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癯仙劫》断梦残香

49、胁迫

　　“出了雁荡山，她还能去哪儿……”
　　吕逸风居高临下，看着李暮云拖垂在地的右臂，冷冷地说。
　　“你要如何？”李暮云扶住被吕逸风打断的臂膀，咬牙道。
　　“寻遍天山，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李暮云垂下眼去，脚踝处的刺伤血腥，良久，他才有了些鲜活的表情，抬头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
　　“不然如何？”吕逸风抢道：“不然你会找我报仇？呵呵，你的命价值连城，我哪里舍得杀你！有本事，就比我先找到岑芜茗，和她远走高飞！若不幸被我找到……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剿平雁荡，从此你崆峒在西北再无羁畔，为何仍要如此执着？”李暮云问。
　　吕逸风星眸如辉，不无骄傲地说：“雁雀安知鸿鹄之志。” 可这样的骄傲，很快被现实撞破。羁医，三骄一媚中唯一的活人，雁荡山唯一知道宝藏所在的活人，在最后的大战中，死于群雄乱刃之下。
　　吕逸风追悔莫及，过分的自信叫他忽略了李暮云带来的威胁，竟然亲自从眼皮底下放走如此危险的男人！他下令活捉李暮云，结果连同敖鲨帮主也失踪不见。
　　他不甘心，一面命人在雁荡地界寻找宝藏，一面亲临天山寻找岑芜茗。两个月过去，当西征给中原人带来的创伤已渐渐平覆，他，仍一无所获。
　　他以为，他输了，输给李暮云。
　　直到那一天。
　　那日，吕逸风策马在天山东麓的树林中狞猎，一只玲珑的白狐突然出现在射程内。白狐罕有，吕逸风拉弓便射。
　　灵物惊诧，拔地飞奔，吕逸风向随从招呼一声，弃马直追入密林深处。
　　荒山野径，吕逸风轻功虽好，要稳稳地一箭射中白狐亦非易事。不觉追出二里开外，白狐正停在一条溪水旁饮水。
　　吕逸风藏在树后，悄悄举起弓箭。
　　“暮云～你来看我啦～”
　　吕逸风脑中一响，拉弓的手指僵硬。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走近，抱起白狐，在脸中蹭了又蹭。那白狐并不躲避，任她抱在怀中。
　　吕逸风屏了呼吸，轻轻放下弓剑。
　　时近正午，溪水反射着透进密林的阳光，照耀在女子脸庞。
　　凝瞳秋水，裁玉为神，此情此景，吕逸风忘了欣喜，看得竟有些痴迷。
　　脚步扰动了宁静，女子看清来人，怆惶逃离。
　　可她的步伐明显沉重了些许，未及几步，便被吕逸风拽住了手臂。
　　吕逸风低眉看她，又看看她怀中白狐，娓娓道：“既然忘不了他，为何仍要避而不见。”
　　岑芜茗挣脱那手，适才的温柔刹时冰霜，冷冷道：“见与不见，与你何干！”
　　吕逸风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岑芜茗暗咬着唇肉，转身不再看他，轻道：“你走吧，就当没有见过我。”
　　“你……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不想。”岑芜茗幽幽道。
　　“据我所知，雁荡山大战后，他便与鳌鲨帮的人一起去南海了。”吕逸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僵直的后背，满意地笑了笑。
　　岑芜茗深吸口气，不发一言，怀抱白狐走向来处。
　　“你不相信？”吕逸风故意说。
　　岑芜茗驻足回身，脸畔浮起一丝嘲讽，“吕少主，你又有何阴谋诡计？芜茗生性愚笨，自知比不过少主，实在没有心思……”只见她突然止声，手捂胸口干呕起来，模样好似十分痛苦。白狐也从她怀中摔下，偎在她足边。
　　吕逸风愣了愣，突然想到适才岑芜茗不似往日灵动的身法，当下惊道：“你……有了身孕？！”
　　岑芜茗沉沉的喘吸，斥道：“我是只……”她本想说“我只是身子不爽”，不想一张口，又止不住的干呕两声。
　　吕逸风一把牵过她手，两指在她腕间一探。少年游侠，这点儿浅薄的医术他还是懂的。
