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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六 ...

  •   黑云压城,战马嘶鸣。
      对阵前的刀剑泛着森森杀伐之气,马蹄来回走动焦躁不安,只等一声号令。

      擂鼓阵阵,响在徐瑛耳侧,似有银光划破长空直冲她眉心而来,她想伸手捞过浮光却抓了个空,身体的惯性使她睁眼,翻身就掉下了床。

      原来方才皆是在梦中,她赤脚坐在地上,额上薄汗未干,平复心悸后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尸身早已经凉透了,在与突厥那场战争里,在没有援军的边郡大苍营。

      如今身有暖意会吐气,脉搏仍在跳动,她分明已经入了棺,难不成是老天有眼?

      徐瑛闭上眼,她能感受到那场雪落在她的眉睫,每片雪似有千斤重,她躺在地上,怎么用力都睁不开眼。

      再仔细打量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徐瑛陷入沉思,她手里没有浮光刀,房间陈设一如从前徐家旧宅,而她自承袭昭武将军入主大苍营以后,几乎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父亲徐琅去世后,太公徐璋年纪大留守邺京,她主大苍营六年,浮光刀则是八年前在春猎宴上公仪先生的赠礼,再往前她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外头有人声传来,徐瑛听着耳熟,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有人推了门,她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往外探头,瞧见两个身影先后进来,她坐着的视角只能看见两人的衣摆,再趴下一点正好能看清两人长相。

      “按理说姑娘从前也爱玩闹,就是磕了碰了总不至于躺这么久。”徐瑛眉目一挑稍觉意外,这女声她有些耳熟。

      她自小有两个陪练,名武阳和武月,隔了小半个时辰出生的龙凤胎,家里依着父母的姓氏先后取的名,年少家里穷苦,卖给徐家学点武艺过活。
      徐家看二人打小高挑,放在徐瑛跟前做陪练,一连就是十几年,后跟着徐瑛出生入死。

      启明四十五年,一个在战场为徐瑛挡了一箭,一个回京送急报再也没从宫墙走出来。

      为首身着干练的正是武月,徐瑛惊异不过片刻就瞧见她身后那位,身形魁梧眉目浓厚,铠甲未卸,臂弯还夹着头盔,大步跟着武月走进来的是她的父亲徐琅。

      这明显是从大苍营才被调回京。

      “哟~醒了~”徐琅没什么架子,见徐瑛歪在地上,顺势也就蹲在她跟前,仔细打量她几眼确幸没受伤后才笑道,“我说你大小也及笄了,还爱打爱闹的,那安平侯的小世子你也敢下手,还真是随了我。”

      徐琅说的轻快,没有责备,嘴角甚至还挂着抹笑,眼前的徐瑛听着就挂了两行泪,顺势也就靠在他身上,贴着冰冷的盔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得见徐琅已是万幸,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前世徐琅战死,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徐家三代单传,到徐瑛这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十几岁的年纪不爱品茶弹琴,偏爱军营上下跑,跟着徐璋徐琅后头也学了点本事。
      就算是手脚磨出血也不曾怕过,这会儿在徐琅跟前闷着哭,着实吓了徐琅一大跳。

      徐琅皱着眉,魁梧的身影微滞,扶着徐瑛的肩,低了声安慰道,“这又不是责备你,怎么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难不成那小子真伤你哪了?你放心,咱老爹已经去要理了。”

      小世子毕竟是个男子,尚比徐瑛大个两岁,真下手也没个轻重,徐瑛这身板吃不消,更何况还休养了一日。
      当家太公徐璋一听这事,立刻写了折子递呈启明帝御案上,见徐瑛躺了一日,人也坐不住了,气势汹汹的冲去了安平侯府上。

      安平侯府,世族荫封。
      这代安平侯吴续是个唯唯诺诺的人,生的儿子吴凌云却是个混世的魔王,整个邺京城,没少和人斗嘴打架。

      徐瑛也确实和他打过一架,那是在徐瑛十六岁时,吴凌云生辰宴上,他追着要徐瑛耍徐家刀法给他做生辰礼,徐瑛烦的狠了,席上两人就打了起来。

      徐瑛刀法正可是年纪小,架不住吴凌云的野路子,脑袋磕在桌角上当即就晕了过去,在场都是亲贵,碰到这事慌了神,还是徐璋从正席来把人带走的。

      徐瑛止了泪,心下明白了这个事实,她这一睁眼竟是回到十六那年,后脑勺隐隐发疼,昭示这的确是现实。

      她慢慢挨着徐琅起身,在徐琅不解的眼光里脸上漫着笑,紧紧抱住徐琅有些哽咽道,“老爹,醒来能见到你,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记事后就只有老爹和太公两个人照顾她,那时大苍营还是太公掌管,再年长些,大苍营就交给了老爹,后来就交到她手里。

