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漫漫》雩言

2、第二章 现世

　　徐徐的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带来了淡淡的青草香，和病房里百合的香味揉在一起，让人沉溺。

　　隔壁房间的窗外挂了个风铃，风一吹就泠泠作响，医院的后花园里似乎有人在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儿时容元皇后摇着小铃铛哄她入睡的情景。

　　朦胧间，唐朦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安稳的岁月中，嘴角忍不住扯起了一个微笑。

　　耳边有人小声惊喜道：“啊，朦朦你醒了。”

　　唐朦睁开眼睛，迷茫的看向天花板，洁白的墙壁显然不似皇宫中复杂的装饰，酒精与药物的味道不同于昔日寝殿内燃烧的沉木香，让她清楚的知道梦与现实的差别，唐朦这才彻底清醒。

　　头部凸起的肿块和颈部的伤口还在不断作痛，有些昏沉。

　　身上的是触感样式都有些陌生的干爽衣袍，和她昨天穿的是一样的款式，但没有被汗水浸湿的黏腻感，显然有人已经帮忙擦拭身体并换了新的。

　　“朦朦，感觉怎么样？”唐岁岁一脸关切的凑上前来。

　　视线对焦到唐岁岁的脸上，白净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年龄不大，气质却格外的成熟，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显得有些憔悴，却掩盖不了她容颜的秀丽。唐朦记得这个人，昨天就是她守在这个房间里。

　　唐朦知道眼前这位女士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亲人，但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无法将自己伪装的和原来身体的主人一模一样，让人看不出一丝差错，心中斟酌了一下，只好缓缓开口问道：“请问你是谁？”

　　在唐朦的过去，宫中也有妃子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将自己伪装成生病怀孕甚至失忆，常有此事，情势所迫，唐朦也只好出此下策。

　　听见唐朦的话，唐岁岁直接呆愣住，随即眼中涌现出的震惊与哀伤，化作眼泪流了下来。唐朦有些慌张，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想要坐起来，却被唐岁岁起身按住，“别起来，你刚醒来不久，起来会难受的。”

　　其实医生早就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告诉了她，甚至前几天的晚上，她连签病危通知书的情况都经历过了。但面对这样的场景，纵使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难过。

　　唐岁岁的眼泪随着动作滴到了，唐朦的手背上，本来应该温热的泪珠却将她烫了一下，唐朦愣了一下，身体里不受控制的涌起悲伤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开口唤道：“姐姐……”

　　唐岁岁身体一颤，她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你是我的姐姐吗？”唐朦不知道，但本能让她问出了这句话。

　　“是，是姐姐。”唐岁岁激动的满口应下，随即看着唐朦有些失落的坐回了座椅上，胡乱擦了下眼泪，“朦朦不认识姐姐了吗？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很难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难过以及不知所措的茫然，不知道如何表达，唐朦有些犹豫的摇摇头，道：“抱歉。”

　　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对唐岁岁以及这具身体和其家人们的愧疚。

　　虽然唐朦知道，原身应该已经不在了或者说已经死亡了，甚至灵魂早已飘散，但他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不知如何感谢道歉如何悼念。而且她需要对这具身体及其家人负起责任。

　　如此想着，看向唐岁岁的眼神不由得更加细腻柔软。

　　唐岁岁摇头，长长的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再次说些什么，病房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嘭”的一声，门把手和墙壁发出撞击的声音不算小。唐岁岁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看。

　　躺在床上的唐朦，没有起身，从她的角度只看到唐岁岁的背影以及一红一蓝的两道人影，等走进了，唐朦才看见两位奇装异服，头发不知道用什么染料弄成了诡异色彩的人。若不是唐岁岁还在，唐朦都要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或者撞邪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你们来做什么？”唐岁岁的语气一改之前的温和变得冰冷。

　　“岁岁，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孟月苒听到唐岁岁的话，一脸的不赞同，“我是你和朦朦的母亲，朦朦住院，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唐晚晚摘下墨镜和口罩，从窗户向下看，确定没有狗仔和跟拍后，也来到母亲身边附和道：“就是啊，我是你们的姐姐，朦朦住院，我和妈妈应该来看看。只不过我们实在有些忙，家里的事公司的事，都脱不开身，况且我最近又要准备新的电视剧拍摄，这才来的晚了些。”

　　唐晚晚是现在比较有名气的流量小花，偶像团体出道，因为饰演了电视剧《长风绝》的女二号而走红，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

　　在唐朦的眼中，孟月苒一头红色的短发，颜色不似朱砂那般红，更偏暗色。本应该干练妩媚，但因为年纪已大，有些显得老态，脸上的胭脂水粉实在太厚，颜色太浓，反而遮住了伪装出来的和善，整个人都有些锐利刻薄。

　　而唐晚晚长相惊艳，巴掌大的瓜子脸，带着同母亲身上如出一辙的一股妩媚气质，头发染成了深海一般的蓝。肩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挎包，一身纯白的连衣短裙，衬得她身材高挑，前凸后翘，但对于唐朦而言这样的衣着实在有些暴露。眼睛里不是清澈的水光，而是满满的不屑与还带着些炫耀。

