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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风姿 ...

  •   洛思华今日叫阿宁变作男儿,为他准备了一身大红色的织金窄缎袍。经过半年的调养,阿宁的个头窜了不少,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瘦弱,又内着搭护撑起身形,立在雪地里更显得丰神俊朗,一踏进演武场,又惹得生员们骚动不已。

      虽然准备了这样一身行头,阿宁却是没资格参加终试的。学子们十二岁入学,在学宫中学至十七岁,而后各领其职。煜者中地字乙级之上者,大多年龄三四十以上,天资愚钝者则终生难极,学宫里的小孩子们自然难以达到。是以,能参加终试的学子,都是名副其实的天赋秉异之人。

      本年度终试共有十人入选,其中地字乙级八人,地字甲级四人,无天字。另有几人,因人数超出而自身相对不足,无缘此试。而李忠涵之徒燕长策,年方十二便已有地字甲级之能,今日将同数位十六七岁的师兄师姐同台,众人瞩目。

      洛思华携着阿宁上了高台,作为乾坤令首尊坐在正中央,其余四名乾坤令则分坐两边。此地风光独好,学宫之景在此一览无余。洛思华向台下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开始。于是一侍者上前,将香点燃,插入高台下的石制香炉之中,朝场内两名学生一作揖,首场终试就此拉开序幕。

      十人恰好分成两队,每队都是金木水火土五修,相互配合作战,一队曰乾、一队曰坤。学宫终试不拼生死、不用灵具,只以观赏品评为上,双方点到即止,一炷香之内结束。

      阿宁在高台上张望着,他看不出这些人天赋如何,只能瞧瞧皮囊。燕长策立于人群中央,五官浓重、锋利逼人,好似一匹蓄势待发的野狼。对面则有一女孩,似有胡人血统,发色浅淡、眉目深邃、身形修长,别有一番风味。

      号令一下,乾方金修便先发制人,猛地跪地一伏,刹那间金石破土而出,将坤方火修绊了个趔趄,仰倒在地。随即乾金修刹羽,乾土修乘沙土冲至坤火修面前,却是慢了一步。坤火修伸出双腿,原地一挺,乘烈火腾空近一丈高,又翻身向下,径直向乾土修扑去。

      那坤火修来势汹汹,乾土修见状,忙聚起沙土格挡,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坤水修连忙施法加护、助己方一臂之力。而乾水修品级年龄都高些,掐准了相克之道,挥手弹出数个水球,将坤火修之火浇灭了大半。乾土修瞬间占了上风,将坤火修弹开、摔在地上。

      坤火修刚倒,坤木修便在后方施法,草木葳蕤蔓延,将乾土修围困。燕长策忙出手相助,以火焰焚烧草木,解救己方土修。草木一断,乾水修又连忙将乾土修拉回,为其查看伤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坤方金修胡女紧接着出手,锐利金石如离弦之箭般直逼向阳木修。乾木修抵挡不过,面前枝干交织成的木盾被层层割裂,幸而比试不宜动真格,几块金石到此便转锐为钝、转直为弯,只击打在乾木修四肢处,将她锁在地上难以起身。而坤土修也配合着将乾水修的法术化解,令他一时帮不上忙,只得焦头烂额地与坤土修对抗。

      在一炷香只余五分之一时,两方人大都体力不支、难以为继,被人劝着搀了下去,只有燕长策和那胡女还屹立不倒,尚可一战。火克金,胡女又比燕长策低一个品级,这局势对坤方不利。

      然而,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历年终试也不乏反制者,胜负还尚未可知。胡女心性坚韧、气势不减,仍不懈地操纵金石攻击燕长策。燕长策见招拆招,焚化她金石无数,却一时也难以破局。眼见着二人也不搏斗,只都卯足了劲斗法,演武场逐渐升温,周边树上的积雪都被燕长策的火焰烤化,滴落如雨。二人在寒天冻地里竟都出了汗,汗水从发际直流到腮边。最终在香柱将尽之时,燕长策终于奋力一搏,冲破金石之障,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跃出去,以手肘击打胡女,将她死死压在地上。

      就在此刻,最后一段香化成灰烬,落入香炉之中。这结果倒是不出人意料,可过程称得上是精彩绝伦,金火相斗酣畅淋漓,使众人齐声叫好。洛思华见丈夫的弟子获胜,得意洋洋地起身,宣布本次终试胜方为乾,佼佼者自然非燕长策莫属。而那胡人少女表现不凡,也得了一番褒奖。

      听洛思华所言可知,那胡人少女名唤杜冰泉。阿宁心中疑惑道:她分明是胡人的模样,怎么有个汉人名字呢?然而此时他不得多问,洛思华正要亲自为胜者献礼,又要给众生员训话,忙得不可开交。

      训话后,学宫众人齐齐向东方大灵脉方位站立,祭拜阴阳乾坤。礼毕后,煜者学宫这一年便算是完结,生员们由师长护送着,都回家过年去了。

      燕长策没有家人,他与阿宁一样,名义上是徒弟,实际算是被收养的义子。李忠涵与洛思华夫妻二人没有孩子,也没有别的亲人,他们二人带着燕长策与阿宁,便像一家四口一般过年。

      入了腊月,繁忙事务渐渐地少了。洛思华将燕长策接回宫中住下,安排着住在了阿宁附近,并嘱咐他们俩多走动亲近。

      可这二人都是不爱说话的,纵使共处一室也没个动静,一个闷头读书写画、一个只顾抻筋压腿。洛思华一得闲就来看他们,见此情景不免唉声叹气,问道:“你们两个难不成不会好奇,对方性情喜恶难道都不想知道?”

