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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误入奇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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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腥水镇之后,白水在赶路的途中还是见到了不少被丢弃在荒野的枯骨,为避免尸变,一路来他顺手烧了不少尸体,由于使的是天上的净火,净火与凡间的浊火不同,尸体在被烧成灰烬的时候不会有黑烟的出现,因此一路上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最让白水心痛的还是在刚入冀州地界时,那块被埋在一丛枯草中的界碑上竟还有一具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尸体,四周盘旋着饥饿的黑鸦,枯草在风里颤动着,眼前的一切都毫无生气可言。
近年来冀州多战乱,偏偏又撞上了大旱,那些被抛弃在荒野里的枯骨还不知是哪个女子的丈夫,哪个母亲的孩子,不知他生前是善人还是恶匪,是富商还是贫农,如今都只有化作灰烬才能被这片土地包容。
白水乘着风行在山岭间,在想起那些白骨时却还是忍不住叹息。可一看到自己手中的拂尘,他又想到了那个草庙中形如鬼魅的女子,他如今还是想不通,在最后一刻那女子为何要朝他扑来?为何要抹断自己的脖子?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二十年前他飞升时的模样,可二十年的时间,又能酝酿出些什么呢?
不多时,只听得一阵细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白水踏风朝身下的一片竹林中落去,如水一般清澈的月色在竹林中被切割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玉块,斑驳地镶嵌在堆满竹叶的林间。
这里原本是座荒岭,是冀州最荒芜的地方,百余年来未有人定居,可眼前的这片竹林却生得十分浓密,白水清楚,短短二十年不可能长出这样的竹林。
果真未等白水踏出几步,那钟声又飘来了,凉风夹着钟声,片片飞叶围在白水身旁打着旋儿。
白水轻甩拂尘,眼前厚厚的一层竹叶随着拂尘扫过飘飞起来,白水见状轻睬一片飞叶向高出跃去,那钟声越敲越急,白水立于一根修竹顶端,月光静静洒在他的肩头,抱在怀中的拂尘如飞瀑一般在风中轻舞着。
只见修竹顶端轻轻一弯,白水如轻燕一般循钟声而去,看样子,那幕后的敲钟之人似乎也在引导他,但对方究竟是敌是友,是何身份,白水半点也不清楚,可毕竟对方在暗他在明,为今之计,只有按照他的指示去做才可能找到一点眉目。
竹林的尽头是一个峡谷,而钟声在峡谷附近便消失了,看着两座几乎倚靠在一起的石壁,那个比夜还幽深的峡谷中似乎掩藏着什么秘密。
白水翻身一跃轻踩在谷口的一块巨石上,身后的竹林还在沙沙地搓着竹叶,他伸出手,指尖一盏浅金色的琉璃明灯凭空出现,照亮了他的肩膀。
风穿过峡谷,烈风蹂躏着岩壁上的枯枝和野草,峡谷中交荡回响着尖锐骇人的风声。
白水没有犹豫,他知道,如果那片竹林是一个暗示,那么眼前的这个峡谷便是寻觅的关键。
他倾身向前飞去,在琉璃明灯的亮光下勉强可以看出身下是一片乱石滩,隐约间似乎还有许多虎豹的白骨和未被侵蚀尽的皮毛。
偶尔传来的钟声证实了白水的猜想,他提着琉璃明灯观察着周身的景致,这里哪有什么庙宇,既无庙宇,为何会有如此陈厚古朴的钟声?
这峡谷似乎没有尽头,两边的石壁越靠越近,看着远处宛若一线的间隔,白水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虽飞升了二十年,见过天上人间的许多景致,但像眼前这样压抑阴暗的还真的少见。
但自己好歹也是个仙君,虽然法力在凡间受限,可对付一些山野精怪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不知究竟行了多久,白水被挡在一块巨大的岩壁前,这块岩壁与两边的岩壁交纵在一起,竟形成了一条宛若渔网的死路,似乎就等着有人来上钩。
琉璃明灯贴近石壁,只见一道道血色的符文被深刻在石壁里,白水伸出手指去触碰,想不到那符文上的朱砂竟沾到了自己的指尖。
就在白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时,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周围的两座岩壁竟然开始颤动起来,看这架势,是要把闯入其中的白水挤扁在这里!