　　岑芜茗心头一动，抽回手去，却听吕逸风低沉了声音，在耳边说道：“多久了？”
　　女子走到溪水旁，却说：“与你无关。”
　　“跟我回崆峒。”吕逸风正色道。
　　岑芜茗冷笑：“凭什么！”
　　“我娶你。”
　　岑芜茗杏目圆睁，茫然地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眸。
　　吕逸风走上前去，温声道：“我娶你。”
　　鼻间突来的酸涩，岑芜茗别过脸去，心却在嘶喊……为何，遇见我的人不是你？为何，对我说这三个字的，不是你？
　　吕逸风又说：“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难道你想让他还未出世就跟你受苦？” 吕逸风字字讲到岑芜茗心头，女子的语气也温润了一些，“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男人眸色略觉，答道：“想要这个孩子。”
　　“不是你的。”岑芜茗轻声道。
　　“是他的？”吕逸风看着她的眼睛，猜疑，犹豫，他看穿她的不知所措。
　　岑芜茗不语，粉拳紧握，任由指甲嵌进肉里。吕逸风一语中的，她，竟不知道腹中孩儿的生父是谁！这样不齿的事实简直将她逼入绝境。因为，污垢被打上烙印，再也清褪不尽。
　　这样的她，如何还能安然回到李暮云身边。
　　她抬眼看着这个夹杂在爱恨之间的男人，不知如何回答。
　　“若你不愿去崆峒山，我陪你回宝峦峰如何？”吕逸风退一步说。
　　宝峦……女子眼中渐有晶莹闪烁。
　　“重振天山派，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我帮你。”
　　吕逸风没有食言，他不仅重建被雁荡盗匪尽毁的百年老屋，还为逝去的百名弟子修坟，为仇芸立碑，并调迁三百崆峒子弟上山，驻守宝峦。
　　这一切，岑芜茗全看在眼里，却从不过问。她明白，如今的宝峦峰，早已变天。不知师尊地下有灵，是欣慰还是感慨呢……
　　她摸摸微隆的腹部，叹一口气，不知道生下孩儿，是对是错。
　　“原来你在这儿。”吕逸风走进梅园，停在她面前。
　　岑芜茗一瞬的恍呼，眼中看见的，仿佛是另一人的模样。这一刻，那双凝水杏目中是有情的。 “在这儿……等他么？”吕逸风走近一步，鼻息洒在她脸。
　　岑芜茗定下心神，想避开去，肩头，被男人扳住。
　　吕逸风缓缓跪地，侧耳贴在女子下腹。岑芜茗脸上一红，想要挣脱，手臂却被他抓得死死。
　　“嘘……”吕逸风轻声说，“让我听听。”
　　岑芜茗紧抿着嘴唇，每呼吸一次，都极为谨慎。
　　“腊月十五……”
　　“什么？”岑芜茗不懂。
　　“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十五。”吕逸风抱着女人，感到她明显的颤动。
　　“我不是说过，会娶你的么？”他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请柬已尽数送出，到时天下英雄都会登堂道贺，让你风风光光的过门！”
　　啪，吕逸风左脸挨过一记耳光。
　　指印清晰，吕逸风唇角弧过，“别动了胎气。”
　　岑芜茗抬手，又是一掌。这回，巴掌再没有打得下去。
　　吕逸风紧紧握住她手，笑意渐收，正色道：“我花银子不是做善事，别不知好歹！”
　　岑芜茗冷冷道：“对，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得到什么？”
　　她叫起来，手掌却被握得更紧，紧得生疼。
　　“我说过，”吕逸风低喝，“我要你肚里的孩子！”
　　“孩子不是你的！不会是你的！”岑芜茗边叫边垂打男人胸膛。
　　吕逸风任由她发泄，喝道：“是与不是，生下来才知道！”说罢，手一甩，转身又说：“宝峦峰四围都是我的人，你怀有身孕，最好不要胡来。”
　　岑芜茗腿软，摊坐在地。凄凄地望天，红日刺目，女子双眼轻合，溢也一朵泪花。
　　腊月十五，冰梅会开么……你啊，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