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行》一时一

60、不要一生，只要这一世，能与你长眠

　　李子为早就预料到了，当她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时，她也早就放弃了她的体面。
　　可这样的她，也就回不去了，回不到从前，回不到他身边。
　　是的，她多么要自尊，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啊，现在她的一切，曾经连对他都有所隐藏的一切，都被公之于世，她再也无法平等地站在他面前，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对他笑，对他撒娇……
　　她原本就是这么自私的吧，她要平等的爱，如果没有，她就会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她想，就让我在你身边的样子永远停留在那通电话吧，这样，我会好过些。
　　她换了个名字，张晚秋，换了座城市，新疆，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自给自足，若是阳光好，就写写字，晒晒太阳。
　　晚秋，秋至深，则是最萧瑟无情的，最不可接近的。
　　新疆，国之边疆，我还是没能完成和你的约定，她淡笑。
　　而这边因她而起的轩然大波，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一切都一如她提前计划好的在发展。
　　张凡生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着装，轻轻地拿起头盔，利落地系上。
　　“集合，所有人都有，检查装备！”，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出任务，都严肃，眼神更坚定，脸上早就看不出任何波澜。
　　“上车，按照计划分组，A组实施圈外布控，B组由我带领，负责抓捕。一切按计划和命令行事！”
　　罗凯站在一旁，听他说完，接着说，“本次任务涉及社会多个领域，多个层面，时间紧任务重。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完成这次任务，只要记住一点，保证安全，任务过程中，保护好自己！”
　　最后一个眼神，显然落在张凡生身上，他没有反应，只是跟着回应，“是，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人再说，他抬起头，看看时间，“所有人都有，上车，出发！”
　　“所有人注意，抓捕对象身上有枪，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当他的枪对准对面的人时，对面的人只是平静地开口，“终于来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比我想象得早。”
　　“不过，够了。”
　　“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最后和我鱼死网破的人不是你。”
　　他手中的枪被他握得更紧，嘴唇紧闭，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忍不住擦枪走火。
　　他全身蒸出薄薄细汗，一层又一层。
　　“李子为？是吗？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不答，“把枪放下。”
　　“我今天也没打算活着出去，比起落在你们手里，我宁愿我的人生就走到这里。”
　　“噢，你找到她了吗？”，对面的人拿着枪，顶了顶脑袋。
　　他瞄准。
　　他不屑一笑，“没有吧。”
　　“我找到了。”
　　“需要我告诉你吗？”
　　“她现在改了名字了，叫张晚秋，嗯，张晚秋。张，晚，秋。”，那人点点头。
　　“在新疆。”
　　张凡生心头一紧。
　　“新疆，你知道吗？过得好像还不错。”
　　“诶，我说了那么多，我就想知道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派你来呢？”
　　“他们不会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吧？”
　　他依旧不答。
　　“提醒一下，如果我进去了或者死了，她也活不了。”
　　“狙击手准备。”，张凡生贴近命令。
　　“狙击手已准备完毕。”
　　“诶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戏码，现在我的脑袋上肯定有无数把枪对准我吧。但你们不能开枪。”，那人走到墙壁后面，“我说了，让我走，我保证你们什么事儿也没有，包括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人手上枪一挥，枪声四起，张凡生立马向正在疾跑的人追过去，那人拿起枪朝后面开了几枪，张凡生停下，对准小腿射击，对手倒下，枪被落下，伸手去捡，他冲过去最后一步，扑上去，砰……
