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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生 ...

  •   启明四部之一,文德殿,殿首是公仪家的独子公仪忱。
      公仪家并不是邺京名门,原是昌都大族,旧朝也出过几任宰辅,后淡世居昌都不出,只办学教书。

      启明帝上位根基未稳,有意请公仪家出山,便御驾亲往昌都,可惜乱世风起,昌都城乱,公仪家遭小人构陷,最终弄得只剩这么一个遗孤。

      后启明帝查清原委,复了公仪家名声,因着对公仪家的愧疚,将十五岁的公仪忱带在身边,给了文德殿的执笔之位,未曾想第二年公仪忱就荣登殿首。

      徐瑛放下帕子,心里有了数,前世与他仅有几面之缘,生前受他送刀,死后受他携骨回京之恩,醒来这一面竟就要碰上,徐瑛细算算着这笔恩情要怎么还才好。

      武月叫武阳去前头通报,正堂里徐璋徐琅已经入了席,两位长辈一主一右,样貌相似,徐老将军早解了甲,鬓发显了银丝,兴许是习武的缘故,人瞧着也精神。

      徐琅还是在大苍营的昭武将军,卸了身上盔甲,着一身暗色劲装,光是坐着眉宇间就是藏不住的英气,不怒自威。
      二人见徐瑛来的迟,笑盈盈的也不怪罪,招着手就唤她入座。

      前世未见徐琅最后一面,死前未见徐璋最后一面,眼前二老唤她,忍着心头感慨,上去直接给二老磕了个头。

      这一磕二老毫无防备,身后的武月也连忙跟着跪伏。

      二老对视一眼,徐琅眉目缓和,上前扶着徐瑛起身,“你身子还未好,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礼?”

      徐瑛抬眸映着笑意,摇摇头就入了席。

      待三人坐定才说及安平侯府的事,徐琅摆摆手,并不赞同圣上的提议,“咱们只会打仗,陛下请个读书人,能说会道的,到时候辩的还是咱们理亏,这不成,这不成的!”

      徐璋原也不大认同,转念一想,启明四部里金羽营统领与徐家是姻亲关系,督察署司正与他是同僚,柬议院院史是安平侯亲兄长,唯文德殿直属启明帝,与双方并无私交,请文德殿殿首出面才是正理。

      这事本也就息事宁人,除了徐瑛躺了一日,吴凌云不肯服软,在外大肆宣扬徐家门风有异,说她徐瑛家中无母教养诸如此类,虽坊间大多站徐家这头,传言始终不堪入耳,因此就闹大了。

      二老压着不叫徐瑛听到,按下传言不提,只说讨回公道。

      徐璋观察徐瑛许久,她瞧着比往日冷静好些,以往碰上这事,拆了安平侯府的大门都有可能,现下垂首不言,徐璋伸手点在她桌前,问道,“毕竟是陛下亲诏,此事你自己怎么看?”

      徐瑛放下筷子,斟酌再三道,“阿公,老爹,咱们不如换个角度想想,殿首是公仪家的人,是天子门生,又是天下人都敬仰的读书人,这事圣上都盯着,大显律条昭昭,他总不该会明目张胆的诓我们祖孙三人吧。”

      “确有些道理。”徐璋侧目看她,流露欣赏之意。

      徐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上下打量徐瑛,忽而拍手大笑,“你从前和老爹我一样莽撞,谁知这一撞,竟开窍了。”

      见席间氛围平和下来,武阳武月挨个儿替祖孙三人斟了酒,又聊至三更方歇时,徐琅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徐璋叫人送他回了院子里,这头陪小孙女已经出了连廊。

      他一面觉得徐瑛长大了,一面又觉得不能护她许久,才下台阶就长叹一口气,“阿照啊,今日见你谈吐确与从前有些不同,你爹粗枝大叶的,未必放在心上,若有任何事,都可与阿公来说。”

      徐瑛有个小字,叫照星,前世徐琅在世偏爱喊她丫头,唯老太公唤她阿照,她入大苍营后军务繁忙甚少回京,渐渐的自己也忘了还有这个小名。

      徐璋这一唤,她倍感亲切,胸中涌现万千,压着声不让徐璋听出异样,“阿公,我知道的。”

      武月在前面推门点灯,徐璋到门前就止了步,关切道,“明日无论安平侯和公仪忱态度如何,你都别怕,万事你自行做主,其余的交给阿公和你爹。”

      徐瑛点点头,抱着徐璋的胳膊摇着,“多谢阿公。”

      徐璋摸摸她的头,和蔼笑道,“行了,不早了,你伤才好,好生休养。”