　　一个尽是虚伪，一个满眼算计。

　　唐朦自小生活在后宫，一辈子没出过宫门，但后宫的日子更加充斥着人心算计，在那种氛围下耳濡目染的长大，有关于礼仪与棋琴书画一类暂且不提，识人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别说笑了，我和朦朦有母亲，可不是你一个连个身份都没有的名义上的继母。”唐岁岁冷然，向旁边挪了一步挡在唐朦的病床前，“再说了，朦朦只有我这一个姐姐，唐晚晚你是哪里来的，不过只是姓了个唐的私生女而已，真把自己当豪门贵小姐了。”

　　“你……”唐晚晚听到这话，顿时气节。

　　孟月苒没有理会唐岁岁的话，显然对于这些话已经习惯，拽了下唐晚晚后腰上的衣服，示意了她一下，唐晚晚狠瞪了一眼，随即转移视线，脚步移动向一旁偏移，看清了唐岁岁身后的唐朦。
　　对上视线，用手撑住床边，唐朦慢慢起身坐直身体，唐岁岁看见想要扶她躺下，却被唐朦摇头婉拒。

　　听了半天，唐朦已经大概摸清了情况，寻常富贵人家的一位续弦或许只是妾室，一位貌似没有身份的庶女，并不是多么难缠的角色。

　　“不知两位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唐朦礼节性的一问。

　　一听唐朦开口说话，孟月苒立刻上前，熟络道：“呀，朦朦，今日难得和妈妈说句话呀。”

　　“别这么说。”听出话里的刺，唐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不是我的母……娘亲，注意言辞。”

　　孟月苒和唐晚晚皆是一愣，没想到几日不见，一次自杀，这丫头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不似往日魂不守舍。

　　听见自己的妹妹的话，唐岁岁也是一阵诧异，但随即释怀。这次应该是母亲在天之灵庇佑，妹妹虽然失忆，但不再像从前那般郁郁寡欢，面对不喜欢的人和话语也懂得了反击。思及此，脸上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

　　“好好好，不是妈妈。”孟月苒撇撇嘴，也不在乎二人的态度，以及唐朦的情况是否好转，伤的严不严重，不再寒暄，抓紧时间切入正题，“是这样的，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朦朦手上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你们看，朦朦也不管公司的事情，你们爸爸最近可……”

　　没让孟月苒把话说完，唐岁岁急忙打断，有些生气地压抑着声音说道：“朦朦才刚醒不久，你们就来谈这事，安的是什么心？”

　　唐晚晚“切”了一声，“这次都签了病危通知书了，哪知道下次抢不抢救的过来。”

　　白了唐晚晚一眼，孟月苒暗暗后悔带她来医院，这个沉不住气的。

　　“唐晚晚！”唐岁岁气恼地瞪着面前的两人，整个个人像保护小崽子的野兽，随时都要炸开全身的毛，扑向敌人，不断撕咬。

　　没有细想唐晚晚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唐岁岁现在只感觉十分愤怒。

　　并不害怕唐岁岁生气，唐晚晚随便从角落里拖出一把椅子，椅子在地板上发出一道刺耳难听的声响。

　　把椅子放在病床旁边，坐上去翘起二郎腿，也不管裙子有没有被大腿支起来，毫无形象身为明星的形象和自觉。

　　事实上，现在的唐家里，唐晚晚最受唐父，唐舟的宠爱，基本可以算得上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而唐朦与唐岁岁在这些年里除了过节才回一次家见唐舟一两面，其余时间都在外面一起生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唐晚晚如此备受宠爱，以及父亲对自己和妹妹不亲近的原因，但唐岁岁确实真的拿这位自小娇生惯养大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没有一点办法。

　　身为后宫里长大的公主，一生无论做什么都要仪态优雅，言辞注意。后宫女人多，可再怎么心机深沉，精于算计，再如何无理取闹，也是要守规矩的，唐朦从未见过像唐晚晚这样的人，也从未听说过祁国有这样的女子。

　　“你这般无理，是没有娘亲吗？还是你娘亲没有教导过你？”一句话骂了两个个人，孟月苒和唐晚晚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纵使生病，脸色苍白，唐朦身上身为长公主，一代皇帝皇后嫡女的气场依旧强大。

　　唐朦仪态端正的坐着，姿势优雅，和身侧不远处的唐晚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这样的唐朦，唐晚晚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翘着的脚，挺直了脊背。

　　没有理会唐晚晚的举动，孟月苒不准备拖延，再次说道：“实话实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你们父亲而来，他的公司最近生意不景气，有股东在收购股份，他需要朦朦手上的那百分之十，今天就说吧，怎么样才能给？”

