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癯仙劫》断梦残香

6、夺仙

　　风过不留痕，雪落不生根，石芽怪突嶙峋，簇拥成团，色如朱漆，形若火苗，远远观去，高八十一丈，宽二百五十六丈，如在万里雪山中雄雄燃烧着的，凝结在风雪之中的磅礴烈火。
　　天山奇景，赤焰崖，名不虚传。一名天山派弟子模样打扮的少年奔跑在赤色的乱石之中，喘着粗气，呼出团团白雾，那持剑的手臂上，有两条很深的血口，鲜血已凝。
　　赤焰崖从外围至那“火焰”中心的十六层天然迷宫已通过八成，而此翻夺仙的三十九
　　名弟子，顺利走到此地的，不过五人。余下的大部，不是在与同门的缠斗中负伤不能再战，便是被困于万石之森，兜转不得出。
　　但李暮云绝然想不到自己是那五人之一，只是横下一条心，拼了命也要夺到那天山雪
　　莲。
　　突听得身后一阵声响，回头看去，不禁全身汗毛立起。就见两丈开外，一头成年棕熊
　　正大张着一张獠牙横生的血口，对那闯山之人怒目而视。那棕熊摇晃着脑袋，腾的一跃向他扑了过来。不好！李暮云心中暗叫一声，却已来不及躲避，手上青钢剑向前一刺！ 眼见那棕熊庞大的身躯便要撞上剑尖，突然一根细绳缠住那粗大的脖子，只听那熊一
　　阵闷哼，身子竟突地朝后坠去。一个白色的影子飘然从李暮云头顶跃过。“走！”一声娇喝传入耳际。
　　师姐？！
　　李暮云见那棕熊翻倒在地，一时翻爬不起，猜不透岑芜茗适才到底是救他，还是救那熊。只是时辰不容耽搁，经不起多想，便跟了上去。
　　跟随那白色身影，穿梭于赤色山崖，不多时，竟见前方豁然开朗，被四面石芽合围而成的凹陷显露出来。
　　李暮云奔到那陷落边缘，竟见里面是一池清亮的湖水，方圆有数里之大。
　　天山冬季不见活水，赤焰崖上落雪即融，草木不生，乱石林立，想不到在这火焰中心竟藏有一湖，定是那散落的雪水经过隐在山石下的溶洞汇聚于此，千百年来不曾断绝，这才有了这方晶莹的湖水。
　　真乃奇景！李暮云不觉有些步入仙境的恍惚。

　　“能走到这里，也不枉我与你打赌一场。”
　　岑芜茗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李暮云面前。那挽乌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发梢垂至腰际，不着一丝点缀。湖面上贴起水面拂来的阵阵寒气，吹起她耳边的发丝，撩拨在粉红的脸颊，脱俗的清丽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李暮云眼波流转，心思萌动，复垂眼说道：“若不是师姐带路，暮云定是到不了此处的。”
　　“呵，客气话就不用讲了，还是想想如何拿到那朵奇花吧。”岑芜茗说着竖起软鞭向那
　　湖心一指。
　　李暮云顺势看去，只见那湖心果真立起一根赤色石芽，只是相隔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上面是否生长着那七年一开的天山雪莲。
　　“雪莲就在那里。”岑芜茗轻轻笑着，好像要取那雪莲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李暮云皱起了眉头，心付，雪水冰冷刺骨，若是下水游到湖心，怕是全身已被冻透，
　　性命堪虞，哪里还能摘下花来？若是施展轻功行走水上，凭他现在的功力，能有一半的行程 已是万幸，更是事倍功半。
　　这可如何是好？
　　岑芜茗好似看透他心思，笑道：“师弟可知，为何师尊要定下这夺仙大会？”
　　“师尊爱才，自然是以此试练众弟子武艺。”李暮云正色说道。
　　岑芜茗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师尊意在借此会，让众弟子体味同心协力的重要，
　　至于武艺高低，仅占其次。”
　　“同心协力？”
　　“嗯，这天山雪莲仅凭一人之力，是得不到的。”
　　“如何做，请师姐明示。”李暮云眼中寒光一现，问白衣少女。
　　岑芜茗走上前来，将手中软鞭一甩，道：“此鞭用千根天蚤丝织成，轻便耐韧，你我各
　　执一端，行于水上，只需相互借力，便可行至湖心。”
　　原来如此！
　　当的一声，青钢剑已插入山石三寸。李暮云脚上一踢，那白色软鞭尾部便握在手心。
　　两条白影如鸥鸟，足尖淌过的水面，荡出阵阵涟漪。二人交替在前，前面的人施内力
　　将后面的人抛曳到前，周而复始，竟行得稳当。
　　不多时，已在那湖心赤石前。
　　一枝成人手掌大小，赤橙黄蓝紫五色花瓣，叶蕊饱满的花朵正立在那高约三丈的石芽尖。
　　苍露之上，如这湖中的仙子。
　　天山雪莲！白衣少年眼中又是那凌厉一色。
　　李暮云离得最近，手上暗力经那软鞭传至岑芜茗肩臂，只见那白衣少女腾空跃起，双
　　足在上，头顶在下，空出的左手轻轻一拂，那五色花朵已在手中。
　　岑芜茗稳稳落在水面，这眨眼的当儿，二人相视一笑。