      这夜无梦,混着酒香徐瑛睡了个好觉。

      翌日她起了个早,原想在院子里练个几刀,可这副身子毕竟十六,才长开,手上茧子不厚力气也不够大,院子里摆的几件兵器还不如浮光刀称手,她只好作罢。

      逛到前院和老太公慢悠悠打完几套拳,徐琅才酒醒。

      三人用过早膳,武月已经安排好马车,老太公亲自送的二人出府门上马车。

      启明帝安排的巧妙,安平侯和昭武将军都不必上朝,他日理万机也不必亲自出面,一封旨意将两家人直接召进文德殿,由公仪忱亲自设了小席劝解。

      启明帝宋玄真,徐瑛还有些印象,徐琅战死后一个月,她承父志,袭了昭武将军的名号,是启明帝亲自宣的旨。
      二十岁,她抱着王旗从邺京出发,也是启明帝亲出邺京城相送。

      徐瑛永远记得,启明帝那时都矮了半截身子扶跪着的她起身,她没敢抬头,只瞄见他衣襟被遮住光的描金龙纹,听陛下颤着声说话。

      “朕并不是嫡系,先帝病重时几位皇兄斗得你死我活,气的他最终一纸诏书将皇位传给了朕,谁知他们疑心诏书真假,竟意欲逼宫造反,朝堂内外都不敢多言,唯有你太公竭力拥护朕登基。

      你爹也是朕看着长大的,突厥勇猛,近来频繁跃近,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宋玄真说着咳嗽起来,掩面半晌才缓缓说出话来,“终究是朕亏欠了你们徐家。”

      宋玄真是真心疼她,圣诏下再三询问,若她反悔立刻撤旨,后来光是金羽营的护卫都拨了三批随她出征,那几年里凡是边郡的军饷粮草从未短缺,连季信都打趣说陛下偏心。

      启明帝仁慈,才叫周围宦官钻了空子,不仅架空皇权还祸害了朝纲。

      那宦官叫什么来着?

      “丫头,到了。”

      思绪被打断,徐瑛回过神徐琅已经下了车。

      宫中都是督察署的人,入内宫查的更仔细,除了金羽营的护卫,一律不许带刀,徐琅也不例外。

      徐琅卸了佩刀,徐瑛四处打量。

      内宫十八殿,二十三宫,重檐琉璃瓦,朱漆门楠木匾,是大显建朝数百年的基业,却在启明帝这代断送。

      有金铃作响,徐瑛闻声往后看,有架四角坠着玉佩的马车也正停在跟前,窗牖里露出的一节纱帘瞧着都非凡品,来人不俗。

      小厮端了锦墩,接了来人下马车,入眼是一身暗紫绣金对襟长袍,飞眉黑眸,长发高扬,后脖颈留了两个小辫,浑身漾着不羁,偏偏脖子上还挂着个晃眼的长命锁。

      后头跟着下来的是个身材臃肿的男人,衣襟袖口满绣祥云纹,人不算威严,却有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刚和徐瑛徐琅对上,立刻流露出慌忙,似乎并未料到能在这里碰上。

      徐瑛心道,巧了,是熟人。

      徐家常年战场徘徊,不爱朝臣之间那些虚礼,又与安平侯有新怨,这会就算碰头了,也没打算上前问好,对视一眼作势就要朝文德殿走。

      “巧了哇,徐将军。”到底还是安平侯吴续先开口,换了副笑脸朝徐琅拱拱手,身后吴凌云双手叠着,满脸写着不服。

      大人说话,徐瑛不必插嘴,站到徐琅一侧听着。

      “不巧。”徐琅直来直往,侧了脸不受他礼,隐隐有些怒气,“不都是尊陛下诏来文德殿,侯爷何必装不知?”

      徐琅顺势瞥了眼吴凌云,他身上本就挟杀伐之气,这一眼裹着审视,叫吴续都缩了缩脖子。

      少年人心气高,把这当做挑衅,转瞬能跳脚到天上去,吴续脱手没拉住,任他冲到徐琅跟前被徐琅将他手折在身后动弹不得。

      得亏徐琅卸了刀,不然此刻就架在他脖子上。

      吴凌云虽疼的龇牙咧嘴,嘴上仍不服输,骂骂咧咧道,“徐瑛!你敢不敢和我较量,躲在你爹身后!算什么英雄!”

      吴续赶忙上前,拉着老脸到跟前话中带着告饶,“昭武将军大人大量,没得和孩子较劲。”

      徐琅松了手,将吴凌云推了回去,怒火上头,“以大欺小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孩子?我丫头才十六,真磕了碰了,凭你是侯爷,我也要闹!”