      徐瑛二十岁接替了徐琅的大苍营,边郡六年的时间里,她望着秦关的圆月,都无比想念这个老爹。

      她是个女娃娃,老爹是个糙汉子,里里外外不知请了多少婆子都被她弄走,最后还是老爹抱着她哄着她。

      依着徐璋和徐琅的意思,最开始其实并不愿意徐瑛开始学刀剑管兵营的。

      “哎嘿!你这丫头~老爹这身盔甲不干净!”徐琅浓眉舒展,稳着身子将头盔递给我武月,见徐瑛搂的紧,拍拍徐瑛的背示意她安心,“你醒了就好,老爹不走!外头还站着从宫里带来的太医,等着给你请完脉好回宫禀明圣上呢。”

      徐瑛撤回人,往外瞄了一眼,确实有几个人影,因她多躺了一日,闹到圣上跟前,圣上器重徐家,自然就上了心。

      徐瑛乖乖回了榻躺下,徐琅招了几位年长的太医近前把脉,摸了摸徐瑛后脑,几人商定写了贴药,才回了徐琅话,“回昭武将军的话,徐小姐已无大碍,只是伤口仍有红肿,再多加休养配药便可早些痊愈。”

      徐琅点点头称好,太医遂又请礼退出,“将军,下官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

      徐琅拱手送几位太医,“如此,劳烦几位太医。”
      武月送了太医出门,屋里只剩父女二人,徐琅替徐瑛掖好被子,“不用担心,你只管好好歇着,这个公道,老爹和你太公一定给你讨回来!”

      徐瑛点点头,目送徐琅出去,又躺下细细思索,她不怕把这事闹大,她只怕影响到吴绍的头上。

      安平侯吴续为人胆小怕事,吴凌云恃强凌弱,十年后冯敬忠干政,安平侯第一个倒头,可怪到吴续有个同胞兄长,正是柬议院院史吴绍。

      便是远在边郡的徐瑛都知道,那几年吴绍带着整个柬议院一直与冯敬忠抗争。

      吴绍是兄长,自小不愿袭承侯位,脱离族谱入仕,一路坐到启明四部之一柬议院院史。
      大显未必能数出来几个比他更忠君爱国之人,这样的人徐瑛打心底敬佩,想来前世冯敬忠掌控朝堂之后,他也必然不会屈服。

      徐瑛翻了个身,压着痛处又翻身回去,外头是武月在守着,她心里安定,困意上了头不敢睡,生怕这里是一场梦,最终抵不住春日绵绵入了梦。

      梦里大雪纷飞,寒风侵袭。
      回邺京的路赶得及,她躺在棺材里连身上的血迹和冰冻的伤口都没收拾,天气寒冷,好在她的尸身并未腐烂,还能过的下眼。

      过驿站时车马才停歇,她听见公仪忱和驿长的交谈,驿长问为何不等雪停再送昭武将军回京,回应他的是公仪忱的咳嗽声,再然后就是侍书拥着公仪忱进屋,徐瑛什么也没听见。

      不多时有人进了马车启了棺盖,白茫茫的雪光映着车厢都是透亮,徐瑛附身刀里借着光看清是公仪忱和侍书。

      “先生,我有一事未解。”侍书眼眶微红,捏干汗巾不忍再看徐瑛的脸,“边郡此战,粮草未达,昭武将军本可不应战,为何?”

      公仪忱眸光沉静,伸手接过汗巾,抵在棺侧用汗巾敷在她半边脸上,等血迹化了才换了面汗巾替她擦拭。

      “突厥兵起,显然有备而来,大苍营往后拔营数百里,被逼至秦关口,等粮草不是上策,昭武将军应当明白,此战没有援军,倒不如拼尽全力与之一战。”

      汗巾上都是血,染在公仪忱手腕和袖口,侍书见状就要替他卷开,却被公仪忱拒绝,他俯身时腰间玉珏流苏垂在徐瑛手上也染红了大半。

      侍书见了也没再伸手,垂首哽咽,“徐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一个老太公了。”

      公仪忱挑着徐瑛一缕长发细细擦拭,喃喃道,“昭武将军应当明白,这邺京啊,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都烂透了。
      从何时开始烂的?

      徐瑛猛的惊醒,窗外天已入夜,里外都掌了灯,她动静一起,武月听着声就进来,“姑娘醒了。”

      徐瑛歇了口气,下了塌问道,“什么时辰了?”

      武月回道,“刚过戌时。”
      说着一面替徐瑛束袖,一面替她挽发,“您睡着的时候,老将军已经回府了,说等姑娘醒了一同用膳,还说这事圣上上了心,明日就请个有头有脸的来从中调节,也必要他安平侯亲自登门道歉不可。”

      徐瑛绞了巾帕拭面想起公仪忱来,停下动作问道,“请的是谁?”

      武月面色正经,话中不免带着骄傲,“徐老将军是能封侯拜相的,除了四部谁能与之比肩?请的自然是四部之一文德殿那位殿首。”

  • 作者有话要说:  官职有架空
    等下章出现多一点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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