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悔「重生」》认真的西嘎

8、遇见

　　李檐觉得自己大概有些疯魔了。
　　生来至今还未见过如此多的妖魔鬼怪，可如今在这里走上一遭，竟能面不改色地还往魔鬼堆里扎。

　　他知道这圆坛并非用来出入所用，就如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屠夫的男的，也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赌徒。他一开始还抱有疑虑，见到行尸对他厌恶又惊惧的态度，他大概就知晓那聒噪的家伙姓甚名谁了。

　　如此满嘴谎话的人，自然说的什么也不能信。同样句句虚言的储君非常了解同类，除非生死关头，否则绝不可能透露半句真话。
　　但他现在不想在这里解决赌徒，他也说不清什么缘由，大概就是懒得自己动手吧。

　　至于这圆坛，看着像用来祭祀或镇压邪魔所用，与宫里那座大概有异曲同工意。
　　向来上达天意这事没显灵过，于是李檐自然也不怕这圆坛能有什么献祭诅咒之用。

　　而那些行尸之所以护着孩童，大概也是赌徒掠夺过他们的孩童，送给户部尚书那好色儿子消遣。
　　所以方才混战的时候，凶残的行尸将赌徒拉走，而其余人掩护着将虎头帽藏起来了。
　　藏在哪李檐暂时没有头绪，好歹是安全的。

　　只是不知道那小鬼现在害不害怕，李檐心想。
　　李檐还顾不上思考小鬼的处境，就被眼前的事物摄住了视线。

　　方才山洞里狭窄昏暗，除了刻有铭文的圆坛也没甚落脚之地了，现下黑雾退散却露出了开阔宽敞的一方天地。
　　玉阶旁枝枝蔓蔓交错，李檐回转过身，仍是山洞模样的四周因为昏暗，显得洞壁高而深。不远处隐约有水珠滴答入石，听起来就凉得惊心。而李檐面前是石桌石凳浑然天成，那石桌上还刻着棋盘，一旁燃着细微摇晃的烛火。

　　李檐手里还拎着剑，隔着玉阶与捏着黑子的那人相视。
　　那人坐在冷硬石凳上，温暖的火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阴影，却也掩盖不住那浑身上下的冷意。
　　特别是掀起眼皮不甚在意般看过来，就更显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这周围没有别人，若不是李檐刚看见他落了一子，以为他就一直这么捏着黑子摆造型。
　　李檐这么想着，却不查那摆造型的手忽然翻转一弹，那粒黑子便将他手中的剑弹开数丈远，连带他的手都被震麻了。

　　这就有些不礼貌了，李檐腹诽道。
　　越是这种时候，李檐面上表现得越自然，甚至还有些兴奋。

　　他缓缓从玉阶走下来，语气讨好似的摊开手：“这位兄台，来者无恶意呀。”
　　说着，他已经走到石桌旁，眸光也落在凶险的棋局上。
　　想不到这位兄台人模人样，倒是个狠角色。

　　那位兄台不知他内心此时在翻腾什么，看起来也甚不在意。他站起身来，棋子便从掌间滑落，清脆的“当啷”一声落在棋盘上。
　　“多有不敬，得罪。”

　　他负手而立于攀岩而上的枝条藤蔓下，却让李檐有种孤拔超世的错觉。
　　虽是说着不敬，可到底也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但鉴于嗓音低沉缓和得好听，李檐也不做计较，甚至还不着急将剑捡回来。
　　区区长剑算什么，别伤了和气才是。

　　“哪里，是我冒昧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李檐满脸笑意看着他。
　　若是虎头帽在场，就该知道他这么笑，其实是暗含杀意的。

　　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主，除了身边待得久的人，否则没人摸得准他如何想的。可身边除了虎头帽，其他但凡知道点什么的，都被他杀光了。
　　可惜现下虎头帽不在，也没人给面前的这位兄台提个醒。

　　可这位兄台似乎无师自通地回过头来，对上李檐虚假的笑意，轻飘飘开口道，“既是无意深入此处，何必问这么多呢？”
　　他惯来一副不知世故的模样，李檐忽而想起东宫烦人的侍讲曾说过，世间有这样的人，常一副冷冰冰不好相与的模样，有人是为天生不讲礼仪，有人是为不生牵挂。

　　人与人之间的牵连最是繁杂，今日互通了姓名，明日就要问家住何方、门前几亩地，但凡人间，皆逃不脱此理。
　　李檐觉得面前这个，应该算是二者兼有。

　　“若是不想与我有牵连，方才为何出手弹我的剑，我这人心肠丁点大，这一下我可记着了。”李檐说。
　　那位兄台大概也没见过那么死皮赖脸的，只好沉声解释说，“晃眼。”

