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我在想什么》岚曛

12、食物的本味

　　食物的本味

　　最近几年，一直有听到品尝“食物的本味”这个说法，在一些美食节目或是书籍上频繁出现，但是我一直是敬而远之，认为这不过是营销的新概念罢了。
　　每每谈到“食物的本味”，我总是会联想到日本精进料理那些精致的器皿里盛着清水一般的食物，看似精致实则寡淡。
　　穷人永远想着吃肉，而富人家中则喜欢吃白菜萝卜，就比方说钟鸣鼎食之家的贾府，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贾母，看到螃蟹小饺儿，会皱着眉说道：“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
　　每每我读至此时，都很馋贾母看不上的螃蟹小饺儿是个什么味，想来是贾府的厨娘包起饺子来蟹膏蟹粉蟹黄用起来毫不吝啬，吃一口螃蟹小饺儿，恐怕是要满嘴流油吧。

　　曹公写贾府的雍华府贵可谓是独具匠心，最尊荣的贾母嫌弃螃蟹小饺儿油腻，下面的姑娘们也是走“清雅菜蔬”路线。
　　三姑娘探春和宝姑娘偶要点个菜开小灶，让大厨房里柳嫂子去做，也是要一道油盐炒枸杞芽儿。
　　吃枸杞芽儿这样的时令野菜，吃的就是一个“鲜”，因而要做法也是只用“油盐”来炒，为的更加引出枸杞芽的鲜，吃的正是“食物的本味”。如此一道朴素之中又弥其珍贵的时令菜，才配得上玫瑰花一般的探春和山中高士宝姑娘。

　　不光主子小姐如此，就连贾府里的丫鬟，也是厌弃那肥腻甘厚的大鱼大肉。第六十二回，芳官看见柳嫂子送来的饭食过来，有一碗虾丸鸡米汤、酒酿清蒸鸭子、一碟子腌的胭脂鹅脯、四个奶油松瓤卷酥、还有一碗绿畦香稻粳米饭。芳官看到腌鹅脯说了一句，谁吃这油腻腻的东西？
　　哦豁，芳官虽是个怡红院的小丫鬟，口气和贾母也很相似了。

　　还有晴雯爱吃的豆腐皮包子，少放油的面筋炒芦蒿，宝玉给袭人留了一碗糖蒸酥酪，诸如等等，都是最清淡也最讲究的食物，想来正因为贾府里日常饮食里，上至主子下至小丫鬟们，都已经吃腻了鱼肉这等甘厚肥腻之物，因此才如写了《山家清供》林洪那般热衷于清雅的蔬菜。

　　贾府小丫鬟们况且如此，更别提曹公最为钟爱的一号女主角林黛玉了。
　　前八十回描写林黛玉的日常饮食很少，笔墨最多的便是燕窝粥。
　　燕窝本就是味道清淡之物，况且十分珍贵，也不是那一般人家能够消受得起了，这才堪堪配的上世外仙姝林妹妹。
　　可谁知后四十回里，第八十七回里，无名氏续书者竟然让林妹妹吃拌些麻油醋五香大头菜配粥，虽这也是食物的本味，但也太离谱了吧！
　　大头菜是庶民的饮食，况且吃多了会放屁，无名氏续书者想来是把自己日常饮食给安在林妹妹身上了吧！
　　如此糟蹋林妹妹，简直是人神共愤！想来若是曹公看到了，非气个半死。

　　与世代簪缨的贾府不同，清河县里的西门庆一家，则是典型的暴发户，席面上常见的就是烧猪头肉，炖烂蹄髈，什么羊灌肠鸡子腰子，稍稍能够上的了台面的，也就是煎鲥鱼了。
　　西门庆好歹是清河县首富，拜了蔡京干爹的，一家吃相尚可，那些帮闲们可就露出了穷酸鬼的模样，每次去蹭席面吃，都定要和我们吃自助餐一样，扶墙进扶墙出，像应伯爵这种厚脸皮的还要拿人家点，也不嫌油腻，都揣着自己的袖子里，每每读来，都笑个半死，兰陵笑笑生定是一个腹黑又很幽默之人。

　　到了最后，西门庆之死，想来也是天天吃肉喝酒吃得太多了，添了各种高血压糖尿病等基础病，再碰上潘金莲乱灌胡僧药，纵欲过度，彻底嘎了。

　　哦，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原来的我，对“食物的本味”这个概念并不感兴趣。我的品味，就和暴发户西门庆一样，要吃肉，吃香的喝辣的，大饱口欲，才算人生一件快事。

　　直到去年，家属生病了，做完手术，医生叮嘱要清淡饮食，我喜爱吃香的喝辣的的饮食习惯才得以改变。
　　先是给家属煲了两月的汤，鸡汤牛肉汤排骨汤猪蹄汤，一概只放盐，其余啥也不能放。
　　连喝了两个月的清汤，我十分不习惯，嘴巴简直可以淡出个鸟来。因而等到家属稍稍好了一些，我点了一份成都串串的外卖，红油的，很开心地肚子吃完了，结果发现，自己的肠胃已经不能适应辣椒了，我拉肚子了……

