挤下去。
后来发生的事就很模糊了。我隐约记得小花狗不见了,我和爸爸到处找,从院子里到下坡道,再去后山。那时候的感情没有那么浓烈,就像一股烟一样,如梦似幻,我现在回想起来,尽管很多细节都记得很真切,但总觉得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结局当然是悲伤的。第二天早上,抑或是下午,总之是一个凉爽的天气,奶奶告诉我们,她在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了小花狗的尸体。爷爷用一个破簸箕铲起它,套上一个化肥袋,挑到了海边的一个山坡上埋了。
我和爸爸都没有见到小花狗的最后一面。
我想,我是要求过去看望它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没有去成。这件事一直被我深深埋藏在心底,我并不十分悲痛,但丝丝缕缕的回忆,每一个镜头都清晰地可怕。没有声音,那是一部无声的彩色纪录片。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可奶奶好像忘记了。她说:“我们家都不养狗的。多少年没养了呀,四十几年有了。”
“四十几年?那不是爸爸小时候?奶奶,你们以前养过狗吗?”
奶奶答非所问,“狗是很忠诚的动物,以前人家养一条狗就是用来看门护院的,狗比人还有用啊。”
我总觉得奶奶的话里还藏着什么故事,正欲追问,手机响了。
声音也太大了吧!凤凰传奇的歌穿透力真强!
“喂,大哥啊。”
原来是老舅公。他养了几只土鸭子,年关将至,他亲自开三轮车,把鸭子一个一个分送给几个弟弟妹妹。
奶奶今年七十五,老舅公今年八十五。奶奶的娘家在在一座大山里,站在我们的大宅院举目远眺,就能看见青青巍峨的那座高山。但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很少回娘家,故家只是看着近。
奶奶在家排行老三,也是大姐。二老舅公在青年时期就得病去世了,奶奶和老舅公从小就担负起拉扯弟弟妹妹长大的生活重担。
“快到啦?到哪里了?在镇上了。”
于是我们赶紧去迎接。挺远的路呢,一个八十五岁的老头儿开三轮车,可真了不起啊!我对这位舅公完全没有印象,但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此时此刻已经格外重。
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一直延伸到村子里废弃的小学的操场上。我们站着等了一会儿,只听“噗噗噗噗噗”一阵响,一个光头老人果真开着一辆蓝色的三轮车七万八拐地下来了!
这辆三轮车比我想象得要大,也更新,老人比我想象的要矮,他下了车,些许驼背,车上空空的,只有在前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白色的麻袋,麻袋里装着活物,一动一动的。
“大哥!”
“老舅公。”
他好威风!我的脑子里就蹦出这么一个词。精神矍铄的老人开起来容光满面,皮肤既不苍白也不黝黑,而是红润的。我想帮他提起鸭子,他却笑着摆摆手,“活的呢,小姑娘拿不住。”然后乐呵呵地拎起起麻袋口子。毕竟上年纪了,他走路很慢,提着肥鸭子走得不是很轻松,但总得来说没问题。
奶奶这个时候则完全变成了妹妹,她乖巧地走在最前面带路,背影像十六岁的姑娘。
入了厅堂,老舅公和我们叙起家常,说这几年见老了,不然准得帮我们把鸭子给宰了,再送来。
“杀一只还是杀地动了。但处理了你的,小妹他们的不给弄又不好意思,四五只总得一上午,那,送一送得天黑了,那是真干不动。”他压低了声音和奶奶说悄悄话。
奶奶要给哥哥煮桂圆荷包蛋甜水吃。老舅公坚决不让,俩人一本正经推诿,突然就注意到了坐在整齐的柴火堆旁边的小宇。
“这谁家的狗?”
“妞妞咯,爱不释手的。”
老舅公慈眉善目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他仔细打量着巴掌大的小宇,说:“妞,这狗养不得。你看,它浑身黑色,只前肢爪上一点白,尾巴尖上一点白,假踏雪,真带孝,克主人,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