　　这天和那天一样炎热，这声响却比那天更响。
　　李子为闻声转身回头，只看见几人倒地被制服。
　　“让开，让开，让开，快让开……”，医院里一阵急促。
　　“哔，哔，哔，哔……”
　　黑压压的一片，脱帽致敬。
　　李子为蹙眉抬头看着那些人，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将人全部带走。”，其中一个警察命令到。
　　“你好，请问是李晚秋嘛？”
　　她点头，手抓住衣角。
　　“我们是配合联合出警的地方警察，你好，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可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嗯，好的。”，她整理了下头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您带路吧。”
　　到了警局，李子为坐下，手上指甲不断扣着自己的肉。
　　“是这样的，首先要感谢您，因为您的实名举报，高氏兄弟已落网……”
　　他还没说完，她直起身，打断他，“那边的警察有伤亡吗？”，她紧咬着嘴唇，等待回答。
　　对面的人沉默，几秒，点点头。
　　“谁？能告诉我名字吗？”，她睁大眼睛，起身离那人近些，仿佛能听得更清楚些。
　　对面的人看见她的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名特警。”
　　她双腿发软，一下落回椅子上，双手找着把手，“名字”，声音细微。
　　“张凡生。”
　　她眼神涣散，“伤？还是亡？”
　　“很遗憾，牺牲了。”
　　泪水滴在她的衣襟上，一颗一颗，她摇摇头，“在哪里？”
　　“市医院。”
　　她没有停顿拉开门，冲出去。
　　东西都没收就到了机场，连夜赶到医院。
　　远远地就看见了方君和张凡意站在门口。
　　她停了下脚步，又慢慢走过去。
　　“阿姨，凡意，对不起……”，她低着头不断地抽泣。
　　方君摇摇头，“不怪你，你们没有错。”
　　她牵起李子为的手，“走吧，正等你呢。”
　　李子为看了他最后一眼，摸了摸他的脸，“疼吗？”
　　不知道站了多久，没有回答，她对医生说了声谢谢，转头出去了。
　　正好，碰到队里的人收拾了他的遗物，他们认识她，把东西交到她手上，“嫂子，这是哥生前最珍视的东西。还有，我们收拾东西发现的一张纸。”
　　她接过来，鞠躬，“谢谢！”
　　对面两人没有说话。
　　看她拿起那本黑色册子，一页一页地翻，两人不忍心再看，也不忍心再打扰，“嫂子，那我们走了。”
　　她不答，一言不发地看着上面的字，上面的人，摸了摸他的脸。
　　那两人走了，她靠在墙壁上，翻到最后一页。她的那句话下面，多了一排字。
　　“2019年的盛夏，那个半年，就是我的一生。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谢谢你，子为。”
　　她轻轻合上，展开字条。
　　“子为，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向你索要的机会。这次，我想自私一点，如果你最终还是一个人，我的愿望是，能与你长眠。念。——凡生。”
　　她哭得泣不成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整整一夜。
　　第二天，方君，张凡意，罗凯，小兵，还有他身前的战友，都来了医院，跟着火化。
　　她唇色苍白，面无血色，看着直叫人害怕。
　　“凡生说，希望能葬在新疆。”，方君拉着她的手说。
　　她抬眸，紧紧地抱住方君，放声大哭，像个孩子。
　　当天，她就回了新疆，带着他。
　　给他安顿好，坐在他的墓碑前，“张凡生，我改了名字了，不叫李子为了，你不知道吧。”
　　她顿了顿，“我现在，叫张晚秋，张，晚，秋，你应该能懂吧。”
　　她摸了摸他的照片，吻了他，最后说，“张凡生，别人都要这一生一世，要三生三世，要生生世世，你却只要这一世。”，她冷笑，离开。
　　同年八月。
　　这一天的阳光格外刺眼，一如初见他的那天。
　　她放下手中的笔，看看日历，笑了笑，走到门外，看着脚下的影子，又笑了，轻声说，“张凡生，我终究还是抵不过你，没了你的影子，我连乘凉都无处可躲。”
　　那一天是他们相遇的那天。她去找他了。
　　人们把他们埋在了一起。
　　他们相识到现在一年，相爱到现在一年，在一起共同度过的日子，零零总总加起来左不过半年。在他们的生命长河中，这段日子比花期还短，却用生命留下了他们爱情的印记，把它刻在了骨子里，最后还把它带走了。
　　只留下两块墓碑，上面刻着：
　　夫，张凡生
　　妻，李子为
　　“那年盛夏，就是我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