　　因有家属的前车之鉴，我也不敢太吃辣椒了。
　　又刷到了许多“科技与狠货”的海克斯科技后，为了健康考虑，我便将家中含有添加剂的调料都扔掉了，只保留了有机酱油和天然食材提取的耗油和鸡精。
　　又看到一对长寿老人的生活经验分享的书籍，那位长寿的老奶奶分享过一个观点，那就是于食物上绝对马虎不得。
　　越是贫穷，就应该吃的越好，否则身体出了问题，进了医院才是得不偿失。
　　过去的一年里，我深刻地体会到了身体健康的重要，因而这句话如醍醐灌耳，提醒了我自己。

　　长久以来，自己实在是太注重“口腹之欲”，而忽视了身体真正需要的营养。
　　生活在干燥如沙漠的北京，我的身体不需要那么多的辣椒。为了肾脏能够更好的运转，我压根也不需要摄入那么多的盐。过去的自己频频受到消化不良、嗳气的困扰，是因为我的肠道益生菌需要的是膳食纤维，而不是过多的碳水和油脂。想要精力充沛，与其靠一杯咖啡提神，不如摄入足够的蛋白质。

　　我们的一日三餐，吃下去的食物决定了我们是谁。
　　吃下去的食物的质量，直接决定了我们身体的好坏。
　　我负责着自己和家属的饮食，也就肩负着一家人的身体健康。
　　吃得精、吃得好，真正吃身体所需要的食物，是我过去一年来最大的体会。

　　在这个前提下，我开始由“吃香的喝辣的”转向天然均衡的饮食。
　　每天摄入足够多的蔬菜水果和蛋白质，早餐由黑咖啡搭配面包也变成了粗粮谷物粥和水煮蛋搭配蔬菜水果，自制无糖、无添加的酸奶，培养天然酵母，用古法发面做馒头、烤制乡村面包，尽可能地选择有机食物、把盐罐子里的盐勺子丢掉，换成了最小号的量勺来控制盐量，经常去菜市场来买不同种类的蔬菜……

　　我的生活方式和烹调方式慢慢地改变，令人惊讶的是，我的味觉也再改变。
　　首先是我的味觉变得更加灵敏了。
　　坚持少油少盐的饮食后，我发现我能品尝出蔬菜的本味，新鲜的菠菜是甜甜的，白萝卜带着辣味，茼蒿和香芹有着特殊的香气。
　　虽然以前也会吃些蔬菜，但总是在用大鱼大肉填饱肚子之后，为了图个心安，囫囵吞枣地吃些蔬菜，也就认为自己饮食均衡了。
　　但是现在的我更愿意细细的品味蔬菜的本味，做法也很简单，洗干净后焯水，加一点点盐，就足够了。
　　享受着蔬菜本身的各种味道，不再是因为它们是配角，而是被我认真审视的主菜们。

　　近来都是自己做饭，偶有一次，为了图方便，煮了一次泡面，惊奇的发现，自己如今的味觉都各种添加剂和人工香精十分敏感，身体产生了一种自然的排斥，甚至产生一种恶心。
　　曾经以为美味的泡面，竟然变得味同嚼蜡，甚至还不如一碗清汤面来得顺口，想来就是味觉便敏感的缘故吧。

　　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那便是我的情绪更加稳定了。
　　这听起很不可思议，但想来确是一件非常科学的事情。
　　我们是和肠道微生物共生的，已经有足够多的研究表明，肠道微生物和情绪之间关系。
　　原来肠胃不好的时候，我经常发脾气，压抑不住自己的火气，尤其是大姨妈来了以后，更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为了让自己高兴一点，我会去吃些辣的刺激食物，现在想来真是火上浇油，我的肠道微生物群们本就饥肠辘辘，如此一来，更是“死伤一片”，对我更加不满，便会让我变得更加易怒、沮丧、生气，看似是我在发火，其实是我的肠道微生物群们在怒气冲天。

　　自从注重饮食后，虽然现实中依旧有那么多操蛋的事情，但我却不那么容易发火了，一副看开的样子随他们去了。
　　想来我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和纤维素后，我的肠道微生物群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对我由差评转为满意，在我的肠道里一副大爷的模样，说道：“喂，你最近给我们吃的不错嘛，我们也就不给你闹了，哈哈。”

　　听说有这么一个说法，一个人三十岁之后，就要学会做减法。
　　过去的一年里，我学会了断舍离，毫无疑问，这是生活的减法。
　　但我想，回归到食物的本味，也是减法。
　　2023年，我已经29岁了，可谓是离“中年人”越来越近了。
　　记得刚毕业时，和同事一起吃饭，我说难以想象30岁以后的生活，觉得中年人的生活有什么趣味，不过是背负着房子、车子、孩子罢了。
　　酒桌上几个年过三十的同事们哈哈大笑，说我真是太幼稚了。

　　没错，当时的我真的是太幼稚了，以为所有中年人的生活都千篇一律。
　　如今我也要30岁了，但我依旧没有房子、车子、孩子，想来就算是三十岁的中年人，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人生道路之外，也有其他的道路——
　　一种减法人生，回归自然，回过本心，回过生活的本质。

　　如今的我，最大的心愿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能够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果蔬。
　　想来这个愿望对于30岁的我有些奢侈，那就展望一下，等到我40岁，能够实现这个愿望。
　　但愿能够早日实现~

　　2023年1月5日
　　北京
　　不愿码字写文却爱瞎叨叨的一天
　　岚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