　　连道理都不讲，几乎就改成了明抢。

　　看着明显动了怒气的姐姐，唐朦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百分之十以及股份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应该很是重要，所以才会被人盯上。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那就不能轻易地交给别人。

　　想到这里，唐朦心下有了决定，眼睛一转，随即捂着缠着棉布的头，向后状做难受的倒下。

　　见唐朦突然倒下，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唐岁岁立刻扑到床边，按响了病床铃，呼叫医生，并小心的拥着唐朦的肩膀，轻声地问她怎么样。

　　医生和护士来的很快，推门进来时，就见病床对面的两人无措地看着，床边有人正在小声安慰着床上的病服少女。

　　见医生来了，唐岁岁忙让开，说道：“医生，你快来看看她，好像是头痛。”

　　“怎么了？哪里痛？”医生俯下身来问唐朦。

　　唐朦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唐晚晚和孟月苒，抿了抿唇，眼泪夺眶而出，十分委屈的样子。
　　娇小的人，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口和绷带，捂着头躺在病床上，眼眶红红的，眼泪一滴滴顺着惨白的小脸滚落，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惜。

　　看着这样的情形，护士在一旁瞥了眼唐晚晚和孟月苒，“两位是不是说什么刺激到她了？”

　　护士的话，引得医生和唐岁岁侧目。

　　“我们可没有，你别乱说话啊。”因为着急反驳，撇清关系，唐晚晚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有些尖锐的声音让在场几人都有些反感。

　　那位医生在唐晚晚话音刚落，就说道：“病房不要大声讲话，现在病人刚醒不久受不得刺激，需要静养，两位若是有什么事还是改天再来吧。”

　　看样子今天是什么都做不成了，孟月苒看着眼前的情况，心下有了权衡。

　　只是对于唐朦一反常态的表现，孟月苒有些疑心，但随即抛到脑后。

　　或许只是巧合。

　　唐晚晚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孟月苒抬手制止，看上去好脾气实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朦朦你好好休息，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有空再来看你。”

　　说罢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唐晚晚离开病房。

　　听着病房外走廊上传来的有些像争执的交谈声渐行渐远，护士见怪不怪的转过头去，毕竟在医院待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看见。

　　而医生则继续看向唐朦，“哪里痛？还是只是心情不好？”

　　“不痛。”唐朦摇了摇头，“只是那二人无理，我才如此。”

　　医生点头，大概的看了看唐朦的头部撞伤，确认无碍后，随即转身看向看向唐岁岁，“唐朦的家属对吧，她没事，正好，你们预约的心理医生现在有空，可以去门诊楼六楼的二号心理咨询室找他。”

　　“好的好的，谢谢两位。”和医生护士致谢后，目送二人离开病房，唐岁岁对着唐朦说：“没事了吧，确定不疼吗？还好你今天机灵。”

　　唐朦一笑，顺从地让唐岁岁抹去她脸边的泪痕，“不痛的，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事罢了。”

　　“坏了，刚刚忘了和医生说你失忆的事了。”唐岁岁一拍额头。

　　其实本来唐朦醒来之前，医生就说过唐朦头部经过了重击，有失忆的可能。但真的听到唐朦说不认识自己，心中的酸涩一下子翻涌。

　　又经过刚才唐晚晚和孟月苒的事情，实在生气慌乱，这才忘记和医生交谈唐朦的情况。

　　就要追出去，却被唐朦抓住衣角。

　　唐朦道：“不急。可有镜子，能否借我一看？”

　　醒来已有两日，她现在还不知道，这具身体的长相，莫名的十分在意。

　　这次醒来的唐朦明显比起从前状态好了不少，唐岁岁很是开心，想着先满足唐朦的要求，再说其他。

　　“当然可以，给。”唐岁岁从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片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给唐朦，之后转身出去，“你先坐着，我再去找一下医生，问问他你的具体情况。”

　　“多谢。”唐朦接过，乖巧点头，“好的。”

　　正对上光滑的镜面，看到里面映出的清晰轮廓时，唐朦指尖微颤，抬手在脸边细细描绘。

　　在陌生的环境醒来，周围的一切都不熟知。本以为是借尸还魂，但此刻，唐朦却觉得可能并非如此。

　　精致小巧的鼻梁，在纤长微翘的睫毛下，又大又圆的杏仁眼，十分黑亮清澈，此时瞪大了，更显无辜，嘴角不笑也微微翘起，虽然白嫩的小脸消瘦不少，但依旧温婉清秀。

　　病服的衣领因为有些闷热，所以解开了上面一颗扣子，露出的脖颈线条好看而白皙，左侧锁骨上染着一点红痣，说不出的动人。

　　竟是与自己前世的容貌一模一样，就连这红痣的位置都如出一辙，宛若她本来的身体。母后曾经说过，自己长着这痣，证明是有福之人，如今经历这般事情，莫非，的确如此？

　　想着容元皇后和清云大师的话，唐朦莫名有些紧张。

　　假如自己确实是有福之人，想必是受上天庇佑的。

　　那将军她……会来吗？