看来那血色符文便是某个阵法了,一旦符文上的朱砂被破坏,阵法就会启动。
白水看着身后遥遥不见出口的夹道,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飞出去,只见他立马收回琉璃明灯,反手便将手中的拂尘化作一把利剑,剑锋折射出清冷的月光。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眼前的石壁被砍出深深的两道剑痕,两侧的石壁已贴到了他的肩膀,白水蓄力接着向前砍去,不多时,眼前的岩壁被冲出一个巨坑,在两道岩壁将要贴在一起时,白水化作一道清光躲进坑中,只听得轰然一声,岩壁间最后的缝隙也被填满。
白水缩身躲在被自己劈出的岩洞中,起伏的胸口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的石壁。
也许是因为山岩移动的声音实在太大,孔方被惊醒时还躺在自己的红线网上,口水顺着红线滴到了地上。
他一眼便看穿了白水的傀儡障眼法,听着洞外不算小的动静,他知道白水背着自己偷偷出去了。
少年忙起身跃下红网,跑到洞口时看着洞外一片漆黑,不知道白水在哪里,也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死白水”,孔方狂踩着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心里着急,嘴里却还不停咒骂着,“尽会给小爷我找麻烦!”
此时的白水只能将自己的形体缩小到足以在狭小的洞内活动,他再次唤出琉璃明灯,只见这洞并无异常,他试探性地用手指轻敲着洞壁,直到发现敲击声最奇特的一个方向。
“果然如此。”
白水言罢蓄力一掌击在岩壁上,四方沙土开始倾泻进洞中,再一掌,石壁上的裂缝被扯开,最后一击,石块脱落,一束光竟然从裂缝里钻了进来,可现在分明是黑夜啊!
白水轻轻拨开裂缝口的尘土,透过小小的洞口,只见烟青色的天空飘满镶了金边的云朵,一座古刹的尖顶直上云霄,从这洞中看去,那尖顶的佛珠似乎还顶着几朵浮云。
这洞内洞外竟不是同一片天地!
白水下定了决心要往前,他小心地推开洞口边缘的石块,不多时,这洞便可让此时形如孩童的他通过了。
可白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孔方在被挤到一起的两座耸天岩壁前找到了自己之前不小心掉下的几根闪着银光的拂尘素雪丝。
孔方的手变得颤抖起来,此时有无数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他心里,他紧紧甩了甩头,抓紧白丝不敢再想。
看着眼前刚被挤到一起的岩壁,孔方一时乱了心绪,失神的他一时竟想生生掰开两座高岩,在白费一番力气之后孔方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从袖口散开无数根红线,红线们闪着暗光,歪歪扭扭地钻进岩缝中,带着孔方慌乱的心,在一片黑暗中寻找白水的踪迹。
“死白水”,孔方喊出口后自知不妥,随即啐了一口接着道:“白水,你要是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把小爷一个人撂在这里给你收烂摊子,小爷我,我……”
……我就生气了……
孔方失落地盘腿坐在白水所站过的巨石上,此时他眼神空洞,那轮月刺着他的眼睛,他的心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二十年的相伴终究让他离不开白水。
袖内的红线们探出头轻轻缠在他的肩膀上,远远看去,红线们好似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在月光下闪着鲜艳的红色。
只听得几声鸡鸣声从脚下的山谷传来,白水低头看了看眼前青崖下的一个小村镇,此时朝霞爬在天边,一片斑驳的金黄映染着古刹旁的青山。
想不到洞内竟是一片如此祥和安宁的景象,如此一比较起来,洞外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个炼狱了。
“当……当……当……”
还是那阵熟悉的钟声,白水抬起眼眸看着那座掩在青山里的古刹,刹顶檐角上坠着青铜色的风铃,和风一过,清铃叮叮当当地撞击着。
白水将剑化回拂尘,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崖边飘来,白水想都不想便纵身跳下青崖,下坠途中,一枝斜斜长在青崖岩缝中的红梅闯入他的眼中。
这样的天地,不是几十年前的那片天地吗?在少年跑马不知道愁苦的时候,在八王夺嫡没有开始的时候,在自己用不着飞升的时候……
白水踩着清风,抱着拂尘缓缓落在崖底的一棵桃树枝头,原来这崖底竟有一条清溪,溪边一块巨大的磨盘,磨盘周围铺满青草,缀满香花。
“这样的一个桃源,又会与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有什么关联呢?”