      燕长策答话道:“回师母,没兴趣。”

      阿宁则噤声不语,两眼却悄悄瞄着燕长策,似是有话却不敢出口。他确实是对燕长策充满好奇,却畏惧他那凶巴巴的面貌,不敢轻易招惹他。

      他不说,洛思华便替他说。洛思华俯下身,摸着燕长策狼毛一般扎手的头发,柔声道:“跟阿宁讲讲你是哪里人,什么时候生的?”

      燕长策如实道:“回师母,家乡归化城,一月二十二日生的。”

      阿宁听了,依着名字翻舆图,在京城西边找到了这个地方。不等他仔细查看,又听洛思华带着笑意问道:“你说,阿宁好不好看?”

      阿宁的脸颊霎时间红了,羞赧地低下头去。而燕长策却木木地答道:“回师母,不知道。”

      洛思华追问道:“怎么不知道?你又不是个瞎子。”

      燕长策道:“回师母,心经上说五蕴皆空,色是其中一蕴,与虚空无异,弟子自然看不见。”

      洛思华叩着他的脑门道:“木头人,谁教你读的心经?倒教得你更痴更傻了,该打该打!”

      燕长策道:“回师母,是师傅教的。”

      洛思华细眉倒竖,嚷嚷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这就去打他!”

      燕长策又道:“师母万万不可,师傅原是好意……”云云。

      那边闹得乱七八糟,阿宁这里却不免失望。他原以为自己的美貌定能得到燕长策的赞誉,却不想这人是个两眼空空的木头疙瘩。阿宁伸手扶了扶头冠,又摸摸自己的脸颊,腮边红晕未褪,还有些热热的。他自觉没趣,暗暗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却到底不服气,想要找个时机报今日之仇。

      又过几日,洛思华彻底得了闲,就领着两个小孩出去到处走走逛逛。阿宁是凤人,本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于是洛思华给她梳了低髻,拿风帽将她的小脸盖了大半,遮掩住她的蓝眼睛和红发梢,不叫人看出她的身份。

      也许是怕吸引的目光过多而生事,洛思华今日收敛了许多,衣服都选用了浅淡的暗纹织花,首饰也削减了许多,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什么特殊。纵使通身的奢靡被人瞧出来了,或许也只觉得是富太太领着家里小孩出来玩乐。

      街上人行人摩肩接踵,形形色色的灯笼年画、勾栏瓦肆里的卖艺人、大大小小的摊贩货郎等等,都是花红柳绿、喜气洋洋。

      洛思华一手拉一个小孩,领着他们驻足在灯笼摊前,笑着问他们:“想不想要这个?”

      燕长策一贯对吃喝玩乐的事物兴致缺缺,自然是摇头说不要。阿宁却最是喜欢这些花哨的小玩意,看了这些小面人两眼放光,道:“我想要这个兔子的!”

      被当做富家娇儿养了半年,阿宁已不再如当初那样畏畏缩缩,倒愈发像个打小娇生惯养的孩子了。洛思华更喜欢她这种模样,于是阿宁便时常做出些任性顽劣的姿态,以博得洛思华的欢心。

      洛思华顺着阿宁说的一看,摊上正有几个白兔子灯,个个玲珑小巧、憨态可掬,有手提的,还有底下装了轮子能牵着跑的。阿宁当然要那能跑的,只是街上人多,放在路上怕叫人踏坏了,只好捧在手上。又走了几步路,有一买糖葫芦的在那里吆喝,洛思华他们一人买了一串,见阿宁抽不出手来,又亲自拿在手上喂她吃。

      阿宁不怎么爱吃山楂糖葫芦,总是嫌酸,然而洛思华买了喂她,她就做出爱吃的样子,嘴上吃着,心里却又偷偷琢磨着要给燕长策使绊子的事,想让他当众出丑。

      就在此时,街边有一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手上拿着许多绢布做的假花,一扬手中花篮喊道:“快来瞧快来看咯!花大娘变戏法咯!逢年才变这几次,不看可就错过咯!”洛思华听了,连忙跑去凑热闹。这个花大娘在京城颇有几分名气,人们都传闻她的戏法如有仙人相助,妙不可言。

      对于煜者而言,凡人的戏法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但洛思华偏就好奇,也同凡人们挤在一处看戏。她体格强健,三下两下就领着两个孩子挤开人群,到最里面去了。

      这妇人年纪不小,一笑挤出满面的褶子,两腮和嘴唇都涂了厚厚的胭脂,满头戴花,看着有些滑稽。可她似是对自己的荒唐模样浑然不觉,抬手把自己头上的一枝腊梅拔下来,朝人群一挥,道:“现在,我要找个俊孩子来帮我变戏法,哪个愿意上来啊?”

      阿宁瞧她那架势,就猜她要给人戴花,心里想着:若是燕长策戴上这些花,还不要把人给笑死?于是就踮起脚来悄悄对洛思华说道:“我看书上说,古时雅士也爱簪花,却不知燕哥哥风不风雅?”

      洛思华听了,笑道:“亏你的小脑袋瓜能想出这主意,等着瞧!”说罢,就转头去推燕长策,要他去出出风头。

      燕长策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了个踉跄,跌跌撞撞挪到了花大娘身旁。花大娘一看,喜得眉开眼笑,道:“好英俊的哥儿,今儿是我有福气了!”随即抬手把梅花别在了燕长策的耳后。

      一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少年被戴上了花,惹得周围人一阵大笑。燕长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黝黑的面颊渐渐红了起来,活像个关公。

      花大娘按着燕长策的肩膀,向观者展示了一圈,笑道:“诸位莫走神莫眨眼,千万可看好了!”随后,她将燕长策耳后的腊梅拿下来,向空中高高抛起。众人都瞪起眼睛,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戏法就此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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