　　李檐差点没听清，仔细一琢磨才知道，他说的是那冷剑泛光晃瞎他黑黝黝的眼睛了。
　　这就有点牵强了。
　　圆坛与石桌相隔数丈，何况烛火微弱，晃哪门子的眼。

　　李檐觉得就此计较有点幼稚，还想开口打破这尴尬境地时，忽然身后豁开大洞，骤然亮堂的石洞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才看清来人。
　　换了一身行头的女道士正手按在开关上，看见李檐在场时也并没有吃惊，“哟，都在呢，刚好一起过来了。”

　　“去哪？”
　　“去哪？”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出口，嗓音一轻一沉，倒是让道士觉得稀奇，她似乎恍惚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清明，“方才你们没听见么？”
　　“听见什么？”李檐问。

　　“哦对，”那女道士想起什么似的，朝李檐问道，“不知你可听说过京城百鬼夜哭的事？就是京城百姓说是你的罪过那事。”
　　李檐额头青筋跳了跳，可说呢，还不是你出去散播的谣言。

　　那女道士像是没看见李檐递过来的眼刀，只是回过身，来回在他们俩身上看了几眼，然后又压低嗓音轻声说，“其实百鬼倒没有，只是有个倒霉孩子终日装神弄鬼，躲在这里面不出来。今日那小鬼又来了。”
　　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小莲花灯，还是双手交叠捧着，微弱的火光映在下颌，试图烘托出肃穆正经的氛围。可惜面前的人皆兴致淡淡，只好默不作声熄了。

　　李檐不知道“又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但见身旁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面容似乎更加冷郁了，心情居然变得有些好。
　　储君高兴起来，自然就乐意跟着走这一趟。

　　“那倒霉孩子就在那里面，”女道士说着，他们已经走近石洞门口，“喏，看见了吗？”
　　李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洞外一团模糊的黑雾，但经过这两回，他已经知晓那后面又该是别有一番洞天。

　　“储君大人，抓到那小鬼，回去就好交差了。”女道士说。

　　李檐倒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本来也是为找给他添乱的小鬼而来，但是他身边杵着的这位，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愿意。
　　“我没意见，只是身边这位不知怎么称呼的大人，不知道愿不愿意？”

　　“害，我忘了说，待会你们一同进去，这位……”女道士说着顿了一下，“等会，你姓甚名谁来着？”
　　那神情似乎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兄台。

　　李檐：“？”
　　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不靠谱了，没想到今日遇见的，一个赛一个不靠谱。

　　“余濯。”
　　那位余濯兄台冷冰冰掷出两粒字，又闭上了矜贵的嘴巴。

　　李檐将这两个字暗自在唇齿间咀嚼了会，就好像在确认这名字是否现编的嫌疑。
　　但左右琢磨不出来，因为在此之前他也从未见过这位余濯大人。

　　“咳，那就余濯你同储君大人一同去找吧，你与那小鬼熟，也许今日他就肯出来了呢。”女道士说完，又像是忙活了大半日般懒懒抬着眼皮，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了。
　　“如此，我便不作陪了，恭祝二位得偿所愿。”话音未落，她便闪身不见了。

　　女道士一走，李檐便侧过脸问那位余濯大人，“我有几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余濯将眸光自混杂不堪的黑雾间收回来，缓声道，“不当问的就不要……”

　　“其一，”李檐见缝插针道，“此处为何地？”
　　为何府门进来却是幻境丛生，这些幻境竟都多多少少与他有关。

　　“如你所见。”余濯瞥了他一眼，还是开口了。
　　破败的废宅藏着一窝子的鬼怪，还能是什么地方，可其实余濯也说不好，因着他自己该算是什么，他也从来没搞清楚过。

　　“其二，此时为何时？”李檐盘算着自青天白日进来这里，约莫过了有两个时辰，但这里没有日月，不知道该如何算。
　　“幻境不论时辰。”余濯答道，这并不是他所言，是当年那神婆领着自己进来这里时说的。

　　她说，此处如乱世的一处安谧乡，若是哪日无聊烦躁可在这里打发时间。可幻境毕竟是幻境，不以世间时辰论岁月。因此幻境不可久待，否则会失了神智。
　　所以他搞不懂为什么她要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这里四处乱闯。

　　“其三，你真的唤这个名字么？”李檐问，“余濯。”
　　这就属于夹带私货了。
　　何况还是初次遇见，问这样的问题难免有些不讲理。

　　可李檐清晰地看见余濯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他在听见这名字的一瞬间，有一丝怔愣和犹豫，虽然很快就略过了。
　　“与你不相干。”余濯不再说什么，抬脚就要往黑雾里钻。

　　在越过黑雾之前，他余光看见李檐连那把被遗忘的剑都没有捡，就跟在自己身后进来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那黑雾不如李檐想象中一跃而过，黑雾散去就会是新的一番天地。他们一前一后在黑雾间走了一会，却始终没能走到头。
　　黑雾深处难以视物，李檐走着走着，脚底都有些发虚，只能靠着前面的脚步声缓解。

　　可下一秒，脚步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有只冰冷的小手牵上了李檐的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