好歹是见过仙境的人,白水并没有感到多惊讶,他知道,这世间本就藏有许多这样的秘境,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这样一块净土,而他么,竟然如同那武陵的渔翁一般,误打误撞就闯了进来。
青崖下是一片洼地,洼地里的人家稀稀落落地散部着,青崖对面便是那座青山,青山之下,古刹的铜铃声悠悠回响着。
白水抱着拂尘,快步走在一道田埂上,只见一老丈正甩着竹鞭轻轻打在牛背上,水田里波光粼粼,看来此处莫说是日夜,就连节令也与外界不同,若按外边的时节来算,如今早该是绿苗开花的季节才是。
白水见状忙跑上前叫住了他,当他与老丈对视需要仰头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以孩童的形体在这里活动。
老丈疑惑地转过头,当看到一个小道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时,不由得惊了一惊,脚下踩滑溅起一些泥水花来。
白水见状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连忙抱拳躬身朝老丈赔礼。
“敢问老伯”,白水一脸稚嫩,声音也是八九岁孩童的样子,“呃,小道自敝观游方而来,不小心误入佳境,敢问此地何名?”
“这里,我们这里?”老丈抓了抓后脑勺,随后爬满皱纹的眉头紧蹙起来,“唉?对呀,我们这里到底叫个啥名呢?”
白水尴尬地笑了笑,老丈也好奇地打量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气氛竟有些微妙。
“无妨无妨”,白水连忙打破沉寂,紧接着笑问道:“小道见此地风物极佳,更有座古刹想必年岁已久,不知老丈可知道这古刹是何人所建?”
“古刹?什么古刹?”
听到老丈的回答,白水心内惊了一惊,想是自己所说的有些不准确,随后便对老丈指了指青山之下的那座古刹,可老汉朝他指的方向眯紧了眼却也毫无反应,莫非,是他眼神不好?
“小童,你说话咋忒怪呢?”
老丈被白水弄得一头雾水,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白水也之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躬身道谢离去了。
行至无人处,白水轻掐咒诀想恢复原来的模样,可他反复试了试,指尖竟无一丝灵力流动,他忽然意识到,此地隔绝了外境,怕是连法力也一并被阻绝了,可那座古刹……
白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耸入云端的刹顶的确真真切切地掩映在青山中,定然不是自己看错,创造这里的人既然能阻断外界法术,却又还偏偏在这里建了一座当地人看不见的古刹,那么这座古刹的存在定然与这幕后之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而能凭空造出这样一个世界,这幕后之人恐怕不是凡间的山景野怪这么简单了。
孔方的红线们一路沿着石缝往前钻行着,孔方此时正在月光下闭眼感知着红线们所途径的场景,直到那个洞出现,洞外的亮光照在其中一根红线身上。
“想不到这石壁内还有这样的一番光景。”
孔方抖抖自己的衣摆,起身立在巨石上看着眼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高岩。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随后一拳击在掌心,紧锁的双眉也舒展开来。
月光下,只见一根红线拴着一枚金黄发亮的铜钱,正如蛇行一般钻进岩缝中,铜钱擦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