　　一前一后，一跃一落，金李二人默契依旧，顺利回到岸边石林。站定，无言。
　　李暮云抽出青钢长剑，那握剑的手指紧了紧，一抹寒光划过眼眸。
　　剑若青芒，直抵白衣少女后心。
　　岑芜茗突然的转身，李暮云措手不及，生生将那致命的一剑悄悄收了回去。白衣少女未察觉分毫，清丽的面容，带着微笑。
　　“拿去。”五色花朵递到鼻下，冷艳地散发着乱人心神的香气。
　　李暮云的心神，有些乱。
　　“什么？”他木讷的问。
　　岑芜茗笑得悄皮，道：“你不是想要这花吗？拿去。”

　　李暮云睁大了眼，难以相信仇芸身旁的大红人，竟要将这七年一开的雪莲，天山众弟子拼命争夺的雪莲，就这么，轻易地让给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小师弟错愕的模样逗乐了岑芜茗，她上前一步，将那雪莲花花茎插入李暮云头顶的发髻，那木木发呆的模样配上这朵妖气的花儿，真是……哈哈哈，岑芜茗银牙一开，笑得捧腹。
　　李暮云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取下那花。看着手中实实在在的雪莲花，他终于相信，这 不是幻境。
　　“可是，为何要让给我？若动起手为，暮云定不是师姐的对手，为何这么做？”
　　岑芜茗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收敛了些逗趣的心，但仍是微笑着，说：“因为不想和你
　　动手，不想和同门师兄妹动手。”
　　她说着转向雪湖，狠狠吸了吸山中的寒气，吐出一口白雾，那笑容让李暮云骤感惆怅。 “山中一日，世间十年。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尊抚养长大，只知道好生习武，别无
　　它好。直到这次随师尊游历中原，才知晓世上竟有如此多的稀奇事物，当真梦里也是见不到的……原来，活着，还有好多快活事可做。”
　　岑芜茗侧过脸庞，看着李暮云手中的雪莲，叹道：“我已是第二回摘到此花。因为摘到此花，师尊已有意要将掌门之位传予我……可惜，我不想在此被束缚一生，我想自由自在的活，像那些平凡女子，和喜爱的人一起，做开心的事。”
　　“所以，这回你要让师尊以为是我最后采到了此花，让我也在掌门传人甄选之列？” 李暮云苦笑着，六年的等待成真，为何心中却觉着丝丝淡淡的酸楚？
　　岑芜茗点点头，眼波皓皓，满是期待。
　　李暮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向她说道：“棕熊……刚才在石林中出现的棕熊，你是故意
　　将它从我剑下救走的？！”
　　白衣少女嘴角略挑，面露得色，说：“它是这赤焰崖上几十头棕熊的头领，你若是杀了
　　它，群熊无首，乱作一气，我又如何能让那些棕熊阻住后面的师兄弟前来呢？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和同门动手么，况且，这雪莲是如何采到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我们的秘密。”
　　岑芜茗，你是善良还是傻？为何此时，我觉着自己很卑劣! 李暮云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突地，他只觉耳旁生风，一个棕色的庞然大物从石林中窜出，直扑站在湖边的岑芜茗。是一头成年棕熊！ 啊！一声惊呼，毫无戒备的岑芜茗竟与那棕熊一起，跌入身后雪湖，激起的水花溅起，湿了李暮云的衣衫。冰寒之气穿透布衣浸入皮肤，李暮云不禁失声叫道：“师姐！”只见他将那五色雪莲往怀中一揣，弓身一纵，跃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