      “昭武将军息怒。”内宫方向来了个打扮简单的人,算是打破僵局。

      徐瑛认得他,是文德殿的执笔侍书。

      侍书先是恭敬行了礼,再解释道,“下官文德殿执笔侍书,公仪先生叫属下请接将军侯爷入席。”

      “来的好啊,我今天倒要瞧瞧,他殿首先生怎么为你们开罪!”徐琅转头不再理吴续二人,护着徐瑛往文德殿方向去。

      太和主殿往北,挨的极近的便是文德殿,里头摆满古籍史书,执笔抄录皆有序整理。
      文德殿执笔十一位,抄录二十二位,公仪忱为首,侍书次之,隶属于圣上案前,若论与外接触,不过也是一个公仪忱而已。

      昭武将军和安平侯家的事,由陛下亲自下的诏书,这两位出面也是常理,于是侍书领着四人行过前殿时,里头来往执笔抄录一一颔首行礼。

      安平侯仍是脸上堆着笑,试图缓和几人一路来时的紧张气氛,“这读书人就是知礼节些。”

      徐琅耳力好,这一句传到他耳朵里,正要发作徐瑛按了按他胳膊摇摇头,文德殿里不宜动手,徐琅哼了一声,吴续抿着唇停了两步往后错开跟上。

      行至殿后院,有片青水湖,湖中心修了座听风小筑,几人行过木桥往里走,隔着纱帘看清楚里头的装饰,不过茶桌书架了了摆设并不奢华,连香都没燃。

      侍书到阶前停下请四人入内,徐琅大步流星踏了进去,徐瑛紧跟其后,瞧见一抹修长身影,长发挽的整齐,面若白玉目似墨深,修长的手指提着小炉子往木托上放,袖口处绣着白梅,更添几分清冷。

      是前世冒着大雪送她尸骨回京之人。

      “请安平侯与昭武将军入座。”公仪忱眉眼柔和,声色清润,提着袖子做了请礼,目光掠过徐瑛时唇角抿了弯弧度。

      茶桌前摆了四张椅子,偏徐琅不吃这套,扬着眉寻了个凭栏的地儿坐着,回过头,竟是徐瑛恭恭敬敬回了个礼,因她带头,后面的安平侯和小世子也依样作礼。

      徐瑛看向徐琅,朝他微微招手。

      徐琅蹙着眉扭捏回到桌前与徐瑛一起坐下,瞥见昔日闹腾的徐瑛眉目垂着,袍角都放的整齐,坐姿端正的出奇。

      徐琅疑窦丛生,这丫头何时这么重礼了?

      炉子水正开,公仪忱提着斟了四杯新茶,一一摆在四人眼前,茶香氤氲中就开了口,“蒙陛下信任,托臣开解侯爷与将军两家一事,今请小宴,还请将军侯爷莫要嫌弃。”

      吴续倒是爱喝茶,抿了口,称赞之语不绝,“先生这茶透着冷香,回味甘醇,用的应是旧年的雪水吧。”

      徐琅撇撇嘴,见不惯吴续讨好的嘴脸,直接歪头不看,当着公仪忱的面都不给好脸色。

      公仪忱不当回事,应完安平侯,见徐瑛垂首坐着,以为是身子不适,因关切道,“闻小徐将军磕伤,现下可有不适?”

      徐瑛皱眉,这年公仪忱方比她大个几岁,问话仿佛逗玩孩童般,况她前世从军,屠戮突厥数敌,人人尊的都是大将军,偏公仪忱唤她小将军。

      徐瑛轻点一下头,视线落在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上,回道,“劳先生关心,已然好多了。”

      吴凌云翘着二郎腿,双手百无聊赖的搭在膝头,姿态轻浮,话里飘飘然,“先生你瞧,她既然都好了,还揪着这事不放,存心找事令两家不合!”

      一说这话,徐琅横着眉立即就要跳起来,公仪忱先一步出了声,“小世子这话不对。”

      他声色比先前正肃许多,犹如公堂青天,“此事既已发生,则以轻重衡量,如今小徐将军恢复的好,与小世子并无干系,这一切的起因仍是小世子。”

      吴凌云见状不敢装轻佻模样,放下二郎腿,甚有些委屈,“我的生辰,人人都携礼而来,偏她不带,叫我丢了好大的面……”

      吴续老来得子,宠爱尤甚,那日安平侯府生辰宴上人人祝贺,礼如花团锦簇。

      徐瑛入府时确没有送礼。

  • 作者有话要说:  浅浅架空一个启明四部:
    文德殿
    柬议院
    督察署
    金羽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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