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过今晚月亮》烈酒洗剑

61、人间路

　　姜司南不再能镇定的弹琴，被年纪小许多的学生取笑这种事，做老师的很难不尴尬。
　　他抱着琴无所适从，还好杨今予主动岔开了话题：“我要点歌，我要听刺猬。”

　　“好。”姜司南颔首，扭头询问谢忱的意见：“把小婵和小天儿也叫过来，一起玩吧？”

　　谢忱想也没想，起身钻进了帐篷：“随便，离我远一点。”

　　姜司南无奈地与杨今予撇撇嘴，杨今予指指远处，示意姜司南去他们那边。
　　姜司南便带上手风琴跟着走了，回头望了眼谢忱的帐篷，一条孤零零的黑影在灯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是什么心情。

　　杨今予随着姜司南目光瞧了一眼，说：“不用担心，他有自己的调整程序，外界干涉不了，再亲近的人都不行。”
　　姜司南笑笑：“其实你就是负责过来把我喊走的吧。”
　　杨今予：“这两天他需要多一些独处空间，抱歉姜老师，不是我故意要分开你们。只是忱哥他......”
　　“嗯，我懂。”姜司南说。
　　杨今予有点惆怅：“从小就这样，有些事，越催越一身反骨。不管他他自己就捋顺了。”

　　姜司南还挺羡慕这种关系的，说：“你真了解他。刚刚你来之前老师差点犯错，提了舞台的事，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
　　“是出于好心还是说教，他能分辨出来，没事儿。”杨今予从善如流道。

　　杨今予并没有着急把姜老师带回宅基地，私心里想跟老师多聊几句走心的话。
　　他问：“姜老师，方便我知道吗，您和忱哥......是认真的吧。”
　　姜司南微微翘了下嘴角，江风把他的温声细语送过来：“老师已经不年轻了，不敢不认真，没有试错的资本。”

　　“那您不怕......”杨今予踌躇了一下。

　　“怕。”姜司南知道杨今予要说什么，像是不想听到具体的残忍，出声打断了。

　　他抚了一下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淡淡垂下眼眸：“我当然会怕，就像你这么了解他的人都会提出这种问题，就说明问题本身就是存在的，且几率不小。”
　　杨今予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并不想讲忱哥坏话。”
　　姜司南反倒还安慰起对方来：“别担心今予，老师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顺其自然就好。”

　　他仰头观望繁星，月色在他清隽单薄的衣衫上洒了一层属于岁月的淡泊。他轻轻道：“老师这辈子做过很多傻事，也不差最后一件。但我想谢忱也不是个冷血的孩子，就算始终做不到喜欢上别人，也能学会喜欢上自己。”
　　“到那时，指南针也可以心满意足退出了。他的世界不还有你们吗，摇滚不死，离谱不散。”

　　“姜老师......”

　　“干嘛苦着脸今予同学，老师最近很开心，也很满意新的生活状态。”姜司南笑着拍拍杨今予的脑袋。
　　杨今予小声自语：“他敢负您，我跟他绝交。”

　　“别说傻话，没有谁负谁，人与人的情感连接是自由的，也是自愿的，更是强迫不来的。”
　　姜司南的语气颇有种穿透红尘的缥缈，回荡在江风里。

　　看杨今予这个感性的孩子在为他悲伤，姜司南促狭地笑了下，哄道：“偷偷告诉你，其实老师觉得赚了，谢忱他年轻帅气，身材辣还多金，能泡到这样的小处男够我回去吹一辈子，结果如何还重要吗？”

　　杨今予扑哧一声笑了。
　　“老师，你居然......是这样的姜老师！”杨今予的表情无不震惊，这可真不像温文尔雅的姜老师能说出的话。

　　姜司南坦然道：“老师也是人啊，也有春心。”

　　杨今予忍俊不禁在姜司南肩上拍了拍：“那我祝您早日把忱哥睡了，白嫖一美男，不亏。”

　　“是的，不亏。”姜司南也跟着笑。
　　就好像这样坦荡的讲着玩笑话，所有的隐患与阴霾都能烟消云散了，显得自己倍儿潇洒。

　　杨今予：“您太摇滚了。”
　　姜司南：“我太摇滚了。”
　　两个人都秘而不宣的压下了各自的惆怅，说说笑笑去到那边的三个小帐篷。

　　谢天和曹蝉在看他们首次直播的回放，两个人直呼表情管理没做好，下次要注意。
　　姜司南凑过去：“给我看看。”
　　曹蝉哇得一声抱住了姜司南的腿爬过来：“姜老师，终于把您偷过来了！”

　　姜司南一愣：“怎么个意思？”

　　谢天笑嘻嘻钻进帐篷就往外搬东西。

　　姜司南一看，锅碗瓢盆和小烧烤架都搬出来了，这几个人心思昭然若揭。
　　“要我过来，就是给你们弄宵夜啊？”他假意绷了绷脸。
　　曹蝉抱着姜司南胳膊晃，在这位启蒙老师身上总有撒不完的娇：“求求了，呜呜呜。”

　　几个人简单开了点啤酒，围坐在碳烤炉旁，食材一切从简，姜司南烤了一些玉米。
　　谢天打开小蓝牙音箱开始放歌。
　　“在我16岁以前，从来没想过，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他抱着膝盖感慨。
　　姜司南疑问地看过去：“为什么是16岁？”

　　谢天无不自豪的笑，亮出和他哥如出一辙的虎牙：“因为亲眼见到了绝对音感啊！”

　　他回忆道：“小时候总在声乐老师的口中听说有这样的人存在，也上网查过很多相关信息，但总觉得那离我很遥远。直到今予出现，一切都变了，我开始变得贪婪，命运齿轮开始转动。”

　　曹蝉懂谢天奇奇怪怪的形容，接话道：“是我们都变了——哎同桌你还记得吗，小天儿16岁生日那天，咱们学校组织春游，那时候你跟所有人还很疏远，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教我们怎么后天练成绝对音感。”
　　杨今予忙反驳了一句：“我没有疏远，这是你自己的脑补。”
　　曹蝉看了谢天一眼，意思要帮忙评理，谢天公平公正道：“确实，那时候今予只跟我哥走得近，还总是合伙欺负闫肃。”

　　杨今予：“......”

　　曹蝉展颜笑：“但春游是个节点，那天之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关系变好了，离谱乐队也顺理成章组成了。唔......那时候乐队还不叫离谱，是把忱哥拉进队之后才定下的乐队名。”

　　谢天接话：“今予教的方法，我直到今天还在练。像他说的一样，很难很难，没有天生的条件，后天音感训练起来太艰难了，谁懂啊。”
　　一直微笑听着孩子们叙旧的姜司南突然出声：“我懂。”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姜司南想了想，缓缓道：“或许老师的天分还不如你，不如大多数音乐这条路上的同行人，凭借热爱走到现在，已经摸到了自己的天花板。”
　　“天花板不好突破，一个人的上限在哪，作为老师，我应该对你们说永远不要给自己设限，相信自己有无限可能，世界上也的确有很多励志的案例可以参考。但作为姜司南本人，说句心里话......”

　　姜司南笑着摇摇头：“上限是从出生那天就定了的，无论你认不认，后天又付出多少努力。你面前永远有一座翻不过的高山，每当以为就要登顶了，就会发现山外有山，头顶永远被更高更远的群山压着......组成群山的，就是那群真正的天才。”
　　“而这，就是绝大多数音乐人的世界。”

　　杨今予听了直皱眉。

　　“姜老师，我认为组成群山的不是天才，是求道者自我否定的脚步。”

　　姜司南喜欢跟今予同学讨论这些，但他仍然保持自己的观点，和煦的笑着：“今予，要知道你眼中的世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神明指引你看到的路，和给我们看到的路，不在同一个维度。”
　　“我同意。”谢天说，“我自认为是同理心比较强的人，能懂大多数情况下别人的求艺心得，但唯独有些想象不到今予的描述的世界，那就好像是一片我从没见过的梦境，在那里我找不到自己的双脚。”

　　“反而是姜老师刚才那番话，简直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感受。”

　　曹蝉也说：“我也更能懂姜老师的感觉。”

　　杨今予默默点点头。
　　姜司南在杨今予头顶摸了摸，眼睛里不是羡慕嫉妒，反而是怜悯和心疼：“很孤独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上帝为每一个天才打开一扇华丽的门，就注定关山一面温暖的窗。
　　这孩子带着神的指引出生，遇到的所有凡人都将视他为鬼怪，他眼里的世界没人能看到，即便是他的肉身已经拥有了许多爱他的人。

　　杨今予轻轻摇了下头：“还好，其实。”

　　姜司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内心深深希望，这个孩子的胳膊上，以后再也不要多出任何一道绝望、可怖的划痕。

　　姜司南端了端老师架子，笑道：“这次大家能一起骑行，我认为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你们信吗？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这趟旅途中窥见自我，得到必要的洗礼。”
　　“你们不仅仅是为了谢忱来的，更是为了你们自己！”

　　曹蝉已经在扒拉快要烤熟的玉米了，点头如捣蒜：“我信，不开玩笑的说，这次出来看世界，我也有一些个人问题需要找到出口。虽然你们老觉得我这人成天傻乐，好像没烦恼~”

　　“老师没这样认为过哦。”
　　姜司南温柔地看过去，眼神甚至有些慈爱：“别人或许同你认识的晚，可老师是实打实把你从小学三年级带大的，世界上除了你父母，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

　　谢天有点不服了，忙“喂喂”两声，抱怨道：“曹知知，你好歹看看我，咱们好哥们当了多少年了？”
　　“谁跟你哥们！”曹知知气哼哼瞪了一眼。
　　杨今予闻声也两眼一黑，心里替谢天默哀：兄弟，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姜司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蔫儿坏地补了一句：“人家不同意做哥们，做姐们儿也不是不行。”
　　几个人笑作一团。

　　欢声笑语聊着，夜色很暗，谁也没注意到正有一片阴霾黑压压的靠近。

　　忽然，所有人头顶传来一声凉飕飕的问候，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语气，吓得人一激灵。

　　谢忱：“烧烤好吃吗，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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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吃我的用我的，吃烧烤不带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